万声寒知道陈文心思敏锐,又生来聪慧,能发现这些细微的细节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但他也并没有承认,只问:“太子殿下有什么想法呢?”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父皇在找妹妹背后教劝她的那个人,我也想找一找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万声寒终于抬了抬瞳眸。
陈文还在说着话,丝毫不顾忌地讲着自己的猜测,说:“我听说你身边有一个卦术师,名叫章术,唔不过这个人现在在我弟弟陈诗身边,想必你对他也并不信任。”
“除了这个人,你身边就只有我妹妹与柳无忧,还有书院的先生,这几个人都是端方君子,想事情不会那么阴,也不会这么有前瞻性的眼界。”
陈文道:“沈家的那个小少爷……”
万声寒转开视线,与陈文对视了一眼。
他有些警惕,沈照雪的才学确实过人,但这么久以来一直故意遮掩着,没叫人知晓。
他暂时还不能确定陈文究竟可不可以信任。
陈文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转而笑起来,道:“哎呀,我还真想认识认识那位沈少爷,我听陈洛说他生得很漂亮,貌若好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万声寒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提醒道:“殿下,妄议他人容貌并非君子所为。”
“好吧好吧,”陈文叹气一声,神色染上些许遗憾,“等我亲眼见一见便知晓了,我总觉得他会像万长公子一般,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万声寒脸色始终不好,不太喜欢陈文对沈照雪抱有太多的兴趣。
回到府上时已经不早了,沈照雪今夜没什么睡意,正伏在桌上画画。
听闻万声寒回府,他多少也知道万声寒今日去了何处,也并未放在心上,只道:“让他早些休息吧。”
下人又道:“太子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沈照雪终于升起了些许茫然:“太子殿下?”
前世这个时候万声寒并不识得太子啊,怎么这回带着太子一同回来了?
他忙放下了笔,匆匆往外走去,尚未至府门,万声寒已经迎面走来,身边跟着一位衣着色泽朴素,但布料昂贵精致,容颜清隽俊朗的青年。
沈照雪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万声寒,忙拱手作揖,道:“见过——”
“你是沈照雪!”陈文有些兴奋,已经两步上前来,打断了对方的话,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早就想见你了,你生得真好。”
沈照雪有些茫然,一时间被对方震撼到给不出太多反应,陈文又道:“抱歉抱歉,我说话太孟浪了,怎么能上来便说这种话呢。”
沈照雪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性子,有些懵,“无事,殿下不必这般小心。”
陈文很是自来熟一般,拉着沈照雪道:“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你在万府住了多久了?”
“三年。”
“这么久,想是对万府很熟悉吧,”陈文道,“你院子在何处,我真是与你一见如故,有好多话想与你说,我们快去书房坐下秉烛夜谈吧。”
沈照雪被他拽着往前走,只来得及回头望向万声寒,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但万声寒脸色阴沉,什么过多的表示都没有。
沈照雪想了想,意识到他大概是吃醋了。
可是陈文这幅模样,也看不出什么爱慕之情,无非便是有些热情,有什么醋可吃的呢。
他们前世不是最亲密的君臣吗?
容不得多想,沈照雪已经被陈文拽着走远了。
他心觉自己还是清楚陈文的性子的,毕竟前世要帮着陈诗与他作对,知己知彼。
陈文一向看重人才,否则当初也不会将已经被发配到令都得万声寒找回来放在身边。
想是今夜宫宴上发生了什么,导致陈文生出了想要来见一见自己的念头。
沈照雪也想趁此机会问一问宫宴上的情况,尤其是元顺帝的态度,他好做下一步打算。
于是他便将陈文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文打量着小院中的布置。
沈照雪是一个很讲究的人,院中处处搭理得整整齐齐,屋子里也十分整洁,纤尘不染,周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熏香,与他本人身上的一般无二,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草药的气味。
陈文道:“我听妹妹说起过,你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服药。”
沈照雪还想着,陈蛾与他关系倒是好,这都与他说。
陈文继续道:“上回听闻你在她马车上吐血昏迷,我妹妹很是着急,连夜进宫来寻我,要我宫里的良药。”
沈照雪不知晓有这种事情发生,“公主殿下竟还入了宫?”
谁都不曾与他说过这些。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默默地奉献,不想让人知晓呢。
沈照雪一时想不通,微微垂下了眼。
陈文还在说着话,他说:“万府上的大夫还好用吗?我听闻先前的大夫是那个叫章术的卦术师,你们最近不是在查他的底细吗,估计早换了人吧。”
沈照雪又有些犹疑地转开视线望向万声寒。
这是万声寒与他说的么?
万声寒竟这么信任陈文?
前世他若是将这份信任分出一点点来给自己,他们也至于走向最后那个结局。
沈照雪思及此便有些怨怒,下意识瞪了对方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万声寒本就心中不快,骤然又被沈照雪瞪了,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太子殿下真是个祸害。
他与沈照雪之间怎么总是被这些人插手干预。
陈文道:“我东宫的大夫很厉害的,解毒治病都是一绝,那是我母妃带回来的神医,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将他借给你一段时日。”
他介绍着自己身边那位大夫,说:“他还做的一手好药膳呢,我母亲先前生了病,也是用药膳调养好的。”
话音刚落,他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一声。
沈照雪下意识垂下眼去,望向对方的肚子。
陈文有些委屈道:“宫宴宫宴,这种宴会办起来真是遭罪,吃也吃不饱,还要一直坐在那不能乱动,表演着兄友弟恭。”
沈照雪轻轻“啊”了一声,“殿下不曾吃饱,方才我的侍女刚做了一盘点心,我没什么胃口,现在还在小厨房放着呢。”
于是他便叫了春芽进来,让她将点心端来给陈文。
他没实话说,这盘点心是桃酥,万声寒喜欢吃桃酥,原本是做了留给他的。
现在陈文在,只能先给陈文了。
沈照雪却总觉得心虚,眼见着那盘桃酥被放到了陈文面前,偷偷转开眼看了一眼万声寒。
万声寒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攥着杯子的手背早已青筋凸起。
第48章
沈照雪忍不住撑了撑额头, 心道完蛋。
万声寒吃了醋,遭殃的还是自己。
偏偏陈文还在那边嚼嚼嚼,问:“你说……这种桃酥……都是谁爱吃呢……”
沈照雪想找些什么话题将这件事翻篇, 却被万声寒先一步劫走了话头,说:“我爱吃。”
沈照雪已经起了身, 道:“殿下与长公子先聊, 我有些事,需要离席片刻。”
只想快些逃开这氛围尴尬的地方,等他们闹够了再回来。
他匆匆往外走, 没走几步, 万声寒又追了上来, “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沈照雪只是随口找了个理由, 原本便没什么事, “你怎么也跟出来了,快回去陪着太子殿下。”
但万声寒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仍然一直跟在他身后问:“是不是身体不适,胸闷吗, 头疼吗?”
“都没有, ”沈照雪站住了脚, 音量都大了些, “你在吃什么醋, 你知不知道能结识太子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怎么可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和他闹矛盾。”
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但陈文这人虽一副菩萨面容, 看起来温润亲和,实际上心思最是敏锐, 洞察人心。
万声寒的态度也并未遮掩,怎么可能不会被对方知晓。
沈照雪觉得自己今晚有些过于情绪激动了,或许是见到了前世的对手,想起了万声寒被耽搁的那十年仕途,心中又升起了不甘和不安。
好害怕会重蹈覆辙。
他的身体都开始隐隐颤抖,呼吸急促,偏生万声寒还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这么与你亲密接触。”
沈照雪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你疯了吗万声寒!什么时候你开始沉迷在情情爱爱里了,你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家主——”
“你们在吵架吗?”陈文站在远处,隔得太远,声音有些轻,但还是打断了沈照雪与万声寒之间的交谈。
他悠悠上前来,道:“万长公子刚刚高中状元,这是喜事,别吵啦,伤了和气。”
顿了顿,他又道:“别是因为我——”
“自然不是因为殿下,”沈照雪忙道,“是我与长公子平日便总是交恶,时常争吵,一时竟忽视了殿下,抱歉。”
他陪着陈文往屋里走,又悄悄转过脸去,瞪了万声寒一眼。
于是陈文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前段时间我发现我那个皇弟的门客,哦就是你们家长公子府上的那位章术先生,他一直在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什么,后来我一查,原来是万长公子最近在调查他的底细。”
陈文还在吃着那盘本该属于万声寒的桃酥,说:“唔……是你想查吧,我之前觉得万长公子看起来还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呢,现在看来好想在你面前又有点逊色了。”
沈照雪微微蹙眉,“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文道,“父皇在宫宴上问我妹妹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交释兵权,万长公子说那是他所教,我便觉得肯定不是。”
他打量着沈照雪的神情,说:“看你也不惊讶的样子,原来万声寒挤占功劳这件事情是你默许的。”
沈照雪不知这算不算默许,万声寒被叫入宫的时候太过紧急,他也是之后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万声寒入宫了,来不及同他交代这些。
万声寒也算是与他有些默契,知道自己并不想出风头,于是便将他的名头顶了。
他只是忽然有些担心,这种事情能让陈文发现,那元顺帝呢?
陈文倒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说:“放宽心吧沈少爷,我是太了解我妹妹了,她的那些小表情小动作,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怀疑万声寒背后还有人。”
“我父皇与子女亲缘太浅,平日也不关注我们的起居,甚少与我们相处,所以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不会发现我妹妹的异常。”
沈照雪这便松了口气,勉强放下心来,又问:“殿下方才说章术已经知晓我们正在调查他?”
“嗯哼,他好像有点什么秘密在身上呢,这段时间总是着急,也不常去找陈诗了。”
“说起来,”陈文又道,“我一直想问……”
沈照雪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殿下请将讲。”
“你和万声寒方才在吵什么,怎么不见他人?”
沈照雪一时无言,“……”
“怎么了,是我的问题太过冒昧了吗?”
陈文又擦擦手,小声道:“抱歉,早知万长公子不欢迎我,我便不来了,竟又惹得你们生了嫌隙。”
沈照雪有些招架不住陈文这样的性子,说不上话,半晌才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万声寒他只是与我闹脾气,没有怪罪太子殿下的意思。”
“来者是客,自然是欢迎的。”
陈文便将委屈的神色微微一收,“好,那我改日还要来做客。”
沈照雪:“……”
又过了一会儿,万声寒总算返回了院子,手里端着要给沈照雪服下的汤药。
沈照雪一整夜平静沉稳的神情总算发生了变化,有些嫌弃地瞧着对方将药碗放在桌上。
他嫌这药苦,这几日万声寒不在府中,他一直想办法能逃便逃,不想吃药,有时候也会趁着春芽不注意,将汤药倒进花盆里。
眼见着万声寒将药碗推到自己面前,沈照雪也顾不上太子在身边了,故意将碗向着旁边推去,道:“好烫,晾一会儿再喝。”
万声寒又将药碗推了回来,“凉了药效不好,方才来时我已经吹过,不烫。”
沈照雪有些烦,“殿下还在此处,喝药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没事啊,”陈文道,“不必在意我,身体要紧。”
但沈照雪真的不想喝药。
他深深喘息了一会儿,做着最后的尝试,“我再等一会儿再喝——唔!”
万声寒掐着他的面颊,给他灌下去了。
他几乎完全忽视了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只顾着给沈照雪喂药,一边灌着汤药一边道:“你窗台上的兰草都快死了,这几日我不在府中,你倒了几日的药汤?”
沈照雪紧紧抓着他的手,神色痛苦。
药很难喝,很苦。
从前喝的汤药都没有现在新开的这一副那么苦涩,让他难以下咽。
他眼角都已经溢出了泪渍,呜呜咽咽,被万声寒按着将整碗药一滴不剩全灌了下去。
陈文在一旁啧啧称奇。
见多了万声寒温文尔雅的模样,这么强势的样子,还是他头一次见。
说起来这万家的长公子和沈家的小少爷之间,氛围倒真是奇怪。
像相处了很多年的夫妻。
这样的念头升起来,陈文倒也不觉得奇怪,安静坐在一旁等着他们闹完。
今日时辰也已经不早,万声寒留宿了陈文,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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