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清歌未当上巡抚使前,就已是这番模样,只是当时有所遮掩,而如今却彻底不装罢了。
叶危止想到这些,方才动摇的态度一下子又冷硬起来,将茶杯用力往桌面一放,扯着嘴角就道:“宁大人倒是厉害,三两下就将我家小九拐走。”
她这回吸取了教训,不等宁清歌开口,她就冷嘲热讽道:“倒是你母亲一模一样。”
作为皇贵妃的妹妹,叶危止自然知晓之前所发生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亲历者之一,只是她这人偏心得厉害,没觉得自己姐姐有半点错,反倒将全部事情都怪罪在姜时宜身上,甚至连带着看宁清歌都不顺眼。
想到这里,她语气更重,直言道:“我不管你母亲给你灌输了什么,对小九是何心思……”
她眼神一扫,落在宁清歌腕间的翡翠镯子上,表情顿时更差,愤愤道:“你们母女就是一个德行,尽祸害我们老叶家的人。”
她对当年之事仍耿耿于怀。
她话风一转,又道:“小九懵懂,不清楚你和盛黎书是什么德行,但我却清楚,若非你许了她什么,她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易就坑骗了小九……”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听见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叶危止、宁清歌表情一肃,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人刚至门口,就扬声嚷嚷道:“小姨,你睡了吗?”
面对千军万马而不露怯的叶危止,竟在此刻瞬间慌张起来,扭头看向宁清歌。
宁清歌动作更快,直接起身就往旁边屏风躲。
——咿呀!
木轴转动,发出尖锐声响,盛拾月大刺刺就往里头走,管她什么规矩,在自家小姨面前是半点没有。
倒是叶危止,因为过分紧张,居然无意识站了起来。
惹得盛拾月诧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嘀咕道:“小姨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才发现自己的生硬,连忙转动了下手腕,努力解释道:“我就是站久了,起来活动活动。”
盛拾月“哦”了声,没大在意这个,反倒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直接往木榻上一坐,不等叶危止开口,她就劈头盖脸一顿斥责:“你怎么还欺负流云、赤灵?”
“方才我都听她们说了,自你入南诏后,便设法控制住了南诏朝廷,去年南诏的战役全由你掌控。”
她横眉竖眼,很是不痛快:“你这老不休的,不给我传个消息也就罢了,还把我派去寻你的流云、赤灵逗得团团转。”
见她提起这事,叶危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我这不是想着教教她们吗?”
“教?你那是教?!”
盛拾月越听越气,直接一拍桌子,惊得茶杯摇晃,溅出不少茶水,斥道:“我看你那是遛狗才对,一会命人将流云引入树林中,将她拽下马绑在树干上。”
“我这是教她不要恋战,免得落入敌人陷阱,”叶危止理很直气不壮。
“赤灵说你往她衣袍里塞雪。”
叶危止当即就答:“那不是她傻乎乎被人勾下马,都到这种地步了,也不知避开,还在那边傻乎乎的硬抗,我若不给她点教训,她怎么记得住?”
盛拾月捏着拳头,气鼓鼓再道:“你要教就好好教,三两下哄她们赢,一下子又给她们来一场大败,差点把昆城丢了,惹得母皇责怪。”
提起这事,盛拾月更气,一脚踹到叶危止小腿,斥道:“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几夜都不曾睡好,梦里全是流云、赤灵缺胳膊断腿的画面。”
叶危止常年练武,体态修长而健硕,甚至觉得盛拾月踹得轻飘飘的,一点不觉得疼,只心虚嘀咕:“我那不是在锻炼她们的心态吗?”
“也不知道盛黎书什么脑子,竟敢派出三个新兵蛋子来南疆,若不是遇上我,她们早被人设计围剿了。”
盛拾月见她还不改,直接抬眼瞪她。
叶危止下意识想服软,又想起躲在屏风后面的宁清歌,嘴一硬,强撑道:“你瞧她们现在,不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了?”
盛拾月气不见消,眼珠子一落,恰好看见摆在叶危止面前的茶杯,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抓,抬手仰头就一口闷。
对面叶危止顿时哽住。
宁清歌低头讨好的茶水,转了一圈又落入盛拾月肚子里。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复杂,憋屈得很。
盛拾月却不懂,茶杯用力往桌面一砸,又恶狠狠道:“你不喜欢宁望舒?”
对面那人莫名挺直腰杆,打着哈哈道:“你这是在胡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盛拾月才不吃她这一套,凶巴巴地开始给自己妻子找场子,说:“从一早回来,你就对宁望舒没有半点好脸色,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告诉你,宁望舒是我夫人,你侄女媳妇,你不给见面礼就算了,还敢摆脸色。”
她又是一踹。
叶危止这下是真疼了,但也不是腿疼,只是心里拔凉拔凉的,她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现在心都长到宁清歌身上了,她没有好脸色,宁清歌不也没理她?
原来为叶流云、叶赤灵出气是假的,为她夫人出气才是真。
她偏头看了眼敞开的窗户,恰好有风拂来,将薄雾吹开,露出半轮明月,一如往日莹白皎洁,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拐去了。
盛拾月才不管什么月亮,愤愤不平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接道:“当时我不是问过你了,是你说宁清歌可信。”
听到这事,叶危止顿时哎哎两声,忙道:“我可没说她可信!”
“我只是说她不会伤害你,要是她百分之百可信,我会给你准备一把贴身匕首?我这不是让你小心提防着她吗?”
“你倒好,防都没防,直愣愣就往人家网里跳,”叶危止气得心绞痛,眼尾余光瞥向屏风,又悄然收回。
盛拾月理不直气也壮,嚷嚷道:“既然她不会伤害我,那我提防她做什么?”
虽然两人气质迥然,但耍起无赖来,却一等一地相像,原本只有四分相似的眉眼,都添作六分,恍惚间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反正我不管,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现在都是我夫人,你往后对她好些,不准再板着个脸。”
叶危止又看了眼屏风,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这了,原本该是她劈头盖脸对着宁清歌一顿骂,威胁她离小九远点,这下好了,该被骂的人躲到旁边看热闹了,她被侄女拽住,横眉怒目地斥了半天。
叶危止深吸一口气,心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盛拾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姜时宜的女儿,和她那蠢姐姐一样,只要遇到姜时宜就走不动道,怎么骂都没用!
在军营里说一不二的叶大将军,愣是拿自己的侄女没有半点办法。
最后,她提起茶壶,给盛拾月倒了杯茶,扯着嘴陪笑:“好了好了,就这点小事也气成这样。”
她心里憋屈归心里憋屈,脑袋一抬,还是得哄她家这位祖宗。
被倒茶的人又变成倒茶的人,盛拾月不知她家小姨这回丢了多大脸,随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又呸呸吐出来,嫌弃道:“好苦。”
叶危止嘴角抽搐。
得,同一壶茶,宁清歌倒的茶不苦,她倒的茶就难以下咽,连一口都喝不下去。
她心里堵得慌,又不能说,余光再看屏风,觉得宁清歌肯定躲在里头偷笑。
她堂堂大梁武安君,怎么就那么憋屈。
她不想再说这些,气得心绞痛,若是再说下去,恐怕晚上都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转移话题,提起其他,说:“明日陛下应会召你入宫。”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打量盛拾月,怕她还想以前一般抵触入宫,甚至宽慰了句:“这一次,应是要给你些好处的。”
可盛拾月却早已不在意,只道:“那就去呗。”
叶危止见状,悄悄松了口气,不由勾起唇角笑起,说:“怎么不问问是什么好处?”
盛拾月有些提不起兴趣,懒洋洋道:“封王?”
“她拖延了那么久,早该封了。”
说起这事,便想起这几日京中所发生的事情。
那夜,淮南王、盛献音双双被擒,已被送入北镇抚司中拷打审讯,跟随造反的叛军皆就地斩杀,六皇党一系皆被牵连,无论有没有参与其中,都被停职严查,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与六皇女沾染上半点关系。
至于八皇女盛凌云,简直不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恰好那几日,她被陛下罚至午门,与寻常官兵一并巡逻。
盛献音与她争斗已久,心中记恨下,在造反时,偷偷遣人绕到午门,拉弓以射,企图将她射杀。
幸好关键时刻,有一护卫拼死相救,可盛凌云还是伤到一条腿,据太医说,八殿下往后连站起来都难,恐怕这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这结果谁也没想到,原本激烈至极的皇位之争,现在就只剩下盛拾月一个乾元皇嗣,她都不需要做什么,皇位就落在她怀里,直叫旁人张目结舌,暗暗感慨盛拾月的好福气。
至于盛黎书,她本就因苍老而病弱,完全靠寒食散激发精力。
如今在摘星楼中受尽折腾,便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以极快速度消瘦下去,现在连独自下床都难,更别说处理朝政,这几日已有流言传出,说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了。
盛拾月表情索然,提起这些还不如说旁的,她突然想起一事,便突然问道:“流云说南诏女王与你颇为亲近,你离开时,她还骑马百里相送。”
盛拾月揶揄笑起,说:“那南诏女王不会喜欢小姨吧?”
叶危止唇边笑意一缓,却说:“别听流云那家伙胡说,她自个的感情都一团糟,还来想我的?”
“那南诏女王是被我扶持上位的,我若离开,她必地位不稳,自然舍不得我走。”
盛拾月恍然,又忍不住担忧起来:“那南诏岂不要乱?”
“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叶危止摇了摇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才停,盛拾月再一次警告,要叶危止对自己夫人好些,不许再板着个脸,而后才快步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叶危止揉了揉眉头,不由叹气。
躲在屏风里的人这才走出,神色一如之前,好像没有听到两人对话一般。
叶危止现在已经心累至极,只恹恹说出一句:“有些事情,你最好提早告诉小九,不然……”
宁清歌点了点头,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只道:“小九回房之后,必要寻我,我便不再与大人多聊了。”
叶危止一听这话,顿时又老了十岁,只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第111章
转瞬来到次日, 出乎叶危止意料的是,陛下并未召见盛拾月,或者说她不是不想召见盛拾月,而是因为病弱无力, 无法召见。
于是, 只能派出陆鹤传召,封盛拾月为太女, 代行皇权, 进行监国。
此事一出, 众人皆哗然,暗自将此事与盛黎书登基作对比,便觉得两者极为相像。
皆是前期隐而不发,等其余皇嗣互相争斗、残杀后, 再夺得储君之位,一样是有叶、宁两姓相助。
坊间不免冒出许多传闻,说陛下实际早就属意盛拾月, 只是见她顽劣,便故意将宁相安排在她身边, 督促她弃恶从善, 继而再以她上位的方式,扶持九殿下为太女, 否则这一切, 怎会如此相像?
盛拾月对此也有所耳闻, 只当一则笑料, 不曾放在心上, 毕竟她自个都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因陛下病弱,她的册封之礼被拖延往后, 但所要承担的职责却一个不落。
即便盛拾月十分聪慧,也极难适应一整个国家的重担,全压在自己身上,幸好有宁清歌、叶危止从旁协助,再加之她一月未回府,夜夜宿在宫中的勤奋,这才逐渐得心应手。
除去公事外,盛拾月也有几件私事烦心。
一事是关于孟清心,孟家因六皇女造反一事死伤惨重,排在孟清心前头的三个姐姐,两死一伤,就连孟大人自个也落了极严重的病根。
曾经嗜赚钱如命的少女,一夜长大,砍断了曾经形影不离的金算盘,改去了往日懒惰,如今天天跟在母亲身后习武带兵,或许过几年就能承袭执金吾,掌管御林军。
此事盛拾月无法劝告,只能让孟清心不要逼自己太紧,可那人怎会听?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盛拾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无可奈何。
另外一事则是关于萧景,她与方画影的婚事拖延许久,本打算等萧景科举高中之后,她们再成亲。
可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陛下命不久矣,大梁有律法,自陛下驾崩之日起,半年丧期内,全国上下皆不允娶嫁作乐,在新帝登基第二年后,才能举办科考。
眼看这婚事要被一拖再拖,萧、方两家自然焦急,急忙将婚期定下,不日就要成亲。
盛拾月为此思索许久,琢磨着应送给萧景什么礼物。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潘玄这一伙昔日的纨绔好友们,也都陆陆续续成了亲。
盛拾月忙中偷闲,一个不落地参加完,次次都要拉着宁清歌感慨,谁能想到她们这群整日斗鸡看戏的纨绔,竟也会老老实实成家念书,变成踏实又可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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