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式》作者：Black_di
第1章
城西巷子胡同，胡同口倒挂着一块儿摇摇欲坠的锈铁板子，上书四个掉了漆的斑驳大字：黑水胡同。
巷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此刻正打得难解难分，方源的白衬衫被对面一大帮人左撕右扯，碎成了一排排长短不一的破布条儿，他干脆把衣服一撩，光了膀子横冲过去，嘴里大骂，“赵飞你个不要脸的！有种单挑！带这么多人算什么玩意儿？！老子非得……哎哟我操！谁他妈打我脸？！”
好不容易躲过一拳，刚要回敬过去，却又被另一人扇了一巴掌。
“哎哟我操！还他妈打我脸！”方源气得大叫，“有没有点基本素质！打人不打脸不知道？！”
“我去你丫的，你个泼皮癞子跟我讲素质？素质你爷爷！给我揍！就他妈揍他脸！”
战火眼看着是越烧越旺的趋势，方源这边儿有点顶不住了，胖六被人当撒尿丸子似的踢了一圈，此刻实在是受不住，哭丧着脸大叫，“源儿啊！你那个大哥呢？！能不能来了！……哎哟我操，能不能换边儿踢啊！哥儿几个目标能别这么集中不？哎哟我操！都说了换边儿踢呀！……”
方源堪堪躲过一脚，着急地瞪着巷子口，嘴上倒是继续逞强，“你们等着的！等我大哥来了，一个操你们十个！……你奶奶的！别打我脸！”
又乱七八糟地打了十多分钟，方源这边的九个人全军覆没，趴在地上被人一脚踩着一个，抱头挺尸。对面为首的是个红毛大汉，手里拿着根木棍子，往手心拍了拍，过去又踢了方源一脚，正正又踢在了他脸上。
“下次下手眼睛放大点儿，这点眼力价都没有还出来混？碰你爷爷的瓷，谁给你的胆子？”
方源浑身疼得要命，憋着声不说话了。
红毛又用木棍戳了戳他的脸，笑道，“这小脸儿长得是好，骗小姑娘一骗一个准儿吧？爷爷我今天就为民除害，省了你这小白脸出去祸害人家好姑娘。”
方源一震，脸色立刻白了：“你他妈干什么？！”
“干什么？”红毛把手里的木棍倒转过来，用另一边钉了钉子的尖头对准了方源的脸，“给你化个妆，保准美滋滋的。”
“放开我！你干什么！王八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给我按住他！”
其他被踩趴了的人此刻也趴不住了，纷纷挣扎着大骂，场面顿时又混乱起来，然而毕竟已经输了一波，想再站起来实在心有余力不足，方源被两个人按住了手脚，眼瞅着那钉子贴上了脸，喉结发着抖，一双眼浸了毒似的恶狠狠瞪着对面，“你今天要么弄死我，否则我他妈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记着！”
红毛哈哈大笑，“我就看看你这个小垃圾，能怎么不放过我。”
说着，那钉子就一下戳进了脸去，方源疼得一叫，咬紧牙死死闭上了眼睛。
然而巷子口突然砰地一声响，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巨大黑影冲着那红毛砸了过来。
“大哥小心！”
红毛吓了一跳，匆忙后退，手里的木棍子没来得及抓稳，咣当一声跟着那坨黑影一起摔到了地上。
等慌忙站定了，看清那玩意儿，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巷口那个足足有半人高五人宽的垃圾回收箱子……怎么飞过来的？
那回收箱子里装着一袋一袋堆了好些天的各种垃圾，恶臭熏天的，此刻飞过来倒扣在地上，垃圾袋跟着喷出来一排，全都砸在了方源身上。
方源吸了口气，脸色顿时更白了。
红毛惊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大吼道，“谁！疯了啊？！”
巷口响起一人的脚步声，很慢，慢得跟逛街似的，好一会儿才拐进来一个人，方源看清来人，一口气没憋住，都想哭了，“哥，你这是来救我还是来neng死我的啊……”
来人很高，目测一米九打底，直奔两米的节奏，红毛本来挺壮一汉子，站在他对面跟只小鸡仔似的。红毛呆了一会儿，赶紧又狰狞着脸，做足了气势，“又来一个送命的？别他妈以为你高你就牛逼了，爷爷照样揍得你……”
男人瞅了瞅地上的一群人，说了两个字，“起来。”
方源一下就来了精神，突然就涌出一股洪荒之力，把抓着自己的两个人给挣开了，然后一溜烟儿就窜到了高个儿男的后面。其他人看他那模样，莫名就士气高涨，集体拼了命挣扎，竟没一会儿全都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
红毛冷哼了一声，从垃圾堆里捡起自己的木棍，扫视了周围一圈，说道，“再来一轮你们也是个渣渣，就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跟爷爷叫板……”
高个男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只从身后抓出了一根比他那木棍还粗还硬的钢管，连句开场白都没有，直接抡圆了就冲了过去。
红毛那演说还没来得及收尾，一管子就抡到了肚子上，差点被抡得吐血。
于是也没人废话了，两拨人再次乌糟糟地扭在了一起，叫骂声叫痛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了一会儿，十分钟后，一拨人再次被踩在了脚底下，只是这回人数多了点，颜色也鲜艳了点。
红毛期期艾艾地叫了一会儿，鼻青脸肿地瞪着头顶的人，气愤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哪儿混的？”
方源在旁边高兴得拍手，“哥，踹他！踢他！就踢他脸！”
红毛：“我呸！有你说话的地儿？你个弱鸡！”
方源：“你牛逼你带这么多人？你个不要脸的火鸡！”
红毛懒得理他，倒是盯着那个战斗力彪悍的高个男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真没见过你，你叫啥名字？”
这红毛凶倒是凶，看着倒不像是个不讲理的瘪三无赖，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脚，回道，“嬴懿。”
红毛皱着眉，显然死不瞑目，“听都没听过……你大哥是谁？”
方源翻了个白眼，跳起来搂住嬴懿的脖子，笑嘻嘻道，“他就是大哥啊，我大哥！怕了没？”
占地盘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说占地为王就占地为王了？红毛显然不信，追问道，“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到底混哪儿的！”
嬴懿捡起地上的钢管，像是懒得废话，转身就走，方源一愣，赶紧跟上，胖六等人看他俩要走，气势登时就矮了一截，麻溜儿地全都跟着跑了出去。
“哎！哥，哥你等等我啊！”
方源总算追上他，后面还跟着八条尾巴，等一群人终于站定，忽然就有点面面相觑——那叫嬴懿的家伙扯出了钥匙，直直走向了一辆卡车，然后打开车门，跳了上去。
众人：“……”
方源要跟上去，胖六赶紧抓住他，小声问，“源儿，你这大哥什么来头？”
“没来头啊，就是我哥，是不是贼帅？”
胖六愣愣道，“打架时候真猛……来他一个赵飞他们就歇菜了，这么牛逼，到底混哪儿的？是不是林哥他们那伙儿……”
方源哈哈笑道，“没，他不混，人家有正经工作呢，硬要说的话……”
方源抓着车把手跳上车，脑袋探出窗户冲着胖六他们丢了个飞吻，“咱混的是社会主义高速公路，哈哈哈哈，走啦！”
说着，卡车屁股后头冒出一串儿烟，胖六他们八脸懵逼，眼瞅着那玩意儿突突突，突突突，喷着一路尾气潇洒地扬长而去。
……
路上车里有点安静，方源侧头瞅瞅身边人，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脸，笑道，“哥，你刚才真帅。”
嬴懿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怎么惹的人？”
方源笑道，“你都不问我怎么回事儿，就来帮我了？”
“来不及问，”嬴懿看到红灯停下来，侧头看他，“你现在说。”
“哎……”方源有点笑不下去了，睁着眼睛瞅瞅天瞅瞅地，小声说，“就……以前趴活儿的时候，忽悠过他一点儿钱，今儿就碰上了……咳咳，谁知道他也是混的啊……”
嬴懿默了一会儿，重新发动车子，不说话了。
“哎，哥，你别生气，我现在可活得干干净净的！那都以前的事儿了嘛……”
嬴懿道：“没生气，以后这种事别叫我。”
“我也不想啊，可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人数也比我们多，我这不没招儿了嘛，”说着方源就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又阴沉下来，“你没来，我这脸可真毁了，算他走运，真要是给我刮了，我非得……”
“你非得什么？”嬴懿瞥他一眼，“臭毛病还是改不掉是不是？”
方源愣了下，赶紧又笑起来，“没没没，我现在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真的！金盆洗手再不偷鸡摸狗啦……你别生气嘛。”
嬴懿没再说话，一路任他叨逼叨，等快到大院了，才终于道：“下车，我到家了。”
方源道，“阿姨不是这个月都不在吗？我去你家呗？”
嬴懿看了看他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猪头脸，终于没再说什么，开车驶进了院子。
等到了嬴懿家里，方源就轻车熟路地去浴室洗了澡，洗的时间有点长，嬴懿等了一会儿人还不出来，干脆就去厨房泡了两包泡面，等端着两个碗到了客厅，方源正好也推门出来了。
“哇，有吃的！”
方源光着上身，下边还套着他那个破牛仔裤，高高兴兴趴到桌上，冲着嬴懿眨巴眼睛，“哥，你就煮个泡面都比别人煮得香！”
嬴懿嗯了一声，把碗放到桌上，给他递筷子，“你先吃，我去洗澡。”
方源歪头看他，咧嘴笑了笑。
等嬴懿洗完出来，就看到方源两条腿踩在椅子边儿上，整个人蹲坐在椅面上，拄着下巴发呆，一看到他出来了，立刻又笑了，“哥，快来一起吃。”
嬴懿走过去，看他一筷子都没动，随口问了句，“怎么不先吃？刚听你肚子叫了一路。”
方源一愣，继而又笑了，笑得有点乖，“等你一起嘛。”
等两人吃完饭，嬴懿又去洗碗，方源靠在门口站着，看他高大的个子站在洗碗槽边弯着腰洗那两只碗，莫名其妙就看得心头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嬴懿动作一顿，没看他，低声说，“别闹，我刚跑货回来，得睡一觉。”
“知道你没兴致，我也浑身疼得要命，没想干什么呀，”方源贴在他身上，嘴里这么说，却又抬头亲了他一下，笑道，“不过，没兴致就不能亲你了？”
嬴懿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等洗好了碗，嬴懿也的确是累了，倒头就睡，他出门跑货了半个月，到现在没睡过一顿饱觉，熬夜熬得脑子都快炸了。正迷迷糊糊准备睡了的时候，身边摸过来一个人，往他怀里钻进来，嬴懿疲惫地睁开眼，瞪着他有点无奈，“别闹，我真累了。”
“我知道你累，”方源枕着他胳膊，搂着他的腰笑了下，“我就抱着你呗，绝对不打扰你睡觉。”
嬴懿也没心思再理他，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任他面对面抱着，闭眼睡了。
睡着睡着，耳边隐隐传来声响。嬴懿也算是职业病，跑夜路不能睡，睡沉了指不定被人偷什么东西，所以他这么多年养成了警觉的习惯，睡不沉，一点动静就能醒。
此刻就睁开了眼睛，等听清声音，不由皱了下眉。
“你怎么了？”
方源一愣，抬头看他，“你怎么醒了？”
“你喘气声儿太大。”
“我喘气……”方源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大声啊，我憋得这么努力……”
嬴懿起来打开灯，坐到床沿问，“哪里疼吗？”
方源尴尬道，“还好吧……哎没事儿，你睡你的，要不我去客厅睡地板。”
嬴懿没搭理他，把人按平了，按了按他的后腰，“是不是拉伤了？”
方源吸了下鼻子，气哼哼地骂，“王八蛋拿那个破棍子一个劲儿地砸我腰，等下次再碰上的，老子非得……咳，碰上也不能咋的……”
嬴懿解开他裤子往下拉，才看见他后腰那块青黑了一大片，脸色沉了一沉，才道，“你这都淤血了，怎么不早说？”
方源龇牙咧嘴地笑，“说了你也不心疼，说了干嘛？”
嬴懿顿了顿，伸手按了一会儿，啧了一声，站起身来。
“你干嘛去？”
“给你买药，你这淤血都得揉开，伤得有点重。”
方源赶紧道，“不用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嬴懿已经穿好了衣服，看他要挣扎着爬起来，过去揉了他脑袋一下，叹了一声，“乖乖趴着，别乱动了。”
“……”
“我马上回来，你自己先揉揉。”
说完也没等方源回话，转身走了。
此时春寒料峭，天气说不上多冷，但也不暖和，嬴懿虽然睡了一觉，但因为睡得早，天儿还不晚，还没到十二点。他住的这个大院是北京有名的寸土寸金的豪宅区，里头住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可这地方对他来说，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能提醒他，二十年前的人生并不是一场荒唐梦的可笑证明罢了。
拼了命只守下这一个房子，其实也只是自欺欺人，徒有其表而已，里头都烂得差不多了，硬要把自己塞进这个早已经格格不入的地方，牢牢地守着，又是何必呢。
嬴懿慢慢呼了口气，醒了醒神儿，不多想了，匆匆往药店跑了过去。这大院就是这点方便，院子里该有的全都有，看电影都不用出大门，可惜他也消费不起，也就超市和药店能跑一跑，其余的过过眼瘾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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