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更乐,就连旁边人喂了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就咬住,随口就夸了句:“这荔枝也甜,比刚刚的葡萄好吃。”
现在无论是什么,只有落到她嘴里,都要被夸两句。
旁边的宁清歌似也笑了下,清亮眼眸倒映着对方身影,不觉盛拾月睚眦必报,反而喜欢她这幅鲜活模样,明艳眉眼扬起,嬉笑怒骂间带着不羁的少年气。
池边竹叶被风吹落,雨帘打出大圈小圈水波,水珠泼溅到荷叶上,吓得金鱼摇尾而逃。
说话间,两人又提到孟小四。
虽然许正明的真实目的在盛拾月,可孟小四却自觉愧疚,觉得盛拾月为帮她,不仅折了头好蛐蛐,还差点因为她输了马球赛,甚至连盛拾月挨打这事,都算在了自己身上,回家之后就闹着要发愤图强,不再扯盛拾月后腿。
盛拾月对此将信将疑,毕竟孟小四往日对骑射习武是没一点兴趣,还不如拨弄她的金算盘,但对方难得努力,她也不好打击对方,只思索着这人能坚持几日。
她思绪一转,又说:“你让曲姨准备些礼物,派人送到孟府上。”
叶流云疑惑瞧着她。
盛拾月便解释道:“若不是孟家帮忙,我恐怕还得再多躺几个月。”
这看似简单的挨打,实际也有其中门道,比如木棍的材质、行刑者的力度、手法。
例如前朝的廷杖,便是用栗木所制,前端削成槌状,用铁皮包裹,铁皮上头还有倒刺,一棍下去就让人皮开肉绽,哪怕是年轻体壮者也难熬五十棍。
而大梁则相对温和,只用削成圆木的廷杖,但并非这样就轻松无事了,还得再看行刑者。
据说有些酷吏为了贪财,会威胁受刑者交上大量“买命钱”,不然就让行刑者高高挥起,用力拍下,有些厉害的行刑者,不要十棍就能让人断了气。
可交了钱就不一样了,会被允许穿上厚棉袄,垫上软枕头,一棍子下去,听着嘭嘭作响,实际修养几日就能下床。
而盛拾月出门时,根本没料到这一遭,所以也不曾穿上厚衣物,还是行刑的御林军找来厚垫给她铺上,挥棍的力度也减了一半。
但他们也不敢太放水,毕竟圣上亲口说出责罚,孟家有心,也只能做到这里,还是得让盛拾月疼上一些。
但落得现在这个惨样,还是和盛拾月本人有些关系,这家伙素来皮薄肉嫰,娇气得很,宁清歌掐在腰间的指痕到现在都没消,更何况是棍棒?
晕过去又抬回来的时候,行刑的人都不敢再打了,最后寻了个牛高马大的人在旁边站着,佯装是盛拾月,打得砰砰作响给里头听,如此折腾才完成了这三十棍。
听到她解释,宁清歌又往她嘴里塞了颗荔枝,而后说:“不用让曲姨准备了,我今早就吩咐南园,备上厚礼,送到孟府。”
盛拾月的注意力被吸引,一时忘记了塞进嘴中、将腮帮子撑得鼓起的荔枝,含糊问道:“为什么?”
“昨夜我能进景阳宫,也是多亏孟大人的放行,”宁清歌温声解释,笑盈盈地看着对方。
盛拾月这才恍然,说:“那这回还多亏了孟家。”
叶流云也是重重一点头。
三人又说了几句,继而盛拾月问了下叶赤灵情况,又让叶流云去厨房端些酥山回去,和叶赤灵一起解暑。
等叶流云走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荔枝,满嘴都是那股甜味。
“宁!清!歌!”气得盛拾月一字一句,瞪眼瞧她。
另一人偏了下脑袋,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盈盈问道:“怎么了,殿下?”
“无耻,”盛拾月气得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恼道:“你这人怎么不知羞。”
哪有坤泽这样,给乾元喂关于自己信香的东西,这哪里还有传言中清冷如皎月的丞相模样,她这个纨绔都比不过对方。
宁清歌还不知悔改,反问道:“难道殿下不喜荔枝吗?”
“那、那倒没有……”盛拾月有些结巴,事实却是如此,可她却莫名觉得奇怪,像是要掉入某人的陷阱里。
“那我给殿下喂荔枝有错吗?”宁清歌笑着循循诱导。
盛拾月还残留一点智力,努力反驳:“可我不想吃,你还非要喂给我。”
“哦?”
宁清歌轻笑了声,眼眸中秋波微漾,便问:“那殿下是想吃别的荔枝咯?”
拖长的语调撩人,不曾遮掩目的,明晃晃地拉扯着盛拾月,掉入她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那人不是她的对手,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反驳,反倒让走过来的曲黎误会,急急忙忙以手背覆到她额头,嚷嚷道:“是不是又发热了?”
“我就说让你好好在房间里待几天,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脸烫得和个烙铁似的。”
“要不要喊医师再来看看?怎么一下子就烧成这个样子了?!”
盛拾月试图辩解,却被曲黎一声声长吁短叹打断,最后还是宁清歌帮她解围。
宁清歌说:“不是殿下胡闹,是我方才逗她,说她白日吃了那么多荔枝还不够,还闹着晚上也要吃,孩子似的,结果让殿下羞红了脸。”
“真的?”曲黎有些疑惑,可又难以质疑宁清歌,毕竟她往日风评太好。
她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对着盛拾月道:“不过就是这点小事,晚上支唤她们一声就是,但你风寒未消,还是少吃些热的,等过些日子好全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语气十分操心,如同一个看着孩子天天胡闹的疲倦老母亲,管不动就只能宠着。
盛拾月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只能这哑巴亏强行咽下,中途趁机瞪了宁清歌一眼。
可旁边这人却没有半点愧疚,还笑盈盈地瞧着她。
盛拾月差点咬碎后槽牙,暗道:宁清歌你给我等着,晚上有你好看的!
第23章
九殿下是如何报复宁清歌的呢?
她见自己搬出去不行, 便让人将宁清歌的枕头给搬到别处,要把她赶去别的房间睡。
她刚开始倒是气势汹汹的,趴着竹摇椅上,伸出手到处指挥, 嚣张得很。
宁清歌也不拦她, 自顾自去沐浴,等擦干发丝回来, 人方站到门口, 就听见不舒服地哼哼声。
久趴着始终不爽利, 就算垫得再软再厚,也没有温凉的人肉垫子舒服,倘若盛拾月没有享受过,还能强撑着睡下, 可经历过昨夜那一晚,她无论怎么睡都觉得难挨。
盛拾月忍着疼,翻来覆去, 先是平趴着,然后又将被褥压到身下, 努力斜趴着, 但这也没舒服一点,气得再把枕头扯过来一起压住, 结果又太高……
烦死人了。
要是此时能翻身, 盛拾月恨不得从床头滚到床尾, 再滚回来。
夜晚驱赶暑气, 凉风推开格窗, 屋外的海棠花已开始凋谢,落了一地残缺花瓣。
宁清歌终于推开门, 却不瞧盛拾月一眼,径直走向床对面的矮桌,那儿放了本宁清歌白日没看完的书。
盛拾月瞧见她,先是眼睛一亮,视线跟着她移动,见她没有半点看自己的意思,又恹恹喊道:“宁清歌。”
对面的人未转过来,独留一个青隽纤薄的背影。
她又提高声调,喊:“宁清歌!”
盛拾月说话时,总有种天经地义的颐指气,让人觉得骄纵,又不让人觉得反感,倒有一种看狮子猫故作矜贵的感受,可眼下不同往日,那位不再惯着她。
宁清歌翻了翻书页,低垂着头,好像在辨认。
盛拾月瘪了瘪嘴,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在故意不理她,软了语气,又喊:“宁大人。”
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这样报复宁清歌,就算要让她搬出去,也得过了这段时间……
她可怜巴巴地喊:“宁望舒。”
原来还记得对方的字,只是平常不肯喊罢了。
宁清歌停顿一瞬,终于转身看向对方,依旧矜雅谦恭,但是却莫名多了一丝距离感,故作疑惑道:“殿下?”
把人赶出去是她,想叫人回来是她。
盛拾月有点扭捏,生硬冒出一句:“这床有点硬。”
那边的人故作不懂,还贴心道:“那我再叫人给殿下加一床褥子?”
盛拾月憋屈回答:“那就太热了。”
她只穿了宽松薄衣,斜身压在被褥上,未系紧的衣衫领口大开,在方才折腾中,露出半边肩颈,凸出的锁骨一字扬起,眼尾还有方才上药时哭出的一抹红,屋外海棠春色没有被夏夜赶走,反而落在她身上。
宁清歌恍惚一瞬,又极快回过神,说:“那殿下再等等吧。”
“等什么?“盛拾月茫然。
“我明日再去寻匠人,托她给殿下雕个玉美人,”宁清歌弯眼笑起,故意打趣这人。
话音刚落,另一人就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宁、宁清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盛拾月虽不学无术,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平日无聊时,最爱倚着美人榻翻看杂书。
宁清歌所提的玉人,指的是蜀国先主曾有一后,生得玉质柔肌,体态极美,深得蜀国先主喜爱,继而就有人献上同身形的玉人,夜晚,先主便令人摆来玉人,与甘后同床,恍惚间,竟分不清谁真谁假,于是沉迷其中,肆意把玩。
宁清歌却露出思索之色,犹豫道:“只是不知要雕什么模样?”
她抬起眼帘,看向盛拾月,便笑:“如果是我的样子,殿下可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只见那人拽出枕头就往宁清歌这边丢,羞恼大喊:“宁清歌你不要脸!”
她不会“把玩”宁清歌!
甩丢的力度不大,宁清歌轻易就接住,笑着向她走来,戏谑道:“怎么,殿下不喜欢?那怎么还将这一页折起,让我误会殿下了,正准备打制送礼呢。”
她就说宁清歌怎么知道这事,原来是翻了她摆在书房的闲书。
至于她什么时候看过又折起,这祖宗是半点想不起来了,她又不像那些寒门子弟把书籍看作珍贵宝物,都是随意拿取,看到一半也折,感觉有趣也折,甚至有时候看无聊了,还能在上头折个梯子、叠朵花。
她连忙摇头,坚决否定:“我不感兴趣。”
宁清歌已侧身坐到床边,故作遗憾道:“是吗,殿下真的不感兴趣?我并非古板、不知变通的迂腐之辈,殿下要是真喜欢……”
有心作弄是真,打制玉人就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盛拾月只得拽住她衣角,板着脸,再三强调:“我真不喜欢,若是我喜欢,早就去寻玉雕师傅了,你瞧我床上,连个竹夫人都没有。”
竹夫人就是竹编的镂空抱枕,寻常人家常会抱它陪睡,用以消暑。
盛拾月语气坚决:““我最不喜抱着这些硬邦邦的东西睡觉了。”
不怪九殿下天真,只怪宁某人之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即便一再被作弄,盛拾月也下意识掉进她圈套里。
宁清歌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哦?那殿下就是喜欢抱着我睡觉咯?”
“什么?!”盛拾月震惊地瞧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扯到这里。
宁清歌有理有据:“殿下昨夜将手腿都搭在我身上,将我紧紧抱住,还蹭……”
她面容正经,语气严肃,好像在讨论什么公事。
“别说了!”另一位声音扬起,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去,眼角的绯色散开,将耳垂染成滴血似的红,就连脖颈也跟着泛起。
她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某个人太软了,再说寝宫里又没有放冰鉴,她又有些热,就睡梦中、无意识抱紧某人,她记得她醒来时,还小心翼翼松开手,生怕吵醒宁清歌,让她瞧见这一幕,结果没想到早就知道了。
坏心眼的人终于忍不住笑起,小时候还不理解宫中妃子为什么那么爱养猫,如今终于理解了其中趣味。
宁清歌又问:“那殿下既不要玉夫人,又不要竹夫人,那还要我这个正房夫人陪睡吗?”
不等盛拾月回答,她又自顾自叹气:“想来是不要的,毕竟殿下已经下令,将我的枕头都丢掉别处去了。”
盛拾月就差被后悔写在脸上,死死拽住宁清歌衣角,忙道:“要的要的,宁清……望舒,你就陪陪我。”
这人被逗得破罐子破摔,不管怎么样,先将宁清歌留下来再说。
“可是,”宁清歌话音一转,幽怨开口:“今日陪了,是不是明日就要被赶走了?我还不如早些离开,省得过几日再搬过去。”
宁清歌到底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盛拾月想不通,说好的清冷矜贵的丞相大人呢?眼前这林妹妹是谁?莫不是宁清歌瞧了她书房里头的那些话本子,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可她有再多腹诽也不敢说出,只能央求道:“我错了宁清歌,我保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去别处睡了。”
“哦?”另一人挑了挑眉,有心让对方多长长教训,深深记得这一回,以免日后再犯。
她说:“我虽然想相信殿下,可这已是殿下闹的第二回,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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