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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银看不下去了。
她很清楚这对自己来说，这一步足以摧毁一切努力的臭棋。但即使被兄长怒喝驱离，她也还是以身为盾，替对方承受着最致命的那几次攻击。哪怕遍体鳞伤，依旧不离不弃。
龙之介的声音很快便沙哑难明。放在以往，即使有这样的“好心人”愿意为他这般献出一切，他最多不过困惑两秒。生命之重在龙之介看来根本轻如鸿毛，他并不会因被人保护一事心生感激。
但是，
——她是不一样的。
不知为何，被对方保护一事在龙之介看来，好似格外的令他难受。
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孔，比同伴的尸体还更令他心如刀割。
少年痛苦的怒吼着、质问着。若是他还有理智，可能宁愿自己亲手杀了女孩，也不愿这场诡异的对决继续持续下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芥川龙之介的异能远比其他异能更为强大，但身为异能力者的芥川因有人帮助，也远比他人支撑的更久。那些杀死了主人的异能已随着“龙彦之间”的意识向这二人靠拢。绝境已近在眼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龙之介抓着银腰身处的布料，颤抖着向后拉扯着她。
银仿佛能听到兄长的心跳。那颗总是安定又虚弱的，好似永远都会挡在她身前的心脏…此刻正如过去的她那般，剧烈的、挣扎的、哀痛的跳着。
‘求求你…不要管我……我这种人…’
——不是的，我-
——我说什么，都要保护你！
这一幕与过去的种种形成了奇妙的错位与颠倒，她如愿以偿，从被哥哥保护的人，变成了保护哥哥的人。但是…但这……
这等绝境，几乎可以算是由她带给哥哥的…
若她没有成为魔法少女，便不会引来那个银发男人的狩猎；若她没有误打误撞闯进哥哥的战场，那个男人也不会释放异能，让此处化作人间地狱。
为什么？！这种程度的巧合，简直就像-
莫名其妙的，银想起了丘比在她第一个“同伴”堕落成魔后，对她二人说的那一番话。
【请别擅自将我当成坏蛋啊，真是令人困扰。】
【背叛你们的并非是我，而是你们自己——无论如何构思，你们许下的愿望，都可被称为“奇迹”。】
【而“奇迹”必然与常理相悖。由扭曲现实开始的故事，注定也就会得到一个扭曲的结局。】
【孕育出这等绝望是，根本就是你们自己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吗？是我的错吗？
分不清是血是泪。有无比苦涩的东西，垂坠在地。
——从我许下那个愿望开始，我与哥哥的因果…便被扭曲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从最开始…“奇迹”就不存在！这从头到尾都是陷阱，是我自作聪明…这一切的痛苦与绝望，并不是因结局凄惨而生，而是从许愿出愿望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啊啊、我、我是何等的愚蠢。
——我是何等的……
痛楚与绝望几乎要将她的心灵彻底撕碎。就在领悟了此事的瞬间，芥川银的灵魂宝石便如坠向了深夜那般漆黑。
但在这微妙的，或许下一个呼吸变回化身魔女的临界点。
这个一直都在挣扎，一直都不愿放弃……这个无所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小的心中，就只盛满了她兄长一人的小女孩。
她诡异的冷静了下来。
“唯有此事，我绝不相让。”
用那轻柔如梦般的嗓音，发出了阴鸷至极的恐怖宣言。
——唯有哥哥……
——由我来拯救。
“梦之魔女”宛若一直从人形之蛹中破茧而出的蝴蝶，牠以银白色翅膀卷住了目瞪口呆的芥川龙之介，接着便发出阵阵哀切的嘶鸣，煽动翅膀挥洒鳞粉，使“龙彦之间”带来的大雾更沉重了几分。
魔女结界与涩泽龙彦的异能交融结合，“黏”到了一起。
若是事情就这般发展下去，那涩泽龙彦很快就能发现，自己收不回自己的异能了。
他的“龙彦之间”就此被固定在了原地，这片诡异的迷雾或许会被肃清之前变成有一个独属于和横滨的都市怪谈。而前来查看缘由的涩泽或许也会被“梦之魔女”捕获，就此陷入永无边界的沉睡……
等港|黑又或其他组织好了敢死队前来此处探险时，方能弄清真相吧。
但那再怎么快，也得是一周后的事了。
——有人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羽生莲仪心情不好。当“梦之蝶”破茧而出时，他便从自己体内惊醒了过来。
但在其他情绪就位之前，意识到芥川银已变成了魔女的莲仪，他最初感受到的却是一阵没来由的恼怒。
即使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在这种危机关头，那个深陷绝望的女孩是否能想起自己曾在某个午后遇到了一个古怪，说愿意帮助她的少年都尚未可知。某种意义上讲，莲仪那天给出的建议本身便很自大。
可对于现在的莲仪来说，要他冷静的思考并反思，便如叫银在危急关头想起莲仪一样，都是基本没可能的事。
他很烦躁。
这股烦躁来源于“没人愿意许愿”一事引发的，莲仪的种种谜思：
这个世界缺少奇迹。
甚至蔑视愿意相信奇迹的人。
——不可理喻。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大抵是受到了这个酷热之夏的影响吧？羽生莲仪，他也如惦记着异能营业许可证的森鸥外那般，稍稍变得急躁了一点。
——就好似被银这个小伙伴甩了似的，瓶中小人一边埋怨着“你怎么擅自就变成魔女了啊！”一边朝那个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哦嚯！
还挺厉害的嘛。
他这般想着，稍稍整理了下自己那满腹的怨念。小人造人哼哼唧唧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潜入了“梦之魔女”的梦中。
……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小小的恶魔低声抱怨。
就算是在过去，我都不曾为了零用钱而去兜售柠檬水——上门推销什么的，未免太羞耻了吧？！
我可是恶魔哎？
我、我可是超强的，力量的象征哎？
是因为平时就很平易近人吗？是不是现在的人设太过亲和了啊？我想要变成更有威严感的人，虽说也不是希望所有人都像阿蒂尔那样尊敬的对我说话，但起码——起码也要意识到，我真的很厉害，也真的能帮到大家才行吧？
可恶！
凭什么那个心怀鬼胎的孵化者就能随便做到啊！
可恶，为什么能随便做到的不是我啊！想要、好像要！好像要它那份蛊惑人心的本领！
——得想个办法才行。
嘻嘻
该怎么办呢？
第86章
芥川龙之介, 坠入梦中。
这本该是个由梦之魔女精心编造的美梦，这里应该有夺目的阳光，娇嫩的鲜花, 与众人的赞美。这里本该是没人愿意离开的理想乡才对, 本该能够稳住芥川龙之介, 令他不愿醒来……本该如此。
但以上种种都未发生。龙之介仿佛溺水之人一般，狼狈地呛咳出阵阵水泡。窒息感令他挣扎起来, 想深渊上方无望地伸出手去。
遗憾的是，蜘蛛之丝不曾为他垂下。而这阵漫无边际的痛苦，竟令他生出了一阵诡异的熟悉之感。
就仿佛，他天生就该与痛苦为伴似的。就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可这一切，都与梦之魔女的夙愿背道而驰。已不再能被称为“她”的魔女慌乱的想要涂改什么。牠想从浑浊的水中捞出她最珍贵的俘虏，但当牠的步行足触到水面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令牠悲伤的发出阵阵低鸣。
牠的确, 是个非常弱小的魔女。
甚至没法干涉由自己释放而出的梦境结界。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被牠扯入梦中的人唯有两种办法醒来——要么，彻底沉浸于这场无边的美梦，成为牠的养分与使魔；要么，就挣脱种种束缚, 醒来给予面前的魔女致命一击。
就如芥川银本人那样, 这只宛若飞蛾一般的魔女，牠魔堕后获得的一切力量，其本质根本就是在慢性自杀。
而被牠格外看重、格外珍惜的芥川龙之介…对这少年来说，这种能力几乎形成了一个悖论。龙之介他根本不知幸福为何物, 他胸前的空洞远超非人的魏尔伦。这个稚嫩的少年最快乐的时刻，或许便是获得了太宰这样一位“良师”之时。但即使是那一刻, 他也没有欢笑，而是野兽一般哀声恸哭。
所以即使是梦之魔女，也无法构建出一个能让龙之介时刻欢笑的世界。若再强大一点，牠或许能像莲仪创造“瓶中世界”那样大范围修改他人记忆，创造出类似于IF线一般的平行世界。从根本上扭转兄长的性格。
但这对现在的牠来说，只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已。
与宛若回归母体一般坠向了深渊的龙之介不同。涩泽龙彦与其他幸存者，此刻都被梦境短暂的迷住了心神。
在这处如梦似幻，遍地生雾的魔女结界之内，一个有一个椭圆形的巨茧歪七扭八的堆叠着。茧中人做着美梦，时不时还会咕哝着说出几句呓语。
然后？
然后——羽生莲仪，堂堂登场！
他完全无视了此地的惨状，一脸不乐意的来到了蛾型魔女的面前。
这时梦之魔女才刚察觉到有人突然闯入了自己的结界。牠一视同仁的挥动翅膀，准备拉莲仪一起入眠。
“真热情啊。呜，我还是头次被女孩子邀请一起小憩呢……”
莲仪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怨念十足地瞪了小银一眼。
“真想抱怨。”
“但和女孩子抱怨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呢？”
要做个有风度的男孩子啊，莲仪。
——他给自己鼓气道。
不能变成斤斤计较的那类人。会被大家讨厌的。
……
我也知道，我也清楚这一点。
但我现在，确实很不高兴。
“所以，该怎么办呢？”
小小的恶魔，可爱地歪了歪脑袋。
“既然芥川妹妹喜欢让大家做梦。”
“——那我们便也在梦中对话好了。”
羽生莲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飞蛾一般的梦之魔女便僵在了原地，如被固定住翅膀的标本般一动不动。莲仪闭上眼睛，进入了银的梦境。
他没有直接倒转因果，让银变回人类。根据过往的经验，莲仪总感觉这回对方或许还是不会向他求助。别说是许愿了，就是芥川银拒绝变回人类，莲仪都不觉得奇怪。
莲仪就只是，觉得生气而已。
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十分任性，基本可以被称之为迁怒。他很清楚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要怪那个先他一步出现的孵化者，对方率先抢占了市场（？），令他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真叫人羡慕啊。体型小、个体多，这果然是优势啊。
真想要呢。
羽生莲仪这样想着，便如一滴墨水，一团污渍那样，极为霸道地挤进了芥川银的梦中。
实际上，已不复存在了的芥川银，本是绝无可能找回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意志的。她的精神已在化为魔女的瞬间彻底溃散，唯留一点执念尚存人间。
但这种种对莲仪来说，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他想知道如果是银，会在此时做怎样的梦。于是，女孩便必须做梦。
这是个非常寒酸的梦境。与涩泽龙彦那边的毁天灭地截然相反，在芥川银的梦中，她有对完全就是按照她与龙之介长相模拟出的父母。他们平凡又温柔。芥川一家住在一间小小的一户建中，只有花园非常漂亮。
对于已不记得父母长相，也从未走进真正豪宅的银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当然了，身体健康的龙之介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与凭空捏造的幸福一家不同，在银的梦中，更多还是与哥哥的点点滴滴。梦境中的龙之介依旧苍白消瘦，但他不再如现实中那般强大，是个受了伤，会主动请妹妹替自己包扎的可爱少年。
和真正的龙之介相比，这位哥哥总会回头，以柔和的目光注视着银，并开口询问：
“那你呢？”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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