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一开口就将莲仪噎了个半死。
“所以要何时动手呢。”
“上次聊这件事时莲仪君也说了,你是准备让中也成为首领…是这样吧。”
“虽然我个人认为由中也带领的港|黑大概率会在半年内被其他组织拆分吞并,从此不复存在……”
毕竟横滨就是这么个横滨。
“不过,龙头战争也要结束了。现在能顺利吃下港口黑手党的组织也不复存在了,的确是正处在最方便动手的时机呢。努力一下的话,即使是小蛞蝓也能一家独大吧,嗯,大概可以?”
情绪回到了太宰治脸上,他的语气重新活泼了起来。
这个十分钟前还坚定的站在森鸥外那边的少年,他此时看上去比莲仪本人都更积极。
“所以,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毕竟是要和那个森先生对抗。即使只是为了表达尊敬,都该做好杀死他的觉悟哦。”
“怎么样呢,莲仪。你已勾描出‘森鸥外之死’的画面了吗?”
————————————
勾描出了吗?
实话实说,没有。
况且对羽生莲仪来说,要他杀死颇为相熟的森,那就和要求幼童捏死自己养的猫一样难以接受。除非是面临无可转圜的二选一,不然他是绝不会那样做的。
因此,羽生莲仪只得心虚的、弱弱的对太宰解释道:“我、我有考虑过其他办法。”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办法呢?
这就要从森鸥外的角度观赏这个故事了。对森先生来说,羽生莲仪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首领大人极少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早便已极为细致的分析过莲仪了,他和孵化者很像,都认为只要能被自己看到,能被自己窥破,自己便能对其加以控制。但是呢,无论是对丘比还是对森来说,莲仪都是那个特例。
莲仪就像太阳。
这不是在说他的气质便如此的阳光温暖,而是说他的存在便如太阳一般难以撼动。作为区区一介凡人,你就是肝脑涂地,也难以影响那轮高悬天上,只是存在便能摄瞎人眼的伟大存在。即使是森也得承认,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而莲仪所在的位置,刚好便在森鸥外的极限之上。所以森很快便放弃了利用又或干涉莲仪,他绝非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之徒,并不会通过妄想就认为自己能够谋得与此刻自己能力不符的目标。
以上种种,也只是原因之一。
森很少琢磨莲仪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说到底他还是恐惧着那个会露出洋娃娃一般可爱笑容,总是亲热的喊着他“森先生”的孩子。
森会梦见莲仪。
这样说有些奇怪,考虑到他自称自己的“狩猎范围是12岁以下的少年少女”……呜姆,这简直更怪了。
但对森来说,与莲仪相关的梦境却与旖旎暧昧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会梦到莲仪,说不上经常,但只要他认为自己距离那个“让港口黑手党成为横滨的黑夜”的目标更近了一步,那他便一定会做噩梦。
没错,噩梦。
那是一枚巨大到光是存在,便能让巨物恐惧症患者窒息晕厥的金色球体。它突然出现在风平浪静的横滨上空,悄无声息的取代了蓝天,理所当然的立在众人头上。
处于混沌的迷梦中的森,最初并未意识到那是什么。
这一幕令他非常眼熟。总感觉自己曾经历过。而这种诡异的既视感令森背脊发麻,就仿佛粘了一身的蚂蚁。为此而焦虑的森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他拼命的回忆,拼命的想——
然后在某个瞬间突然想了起来。
那是“羽生莲仪”的眼球。
——梦中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人到了这个年纪,却还会露出孩子般失措的惊惶表情,这还真是叫人下不来台……
森最初以为这是个警告,但在试探了莲仪又无结果之后,他便不得不苦笑着接受自己就是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一结论。
尽管光是将“心理阴影”一词与他森鸥外联系到一起都很好笑。但生理上的恐惧并不是能靠心理上的理解克服的。类似的梦境他还有过两次,而且,越来越糟。
那枚硕大的眼球,祂越来越近。
最初牠还只是取代了蓝天,令天空变成了一片金黄;
然后祂又向下坠落了一点,角膜、瞳孔、虹膜…那非人的一切,越发的靠近了地面。
……
而在梦中,待在地面上,坐在首领办公室椅子上的森,即使是在梦中,他偶尔也会进行这样的思考:
等牠当真坠下来那天,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成为这世上第一个被太阳般巨大的球体砸个粉碎的人类吗?
……这简直和那个可笑的都市传说差不太多。那个怪谈的主人公知道自己将在第三次梦到猿车时凄惨的化作肉糜,就此死去。
那我呢?在属于莲仪君的眼球再次吞噬世界之时,只能如猿猴一般待在地面的我,又会落得怎样一副下场?
森真的非常讨厌这个梦境。
因为他很清楚,这并非只是一个引人发笑的离奇噩梦。梦中的内容几乎是在明示着他终将得到的结局:如果他坚持去做那些与莲仪观念不符的事,再次触怒了这个孩子,那枚眼球便会再度落下,将一切抹平重来。
终有一日,他会变得比“猿梦”*的主人公还更凄惨百倍。
……而这样的终末,是森鸥外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
所以当那匹纯白的异兽摇动着尾巴,向他发来了邀请时,森反思了许久,也没找出拒绝的理由。
第100章
可爱的、毛茸茸的洁白异兽, 它用尾巴敲了敲首领办公室的某扇落地窗。
以少年般的音色对森传音:【和我聊一聊嘛。】
【我想和你联手,互通一下与羽生莲仪有关的信息。】
它这样毫无顾忌的说道。
于是森便也只能将它放了进来。
【明明最初还对我(们)很有兴趣的。】
丘比小猫那样扭来扭去。
【最近却又突然冷淡了下来,真搞不懂你呢, 森鸥外。】
来自天外之物眨了眨它那对无机质的红眼珠, 一如既往的以无法拒绝的脑内传音与人类交流。
而将这样的不明生物放了屋内的森鸥外只是笑了笑, 并没直接回话。
首领大人手指交叉,意味深长地看着丘比。而被他这样注视着的丘比歪了歪头, 像是正在表达不解。
这般沉默了数秒,还是丘比率先发话。
【哎呀。你发现了?】
【为什么?】
丘比——又或者说,保持着孵化者自我认识的,羽生莲仪的麾下傀儡——它很人性化的,不解的问道。
森承认自己为此动摇了一瞬。他曾派出自己的人形异能体爱丽丝,让她去接触这群纯白的小兽。
遗憾的是,这些红眼珠的外来者似乎拥有直接窥视他人灵魂的能力。爱丽丝说到底也只是他这个中年大叔的衍生物,因此并未得到对方的信任。
但这自然难不倒森。接触不到丘比……他还可以去接触那些年轻的女孩儿啊。
之所以如此执着, 是因为森他正是横滨市内最早意识到了孵化者的存在, 也明白了牠能带来多少改变的人。
直白点说,若是他从不曾与羽生莲仪相遇,那他或许会对丘比戒备万分。这群异兽光是存在便能打破许多平衡,甚至能够击碎不少大人物的价值观。
森极厌恶“失衡”一词。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 他的确不希望横滨重回混乱年代了。
不过呢,
随着莲仪君的长大,很多事都随之发生了变化。
比如,森鸥外已完全接受了——由夏目漱石主张,自己为之加固的所谓“平衡”不过是黄粱一梦, 一碰即碎……的这一事实。
所以,他才会积极的接触丘比, 甚至不惜派出约等于自己象征的爱丽丝去探查。毕竟在那时的他看来,这群自称丘比的异兽,牠们的能力听上去无与伦比的耳熟,简直是熟到了能激起他PTSD的程度。
首先是能够实现少女们许下的愿望;
然后则是能赋予许愿的少女独特的能力。
……如果最后牠什么都不要求,那就可以说是百分百的相似了。但与那孩子不同,这帮奇兽会要求被赋予了特殊能力的少女们与一种他之前闻所未闻的怪兽战斗。
“魔法少女”
“魔女”
这听上去可太可疑了。不是吗?
虽说很不甘心,但在探得到这些信息以后,森便大致打消了诱导更多少女前去许愿,然后为他所用的念头。
不过他也没将丘比的存在广而告之。恰恰相反,森鸥外的确还存着某些决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小心思。
比如,他的确也曾想过……
如果实在走投无路,那他是否能够寻找一位乐意为他献身的少女,请她为自己许下一个“让羽生莲仪就此消失”的邪恶愿望呢?
……
…
说句实话,这很好笑。
这也算是决心成为横滨黑夜象征之人该有的悲愿吗?将备选方案放在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的非人异兽身上,指望通过诱骗少女牺牲灵魂来铲除与“邪祟”…
总感觉这也没比前代强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间,便又变得如此渺小,如此丑恶了呢,林太郎。
……
对森来说,最难以忍受的事,到底是什么?
是失败吗?
是死亡吗?
仔细想想,似乎都不是的。
对森来说最难忍的,乃是他一如既往的为了坚信的目标献出了一切,却又再次毫无所得,依旧被人视为蝼蚁。
这个说法其实颇为暧昧。毕竟对森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献出一切”,大抵便也只是牺牲自己的名声又或名誉,将一切身家赌在某事之上……就如那沦为地狱的常暗岛事件一般,他必须去做一些有损他形象、要为之付出代价的事。
这便是一名政治家的“献出一起”了。毕竟与绝大多数时刻都躲在某人、某物的背后,只作为一道声音、一个影子那样出谋划策不同,在做这类事时,他可是真的有所付出的啊!
——但对于他手中的那些“棋子”来说,这种程度的付出,可远称不上是“献出了一切”。
常暗岛的冤魂至今都缠绕在与谢野晶子身上,令那个年幼的少女夜不能寐。
森可曾因他们的牺牲短暂的回望过去?
没有。
有的。
当他回望过去时,看到的不是一地鲜血,而是一地鸡毛。那么的狼狈、那么的愚蠢、那么的惨烈——他的失败作,因他人的愚蠢而变得毫无意义了的他的功绩,与那个哀痛至极、恸哭出声着的天才少女…这一切都令他头痛,令他痛恨——
愚蠢到呼吸都只是增加地球负荷的酒囊饭袋们,他们掌握着他的前途、他的生死。
这简直不可理喻。
……
这便是那个更年轻也更激进的森鸥外,他从失败中得来的教训。
但那之后也发生了一些好事,他不再如过去那般自命不凡了,现在的森依旧呼吸般正常的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这样正确的自己也自然应当有所成就——但他毕竟遭受了许多的蹉跎,已充分理解了这个世界就是这般的不可理喻。
而他必须学着去和那些更愚蠢却也更强大的家伙站在一起。他应当像他们那样思考,适当的为他们提供给便利。
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进化呢?
若是没有习得这等虚为委蛇的本事,他又如何能活到现在,并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所以过去的林太郎,他才能在这时微笑着回答丘比:
“该说是直觉,还是‘观察’呢?”
首领大人愉快的微笑着。
“过去的你们只肯在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面前现身,即使对我的合作意向心知肚明,也不愿与身为成人的我合作。”
“这既可以说是警惕,也可以说是傲慢。”
森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漫不经心的划动着面前茶杯的杯沿。
“今天你却格外热情的突然现身,还说希望与我达成合作——哎呀,怎么说呢?”
“很不合理。可疑的都要冒出来了呢——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已经被那孩子干掉了吧。”
成为首领以后外出变少,因此比过去还更苍白的男人,他得体的微笑着,以那对干涸了的血液般的红眼睛注视着同样有对红眸的孵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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