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走了?”
崔竹站起来,宽大的棠色外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内里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纯白里衣,衬得他脸嫩生生的,透着股不解世事的天真:“是不是听曲儿听腻了?我叫人换样新鲜玩意过来?”
方喻从软榻上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袍。
绣着细纹的衣摆处沾了果酒,污渍擦不掉了,衣带子也不知道被谁扯断,落了半截在榻上。方喻用手将乌黑的长发束起,手心蹭过脸颊,摸了一道艳红的胭脂。
方喻秀丽的眉心拧起。
“啧。”崔竹原本懒洋洋倚在一边欣赏,见方喻神色不耐烦,于是起身说道:“许容哥哥别生气,这是我不小心弄的,那些卑贱的下人没有碰过你。”
他顿了顿,嗓音低了些许:“我见许容哥哥唇色娇艳,不知是不是比胭脂更美,一时不察,竟用那女子用的东西涂了些在哥哥脸上。”
崔竹抽出块干净的素色手帕来,沾了冷茶,歉意地靠近方喻,小心将那点脂粉擦干净。
方喻垂着睫看他动作,崔竹抬起眼,就望进那双较常人不同的、色泽如浓蜜的眸子里。
新科探花郎长得极好,这是近日京城里盛传的八卦。但依遍阅美人色的崔竹来看,许容全身上下生得最漂亮的,就是这一双明眸。
似含情却无情,雾蒙蒙又清凌凌。
崔竹认识了许容三天,此刻终于有些酒意上头的感觉。
“好了。”他松手离开方喻的脸,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片刻,满意道:“现在可以了。”
方喻抿了下唇,尝到点馥郁的香气。崔竹应该在他唇上留了点东西,但故意没擦掉。
一点小事,方喻也懒得再计较,径直抬步往外走。
“许容哥哥,”崔竹却紧跟两步上来,急声问,“明日我还可以约你出来玩吗?”
方喻脚下一顿,转头见少年神色期待,冷淡道:“还有五日我便要入朝为官,现下日日外出游玩容易落人口舌,被御史参本。”
“明日就算了吧。”方喻推开木门,往外走并道。
崔竹目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了下去,只剩下唇角的弧度依旧还翘着,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别弹了。”崔竹忽然说:“人都走了。”
屏风后奏曲的美人停下动作,身体微僵。
崔竹百无聊赖地走回软榻上,对那青楼美人招招手,让她过来,而后问:“许容哥哥好看吗?”
“许……”美人发着抖道:“许大人自然是好看的。”
“嗯,”崔竹玩着腰间挂着的穗子,又问,“我好看吗?”
美人迟疑着回答:“崔公子俊秀过人,也是好看的。”
“人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崔竹托腮,很有些疑惑地问:“既然许容哥哥和我都长得好看,那我们不就是一类人,应该时常在一起玩吗?”
美人道:“是……”
崔竹上一刻还笑着,下一瞬突然变了脸色,一脚踹在那美人心口,语气森森道:“胡说!他明明就不想和我玩!”
娇弱的美人被他踹翻在地,伤处疼得要命,却谨记着不能惹恼这位阴晴不定的崔公子,于是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句话也不敢再说。
“许容……”
崔竹眯了下眼,很快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单纯好相处的模样,扯了下嘴角,手下把玩的金穗子在用力下断成了两截。
少年重新仰躺回软榻上,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咱们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爱写的古代大美人,我超级爱美人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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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新科探花郎
烟花之地我很熟
方喻回到自己府上。
许家在京城内也算是个名门望族, 祖上三代单传,代代入仕,许容的父亲官至三品户部左侍郎, 这辈子就娶了一个正室, 连个伺候的小妾也没有, 故此府内十分清净。
许容有两位姐姐, 都已经分别觅得良缘,出府嫁了人, 现在偌大的宅邸内就剩下许容一个儿子。方喻进了府, 在园子里逛了两圈, 又去正堂找自己的爹。
小丫鬟说老爷在堂内与人议事, 道:“公子可算回来了, 老爷正要差人去找您呢。”
“找我做什么?”
方喻本来听见许毅没空,顺势脚步一转,就打算回去睡觉,没想到被拦住了, 眉心轻蹙。
小丫鬟说:“老爷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方喻步入正堂,一眼瞧见自己这个任务里名义上的爹就坐在首位上, 脸上带笑,一副心情非常好的模样。
许毅为官二十余载,无大功也无大过,能力算是比较平庸,但胜在性情亲和稳重,与朝中大臣的关系都不错, 生平最爱之事就是携着夫人四处出游, 不争不抢, 万事和为先。
“回来了?”许毅余光瞥见自己儿子的身影, 高兴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招手道:“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方喻走近两步,站定在堂中,往左下首坐着的那个男子看去。
端坐的年轻男子看样子不过二十有余,一双点漆般墨黑有神的眸子,五官俊秀中带着凌厉,只是淡色的唇紧紧抿着,听见许毅乐呵呵的话,不动声色地伸手端茶,神情不愉地喝了一口。
“你云山大哥前天从边关回来了。”
许毅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说:“今天才得空到咱们府上。云山也一年有余没回过京城了,阿容你带他出去转转吧。”
方喻扯了下唇角,与那男子对视了半晌,似笑非笑道:“行啊,云山大哥。”
最后几个字咬得尤其重。
纪云山漠然着一张脸站起来,对许毅行了一礼:“那我先走了,不劳师父相送。”
他走过方喻身边,短暂停了一下脚步,目不斜视道:“出来吧。”
纪云山,年十五岁从军,在战场上打仗打了十年,凭着过人的军事天赋和出色的身手,打了数不清的胜仗,一路升至从三品定国将军,已经快和许毅的官阶齐平了,是纪家几脉里最出色的小辈。
许、纪两家祖上就有姻亲,几十上百年过去了,两家关系依旧不错,到许毅这一代,还能时常走动走动,纪云山年幼时甚至拜过许毅为师。
当然,许毅也以为自己的儿子和纪云山的关系很不错。
毕竟许容与纪云山算是从小认识,小时候还一起上过学堂。只是纪云山这些年常驻北境,许容又一直待在京城,两人的往来才逐渐少了。
以上都是老一辈们看到的表象,事实上,许容和纪云山,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关系糟糕到这种地步……方喻挑了下眉,觉得很有点意思。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出正堂范围,来到一处园子角落,纪云山才停下脚步,转过身。
“不用你带我出去。”纪云山冷声说。
方喻不以为意道:“我本来也没有这种想法。”
纪云山点点头,看样子想就此离开,但他脚步动了动,似乎感到这样太过失礼,于是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几眼方喻,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回来的?”
方喻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衣摆处沾染上的一片胭脂红渍。
“青楼。”方喻眨也没眨眼,直接实话实说。
“……”纪云山脸色变了变,颇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才中了进士,要入朝为官?你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师父知道吗?”
“显而易见,”方喻摊开手,“他并不知道。”
“他还让我带着你去逛逛,”方喻微扬起唇,揶揄道,“云山哥哥,烟花之地我倒是很熟,要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吗?”
纪云山一张俊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愤然甩袖而去,临别前留下一句鄙夷无比的“荒谬!”。
方喻目送他离去,无聊地折了支开得正好的白玉兰,慢悠悠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许容和纪云山的矛盾就是这么简单——许容生性风流,加之生得好,从小到大身边从不缺狐朋狗友,所以才能在中举后,这么快与崔竹结识。
但纪云山生自武将之家,家风严谨务实,最厌恶沉迷于靡靡之音的浪荡纨绔,对自己这个发小也没什么好感。
两个人见一次面就冷一次脸,现在基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方喻走回许容的厢房附近,望见一个意料之中的熟悉身影。
一个浅青衣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立在廊下,一只修长的手执着卷本,正垂睫听面前的大丫鬟说些什么。
方喻眉眼弯起来,脚下稍快了两步,正巧对方也听见了动静,抬眼看过来。
“知道了,回去吧。”那青年对丫鬟道。
“考官,”方喻瞅他手里拿的东西,原来是一卷账本,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身份,忍不住笑起来,“我这次应该叫你什么?”
“陆何。”K说。
“陆管事。”方喻点点头,道:“咱们府上就您老一位管事吗?”
“……”K神情里似乎有几分无语:“是又如何?”
“当考官不容易,”方喻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真可谓是神人也。”
结果陆管事语气平平道:“承让,你也不错。”
方喻挑眉:“这就演上了?”
K皱眉:“尊重任务剧情和主要角色,沉浸式进行任务,是管理局规定的基本原则,你之前多次犯规,我还没有给你扣过分。”
方喻见他冷脸,于是后退一步倚靠在廊柱下,服软道:“陆管事,我错了。”
K从没见过方喻这副瞬间低头的模样,一时间愣住了。
但他随即又看见方喻撩起眼睫下藏着的笑意,以及上翘的唇角。
这似乎是他们合作的第一个古代背景的任务,K盯着方喻的绯色长袍沉默片刻,说:“你衣角上沾了灰。”
方喻无所谓地把衣袍角往后掀了一掀,想起要问的事,正色道:“陆管事,我对这个任务有疑问。”
顶着“陆何”身份的K道:“什么问题?”
“我在许容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个任务的目标对象。”
方喻懒洋洋倚着廊柱,手指轻轻勾着袍角那块染了胭脂色的衣料,指尖微动间,将整块布料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丢在地上。
“前面两个任务,要么开始出现危机,要么已经陷在危险里,让人能轻易根据线索找到任务对象。”
但这次,许容正高中进士,不日就要步入仕途。府中双亲相敬相爱,兄弟姐妹间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问题,家族更是非常稳定,一点即将倾颓的迹象也没有。
除了与纪云山看起来不太对付之外,许容的人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路顺到了现在。
但就和纪云山的那点破事……有必要么?
方喻很轻地蹙起眉:“管理局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还是说,”方喻的眼眯起来,神色间有种懒散与兴奋并存的矛盾感,“任务难度升级了?”
K:“你可以理解为难度升级。”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提示道:“毕竟不会始终停留在低级任务里。”
方喻笑了一笑,对他把前两个任务称为低级难度没有表示异议。
“没有别的提示了吗?”
他直起身,因为腰间的衣带在留花楼被扯断,方喻这件宽大的外袍穿得松松垮垮的,颇有些名士风流的意味。
K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离开了方喻随时随地能挨近他的范围,并且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一切还没有开始。”
*
方喻在府里待了没两天,就被人搅没了休息的兴致。
崔竹乘了一顶枣红的小软轿过来,在许府大门口等了半柱□□夫,才等到方喻出来。
“许容哥哥,”崔竹用白玉一般的手按着轿帘,对方喻笑得很自然,一点不耐烦的模样也没有,招呼道,“快上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时三月春日,正是困倦的时候,方喻午睡刚起,比平日里更懒,松松拢了件家常白袍就出来了,并没有陪大少爷玩乐的兴致。
“你玩吧,”方喻道,“我不去。”
崔竹盯着他恹恹垂着的睫毛看,不由分说地抓住方喻的手腕,嗓音软和:“怎么能不去呢?我可是让他们准备了好几天。”
他看上去少年身形,力气却颇大,方喻没留神间,被他扯着走了两步,挨近了那顶做工精巧的轿子,嗅见里面燃着的,厚重而甜腻的香料。
“别按着我。”方喻动了动手腕,没使力挣脱,而是抬起眼,与崔竹对视了片刻,语气平静:“我自己会上轿子。”
崔竹喜欢暗色的衣服,今天换了件深紫的长衫,腰间坠着块价值连城的青玉,乌黑长发也用金丝带束了起来。
方喻打量他两眼,觉得像只小孔雀。
不大的软轿里五脏俱全,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崔竹在里面泡了茶,又取了绿豆酥要请方喻吃,杏眼里满是期待神色。
“许容哥哥,”他捧着那一小碟绿豆酥,巴巴望着方喻,道,“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好歹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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