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尘:“……”
于归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沧澜派谁都知道小师叔喜欢狗,听说猫狗的舌头都有倒刺,小师叔皮肤娇嫩,弄得红了些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记得昨夜误闯进来时还没有,难道是视线太暗没看清?真是奇怪。
“看完你解师叔了?”沈在心只字不提宁无尘的事,少年虽然单纯,却难得分得清是非,不该说的事一字都不会多说。
所以他并不讨厌单纯的人。
“嗯。”于归纠结片刻,犹豫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解师叔的状态……不太好。”
沈在心笑而不语,转身朝庭院外走去。
解语花本就在地牢中受了刑罚,如今还透支自己的灵力给凡人治病,状态如何能好?
*
张府的客房中,解语花艰难地运转体内艰涩的灵力,每一次运转,经脉与丹田都会传来撕裂般的痛,以往救人时尚能隐忍,可这几日过度使用灵力,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她清丽的面容难掩苍白,正欲闭眸重新打坐,房门便被人敲响,小女童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解姐姐,你醒了吗?”
无奈从塌上起身,她打开门,垂眸看着门前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柔和的嗓音透露着虚弱:“晓晓,有什么事吗?”
女童仰头看着她苍白无力的脸色,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大家看你今日到了时辰还未去坐诊,担心怕出了什么事,便让我来看看。解姐姐,你还好吗?”
真的是担心她出事吗?解语花心中头一次冒出了恶意的猜测,但她很快挥去这种不应当的想法,蹲下身无奈道:“晓晓,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这几天恐怕……”
女童不知想到什么什么,支支吾吾道:“会影响到治病吗?”
“……什么?”解语花面容有一瞬僵住。
晓晓眉毛皱起,圆溜溜的大眼睛中带着不解:“解姐姐,只要你忍着一点疼,就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是我们做了什么让你不愿意了吗?”
她眼中温婉的笑意褪去,罕见地显得有些冷淡:“原来你们早就知道,耗费灵力救人会危害我的身体。”
其实她早该明白,自从她的妖相暴露,便不会有人接受她,可她听着师弟对人性的悲观言论,总是想着去证明些什么,为自己,也为打破那人封闭的心。
她天真,却不愚钝,此刻终是明白,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即便她再如何付出,人们需要的也只是她可以治病的灵力,而不是解语花本身。
低贱的乌,注定没有容身之处。
“晓晓,先不说你的命本就是我救的。”解语花站起身,淡淡地俯视小女孩,“沧澜城中何人不曾受过我的恩惠?我不曾亏欠你们任何人,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呢?”
晓晓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被她的冷言冷语激得眼圈泛红:“解姐姐,我娘说了,你们仙人救人就是在积累功德,我们这样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二人争吵的动静惹得外面本就逐渐靠近的脚步越发匆忙,解语花偏头望去,原是那些问诊的人见她迟迟不曾出现,竟又派人找了过来。
她突然看懂了,那日在屋顶,沈在心望向她的眼神是什么。
原来是怜悯,怜悯她的天真,怜悯她自欺欺人却终将逃不过面对残酷的现实。
“解仙医,晓晓是不是对你出言不逊了?你可千万别和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计较……”
解语花冷淡地打断来人的话:“我不会再去问诊了,请回吧。”
“可是大家都还在外面等您呢,您这样是否太自私了些?”来人忍不住嘟囔道。
再次听到‘自私’二字,解语花不禁轻笑出声:“若说自私,哪里比得过你们这些凡人。”
来人听得她温柔的讽笑,霎时涨红了脸。
解语花环绕四周,这张员外府也显得格外面目可憎,她不欲多待,绕过来人准备离开,却又被人拦住了脚步。
那双温柔眼眸中终于显现出几分妖性来,妖异的纹路瞬间布满她的整张脸,顿时将一大一小吓得不敢再靠近。
她转身大步离开,往日温柔的气质不再,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此刻她竟有些庆幸自己的妖族身份,让凡人有些忌惮不敢上前阻挠,否则若是知道她没有丝毫反手之力,怕是走不出这座府邸。
*
刚走出张府,解语花便接收到来自师弟的纸鹤传音:“沧澜城外,温河河畔。”
她不由得苦笑,她这位师弟,还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料事如神,甚至考虑到她灵力不足,还周到地在纸鹤上多附了一道灵力,让她不用面对剩下的百姓,径直通过传送阵到了河畔。
河畔柳树下,立着的却不止一道人影,秋季的柳树褪了颜色,只留下枯黄的枝条被萧瑟的风吹得乱舞,显得有几分寂寥。
闻见她的脚步声,树下并肩的二人转过身,她瞧见宁无尘却并无任何意外,只是淡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沈在心看着她眸光暗淡却依旧没有怨恨的样子,沉默片刻,笑道:“师姐,去魔界吧。”
魔界崇尚实力,进了那里,谁还在乎你的血脉高不高贵?
“那你……”
“明日沧澜派便会传出前丹峰峰主不慎暴露妖族身份,被正义严明的掌门处决的消息。”
沈在心说着瞅了眼宁无尘,对方立马接收到他的意思,强忍着内心的不舍认真说道:“长宁放心,一切有我。”
他颔首道:“那就——”
“师弟。”解语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嗯?”
“有一件事藏在心底已久,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
第24章 仙君饲犬法则(25)
闻言,沈在心目光轻飘飘扫过身旁的两个男人,二人无需他多言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周围静默得只有河水随着潮流撞击岸边礁石的声响。
“其实当初将师弟救下的人并非是我。”解语花眸中带着回忆之色,微微垂眸看着河水奔流而去,轻声道:“当初我急着赶回门派,是一位黑衣男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出现在我面前,将你托付于我。”
沈在心并不过于在意是谁将他带入沧澜派,但此刻听她所言不由得有几分惊讶,他并非真是毫无意识的婴儿,记忆中所见便是解语花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把原本要被魔族捡走的他抱回了沧澜派。
152:【咦?还有这回事?】
解语花没必要用这件事骗他,只是谁能有本事将系统的记忆也更改呢?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这个位面不曾探知到的真相,但依旧面色淡淡等待她接着说下去。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却将自己完全裹进黑色斗篷的男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将你抱来时身上负了伤,流出来的血是金色的。”
当初解语花不是没想过告知真相,但那个人过于来历不明,彼时的师弟羽翼未丰,若是因此牵扯到师弟,怕是会惹来麻烦。
六界之中,成千上万的种族,从未听说过哪个种族的血是金色的。
“我知道了。”沈在心偏头轻笑一声,微风拂柳也拂过他的发梢,眸光倒映着她身后青天白鹭,竟显得有几分柔和,“此去不知何日再见,望师姐珍重自身。”
解语花怔怔望着他眼中的自在天地,突然生出几分释然,实则她方才想说的不只是当年真相,实则她也并非那人眼中的单纯良善,那些不曾言说的妄念与心动终是败在他清澈的眼底。
这般风光霁月不囿于尘世的人,就如同一束天光将沧澜派数千年来的沉寂与腐朽照得破碎不堪,尽管他从不心怀苍生,也不为人谦卑,但依旧成了无数人心中一抹刻在心尖却又难以触及的瑰丽色彩。
她能一眼瞧出宁无尘心底掩藏的秘密,不过是由己度人,但她从未想过想要得到过什么,所以宁无尘生了心魔,而她得以释然。
再留在这里只会给那人带来麻烦,念及此处,解语花闭眸将所有繁杂的思绪一并敛去,再次睁眼时只有眉梢依旧温柔:“珍重。”
152有些感慨:【要不是宿主要闭关练级,大可把他们全收后宫。】
沈在心目送解语花与宁无尘踏入空间传送阵,在心中嗤笑一声:“怎么,不怕违规被主系统惩罚了?”
152冷哼:【打狗还得看主人,也不看看我的宿主是谁!】
它反正是看清了,只要丢弃节操抱宿主大腿,主系统都没什么好怕的,不然宿主抹杀掉那么多系统,也不见主系统过来找麻烦。
谁才是大腿,一目了然!
成功被它的谄媚之言取悦,沈在心在心中慷慨的安抚了它几句后,斜睨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站在他身后的黑衣青年,突然想到,六界之内没有金色的血,那六界之外的灵呢?
灵只存在于上古传说里,这种存在需要经过无数次涅槃重生,然而世间能有几人承受得住在死亡与存活中反复挣扎的痛苦呢?
是与不是,试探一番便知。
“云时。”
青年闻言立即上前,一双异瞳沉默地盯着他瞧,“主人?”
“师姐说,当初我差点被魔族抓去,是一个黑衣男子救了我,这些年我一直对那人念念不忘,就想着找到他然后好好报答他。”他牵起青年的手腕,指腹在青色的脉络处反复摩挲,“那个人没有面容,只知道他的血液是蓝色的……云时,会是你吗?”
云时的眼神有一瞬怔愣,呢喃道:“蓝色的……”
指尖凝聚的灵力化为利刃,划开了青年的手腕,沈在心垂眸看着青年腕间溢出的蓝色血液,忍不住轻笑出声。
竟是蓝色的。
152默默替青年点了一支蜡,欺骗宿主冒充救命恩人,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是你。”仙君眉眼弯弯,指腹温柔地抚过青年沉寂的眉眼,“你想要什么?”
青年沉默片刻,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可以么?”
他眼中情绪明灭不清,只是笑道:“可以啊。”
只是转过身后,眉梢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唯有眼中寒意蚀骨。
*
做仙君就是无法像魔尊那样自在,什么事都得和掌门知会一声。
交代完解语花的事,沈在心便懒懒靠在掌门对面的圈椅上,百无聊赖逗弄着身侧笼中的鹦鹉。
“仙君法力无边!仙君貌美如花!”
仙君毫不领情嗤笑一声:“蠢鸟,除了这一句什么都不会。”
“蠢鸟!蠢鸟!”
152:【哈哈哈宿主它好笨。】
“你这性子,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留。”陆婉如无奈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行了,没别的事就撤吧。”
“有。”沈在心扯下鹦鹉尾巴上的一片羽毛,淡淡道:“我要闭关。”
她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前段日子华胥秘境的惨案,直接让本就僵持的三界关系愈演愈烈,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恰巧选择了三界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闭关。
但这样也好,就算是为了给沈在心一个安心闭关的环境,魔界那位也不会任由局势发展下去。
“行,闭关期间若是有什么事,尽管传音。”
152忍不住道:【她以前对你男人也是这么好,结果不还是转身就划清关系。】
“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掌门。”沈在心转身走出沧澜派的主殿,淡淡道:“她比谁都爱惜沧澜派的羽翼,没有她,沧澜派也不会在众多世家门派中成为唯一不可取代的正道魁首。”
【可是她也太绝情了。】
沈在心有些好笑:“你一个由数据构成的系统,连心都没有,谈什么绝情?”
交谈间,他已御剑飞至剑峰的苍穹殿殿前,收剑入鞘,侧头便瞧见云时蹲在庭院中的合欢树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如桃花酒般醉人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正在垂头挖坑的青年抬头望去,径直撞入那人清澈的眼底,由于那人俯身的缘故,两鬓青丝垂下,被风一吹撩过青年的脸颊,瞬间在心中泛起一阵隐秘的痒,他失神片刻,低声道:“沉欢醉,待你出关,便能喝了。”
沉欢醉,每一年宁无尘都会取了最新鲜的合欢花尘封入酒,再在树下为他埋下一坛,经过最初几百年的酿造,年年都能取出一坛,意味着岁岁年年都欢喜。
只是云时怎会知道?
152:【这个我熟,替身文学了解一下?先是从细节入手成为你上一个男人的影子,直到彻底取代对方在你心里的位置,好心机的男人!】
沈在心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有心了。”
那样动人的笑靥,眼底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一个闭关结界从沈在心结印的掌中笼罩住整座苍穹殿,他淡淡瞥了眼始终看着自己的男人,连一声告别的话都吝啬于说出口,利落地转身走进了结界。
这一眼过后再次相见,又是三百年。
*
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变幻,天光被遮蔽,无数乌云笼罩在沧澜派剑峰峰顶,时不时从空中传来雷声轰鸣,沧澜派众人皆抬头望去,当即便明白,剑峰的那位沈师叔即将渡劫出关。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每一道都响彻整座沧澜山,有路过的散修路人见此宏大的的景象,不由得感慨,明日那位沈仙君渡劫的消息怕是又要热闹上几个月方能停息。
剑峰峰顶,红衣仙君浑身血迹站在被劈成废墟的宫殿中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缓缓踏过焦黑的地面,刚走出结界双腿便霎时失了力气,在他整个人踉跄着朝地上倒去之前,一道黑色身影及时将他抱住,映入他眼帘的是云时那双蕴着忧色的异色眼瞳。
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拭去那人唇边的血迹,云时沉默地将人抱在怀中,感受着那人单薄的身形,只觉得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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