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着吧……
等着吧。
“我回来啦!”
本以为沉寂的心跳会活转过来,可似乎……仍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梁池接过那人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柔软的笑容称得上无懈可击。
“一个多月没见了,想没想我?”
梁池笑着点头:“嗯……你这回待多久?”
“什么待多久,我就是去处理个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呗,”俞炀蛮不在乎地说着,还抱着人亲了一口,“以后就能安心和你在一块儿了,是不是很高兴?嗯?”
梁池又笑了笑,点点头,然后任由对方把自己抱起来,任性地为所欲为。
算了。
就这样吧。
好的,坏的,不都是他吗?
就算是残损的太阳,那也足够温暖了。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好了。
“听说那里的夕阳很好看,咱们下午去看……嗯?梁池,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梁池回过神来,又笑一笑:“好啊。”
“你最近这么乖呢?”俞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看来我以后要多出去几趟,久别胜新婚果然很有道理嘛。”
梁池安静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嗯,好啊。”
俞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把东西都拾掇好了,便拉着梁池兴冲冲地去邵铭泽介绍的地方爬山看夕阳。
一路上梁池都话很少,可俞炀说一句,他也乖乖应声,倒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很快就爬到了山顶,周围人也不少,都是慕名而来的,毕竟这一天天气很好,肯定是能看到那场美景的。
“快落山了,”俞炀拉着梁池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期待道,“就是那一片,一会儿景色特别好,咱俩到时候合个影。”
“嗯,好啊。”
于是两个人就静静地等,俞炀仍是时不时地说些话,梁池就是安静地听,偶尔回答几句,看起来似乎相处得很融洽。渐渐地,远处的天空逐渐泛起橘红的微光来,连带着周围的云朵也被泼洒了一层层的血色霞光。
“开始变了……看见没有?嘿,的确很不错嘛……”
耳边的声音忽然慢慢消散,世界再次空寂得没有一丝的声响。
梁池愣愣看着那天际的余晖,恍惚像是看到一幅恢弘的画卷,那些赤红的云朵逐渐飘移、聚拢、又散开,然后……
一只巨大的猩红色凤凰缓缓汇聚在眼前。
像是奋力扇动了一下翅膀上缠绕的火焰,那只火凤向着残阳翱翔过去,然后尖锐地啼鸣了一声,转瞬在他眼前消逝不见。
“啊……”
梁池下意识伸出手,被霞光映照得脸颊绯红一片。
“别走……”
俞炀听到身边的呢喃声,愣了一下,一低头,就看到梁池像是失了魂一样,眼角突然就流下一行泪来。
“不要走……”
“梁池?!”
俞炀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抱紧了他,而那人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只直愣愣盯着远处的夕阳,瞳孔逐渐就涣散开,然后整个人直直跌到了他的身上。
第43章
俞炀心急火燎地往医院飞驰的路上,梁池就醒了,他猛地踩住刹车,匆忙把车停到路边,惊慌地抱着人问:“梁池?怎么样?你没事吗?”
梁池像是还没完全清醒,目光呆滞地转过来,虽然是看着俞炀的方向,眼里却黯淡得几乎没有光亮。俞炀是真被他吓到了,声音都不敢放大,再次着急地问他:“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去医院?嗯?……说话啊,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我刚才吓死……”
话没说完,怀里人忽然轻颤了一下,然后就那么呆呆看着他,眼里又开始流泪。
可梁池哭不出声音,就那么颤着肩膀,眼泪不停地滑下来,俞炀瞪着他不断颤抖的嘴唇,又惊又痛,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来:原野那时候提到过的,重度抑郁症……
他这是发病了吗?
俞炀心痛得要命,整个人完全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恐怕说错了什么又刺激到了他,便小心把人抱紧了,在他流泪的眼角用力亲吻:“怎么了啊?……梁池,乖啊……怎么突然哭了?啊?有话和我说啊,别哭啊……”
可梁池不仅没有不哭,反倒慢慢抬起手,用力抓住俞炀外衣的背后,越抓越紧,然后整颗头埋在他怀里,呜咽着逐渐哭出声来。
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俞炀被他哭傻了,整个脑袋都被他哭懵掉了,除了笨拙地不断说不要哭不要哭之外,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原野告知这个病情之后,还特意去搜索了解了一下抑郁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那时候看着看着就觉着,大概是梁池过去失去了那么多亲人,又被校园暴力得太严重,脑子清醒过来之后,那种痛苦还残留着,所以才会患上这种病。所以俞炀一直也小心绕过那些暴力话题,每天也都是高高兴兴地和他相处,可刚刚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俞炀被他哭得险些也快要哭出来了,衣襟被他的泪水湿透了,整片脖颈和胸膛上全是他的泪珠。他心疼得眼睛都发红起来,不知道那么慌张地安抚了多久,怀里人终于不哭了,也慢慢松开了他,然后像是哭累了又靠躺在椅子上,没多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怎么叫都叫不醒,与其说是昏睡,倒不如说是昏迷了。
俞炀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下意识想联系原野问一下,可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不接,大概是店里太忙顾不上,便转念拨了谢诗宁的号码。好在对面响了没几声就接起来了,俞炀松了口气,赶紧把情况和她说了一下,谢诗宁也吓着了,立刻就回答说:“你先回家,我刚把楠楠接回家,马上就过去。”
俞炀也顾不得别的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发动了车子,又不敢开得太快惊到车里的人,一路上慌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好在谢诗宁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走到卧室看了梁池一眼,心里一疼,又退回到客厅,站在俞炀对面心情复杂地问他:“他怎么突然又发病了?比上次还严重啊……”
俞炀当然更想不明白,只着急确认说:“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有主治医生吗?或者我现在找找人……”
“这是心病,不是药到病除的,”谢诗宁难受地皱着眉,朝一个柜子走过去,打开翻了翻,“呼……还好上次我劝他的,他听进去了。你先把这些药给他吃一下……他现在吃得进去吗?”
“我试试吧。”
俞炀赶紧把那些药瓶接过来,等谢诗宁按剂量在他掌心倒了一大堆,他瞪着手里一大把的药丸,心疼得气都要喘不顺了。
“吃这么多啊……”
“他是重度的么,没办法……”谢诗宁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俞炀说,“其实都好久不用吃药了,就是从你……咳,你来见过他之后,加上这次……这才没几个月,都犯三次了……”
俞炀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先拿了水和药进了卧室。谢诗宁跟着过去,眼瞅着梁池目光呆滞地半睁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着,眼睛像是哭肿了,都没什么反应。
俞炀费了半天力气给他吃完药,又哄着等他闭上眼睡过去,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站在客厅中央发呆。谢诗宁走到他身边来,欲言又止,俞炀注意到她的神情,便忐忑地问她:“你刚刚说……我来见他之后,他就发病了?”
谢诗宁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好跟他说清楚:“虽然他不说,但是我和原哥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就是因为……因为你才得的。”
俞炀一惊,心里顿时乱成一团:“怎么会因为我?”
“大一的时候,你刚刚出国那阵子,他比现在还严重……”谢诗宁后怕似的,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有次在大街上以为看到你了,直直就跑过去,都看不到车,差点就被撞飞了,要不是有个好心人拉了他一把……”
“还有一段时间,他突然就患上了色盲症,他一个画画的人……颜色认不清了,那时候画了很多我也说不上来的东西,我看不懂他的画,但知道那个时候他很崩溃,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我觉得他快要把自己折磨死了……”
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谢诗宁逐渐说得焦躁起来。
“最初那几年,就是大学那几年吧……他吃不下东西,又睡不着觉,特别特别瘦,原哥为了让他能吃进去一点,还研究过好多菜谱,他后来是看我们太操心了,慢慢就从那种绝望的情绪里走出来了,那也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的……”
“那时候我和原哥特别怕他自杀,知道他是重度之后就更害怕了,可梁池好像看出来我们害怕了,有一次还很认真地叫我们过去,和我们说不要担心,他说……他不会自杀的。”
“他说他没资格自杀……所有人都让他好好活着,他爸妈,他奶奶,我和原哥,还有……还有你,都要他好好活着,他说他很努力了,只是没办法做到‘好好’地活,只能努力活下去。”
“可我总觉得他是自欺欺人,他只是没法那么明显地了结自己,可那段时间……他明明就是慢性自杀,他不承认,每天不吃饭不睡觉,也只是说吃不下睡不着……”
“那时候他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说……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了,就是这种感觉……他说他每天就是这种感觉。”
谢诗宁渐渐说得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你的离开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总觉得所有人都会离开自己,所有人都不要他了,所以我和原哥一直陪着他……我毕业本来想去上海发展的,可是……我怕我走了,他又要发病了,我舍不得他那么痛苦,就决定一直留在北京了……大概原哥也是吧……他说了好多次想把分店开到天津去,可最后也只是说说,一直都留在北京了……”
“俞炀……”谢诗宁抽了下鼻子,目光都有点哀求他了,“你如果没法一直陪着他,就不要来刺激他了,他最怕的就是失去一个人……来到他身边了,走到他心里了,就不要再出去了,你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地离开一个人,可对他来说,和再杀死他一次差不多……”
“朋友也好,爱人也好,他认定了一个人就会一辈子对那个人好,可因为他过去那些经历,他比普通人脆弱很多,承受不了他心里的人又消失不见了……你如果承受不了这种感情,就不要让他陷得越来越深了……”
俞炀就那么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的,目光也一转不转,直直瞪着那满柜子的药罐发愣。
一直到谢诗宁的情绪渐渐也平稳下来,俞炀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喃喃和她说:“所以他是……怕我会离开他吗?”
谢诗宁吸了下鼻子,苦涩地反问他:“是啊……他最爱的是你,最怕的也是你,你不知道吗?”
“……怕我?”
“他有反抗过你一次吗?你说的话他有一句不听吗?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你叫他天黑前到家,他有事也不敢耽搁,天稍微暗了就跑着回去,恐怕你生气,怕你不高兴……”
“他舍不得花钱,你偏要让他大手大脚,他学不来,又怕你生气,逼自己买一些贵的,然后又心疼好多天……还有这么多年,他家里一尘不染的,强迫症一样一点灰尘都要擦干净,边边角角都要擦干净,我有次吐槽他洁癖,他就和我说,是你以前嫌他家里脏,他不敢不收拾干净了……”
“我这段时间也在想,他到底是爱你还是习惯顺从你?爱情不应该是平等的吗?可他把你看得太高、太高了……你就像是他必须遵守的法则一样,像是他世界里的神一样。这种感情太畸形了,他意识不到,他只是觉得听话了,你就不会离开他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种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要太任性就好了,梁池有些地方的确不太正常,我只是希望你……能顾着他一些,而不是……因为这些欺负他……算我求你了,可以吗?”
俞炀好久都没说话,谢诗宁渐渐也说不下去了,刚刚实在是因为太心疼那个人,她才口不择言地把压在心里好多年的话都一股脑吐了出去,可是……也不知道这人是能听进去,还是反倒触怒了他。谢诗宁忐忑不安,可也不敢再问了,就这么彼此僵持的功夫,俞炀终于动了动,目光直视过来,看着她低声说:“这些年……谢谢你们了。”
谢诗宁睁大眼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概是记忆里这人凶恶的样子太刻骨铭心了,她总觉得这个人蛮不讲理,脾气也暴躁,如果不是因为梁池病得厉害,她实在没胆子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更不敢不顾后果地讲出这么多话。
可似乎……自己好像误会他了。
谢诗宁忽然恍惚地想,自己误会他……那,梁池他,会不会也误会了什么呢?
她茫然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他发病一般都有诱因的,你这些天……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他误会了?”
俞炀的目光微颤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回答她。
谢诗宁便劝说道:“他其实会表达自己的想法的,只是需要完全信任对方才行,让他有这种安全感之前,你最好……不要隐瞒什么,坦诚对待他,时间长了,他还是很愿意把心里话和信任的人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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