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作者：Black_di
第1章
“听说了吗？今天会有个插班生来我们班呢！”
“插班生是什么呀？”
“呃，好像就是那种……本来不是我们班级的，要来我们班上课的那种同学。”
“本来不是……那为什么要来我们班呀？”
“呃……”
俞炀拄着下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连插班生是什么都不知道，果然都是一群蠢货。
“俞炀俞炀，我有一张白虎卡啦！你看！”
俞炀朝天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同桌。
同桌是个西瓜头的眼镜仔，名字也很蠢，叫什么钱富财，俞炀每次看到他在卷子上头歪七扭八地写那几个字，脑瓜子就疼。
“你看呀！白虎卡！很难得的，我厉不厉害！”
俞炀冷哼一声，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我，两张。”
钱富财张大了嘴巴，瞳孔地震：“两张！不可能！”
俞炀懒得再搭理他，扭过头往窗外看，身边净是一群叽叽喳喳的蠢蛋，眼不见为净。
“俞炀有两张白虎卡！两张！俞炀说他有两张！”
钱富财举着卡朝着周围嗷嗷大叫，立刻有人围过来，原地跳脚：“我不信，给我看！”
“我有两张青龙！俞炀我跟你换，跟你换！”
“哇，俞炀还有两张玄武呢，他好厉害哦！”
“俞炀果然做什么都厉害！”
俞炀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被吵得实在崩溃，扭头对着七八个小崽子吼了一句：“吵死了！闭嘴啊你们！烦不烦！”
然而周围只安静了两秒钟，反而吵得更凶了。
俞炀烦得要命，干脆推开桌子站起来，噔噔噔往走廊跑了。
为什么七八岁的小崽子们都这么吵啊！一下课就嗡嗡嗡，嗡嗡嗡，集几张破卡就大呼小叫的，一个个都是土拨鼠吗？
俞炀伸出两只小胳膊撑在窗台上，往教学楼下瞅了瞅，有点郁闷：学校好无聊啊，想回家。
“俞炀。”
俞炀头都懒得回，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干嘛？”
邵铭泽背靠在窗台上，侧头笑着看他：“又生气啦？”
“……”
“你老嫌弃他们蠢，要是真来个蠢的，你不是要气得爆炸了？”
俞炀斜了他一眼，懒得搭腔。
邵铭泽又笑了笑，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朝窗外看：“听说了吗？今天会来个插班生，中午到呢。”
俞炀没什么兴趣，更不想说话。
邵铭泽也习惯他这脾气了，便自顾自说：“听说是个大傻子。”
俞炀微一皱眉，总算正经地侧头看过来：“傻子？”
“嗯，说原来是六年级的，出了车祸撞傻了，重新从咱们二年级开始念。本来想从三年级开始念的，可是跟不上，只好又降一级了，我们这里再跟不上的话，他就要去一年级了。”
这倒是有点稀奇，俞炀便顺口问：“男生女生？”
“男的。听说他爸妈也在那辆车上，只有他活了，因为脑袋坏了没人要他，只有他奶奶收留他了，说是休息了一整年，这才重新回学校的。”
邵铭泽的父亲是学校领导，知道些细节也不稀奇，俞炀只是有点意外，细算了一下便说：“原来六年级，又休息了一年……那不是比我们大五岁？至少十三岁了吧？”
“十二，听说以前早上了一年学，之前成绩还很好呢，可现在傻得话都说不好，老师们都很可怜他，才让他回学校的，”邵铭泽眨了眨眼睛，看起来还有点期待，“不过我爸说他长得特别漂亮，像女孩子，我还挺好奇呢。”
俞炀哦了一声，再次拄着下巴看向头顶的天空，手指尖一根根在脸颊上敲了几下，难得也有了一丁点的期待——一个漂亮的傻子，会是什么样子？
无聊的校园生活总算有了一点稀奇事，然而真的等到答案的时候，根本远超他的想象——这也……太高了吧？
午休时间，邵铭泽又凑到俞炀身边，小声跟他说：“漂亮是真的漂亮，就是这个子……好高啊。”
目测至少高他们一个半的头，当然，也别指望小学生本身有多高就是了。俞炀有点不服气：“他都十二岁了，大我们四岁，当然高了。”
说是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盯着人家的脸蛋看。邵铭泽他爸不是夸张，刚刚走进门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的确长了一张瓷娃娃一样的脸，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乌黑圆润，连鼻头都是圆的，头发看起来比女孩子还要柔软，两片嘴唇又红又润，整个人就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小公主，粉嫩粉嫩的，要不是个子太高，说他是女生一定没人怀疑。
那人一进来，全班女生都静下来了，男生的目光更是闪闪烁烁，显然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男是女。直到班主任把人正式带进门，看向了讲台下安静如鸡的同学们：“介绍个新同学给大家，梁池，比大家大四岁，已经十二岁了。因为出了车祸跟不上学业，降级到我们班来重新打基础。”
大家的目光越发地呆若木鸡。
“梁池同学因为车祸伤了这里，”班主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尽量柔声说，“反应会有一点慢，大家不要欺负他，尽量帮助他学习，都听明白了吗？”
讲台下寂静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懵逼。说真的班里来了个大高个子，都十多岁了还跟他们一起念小学二年级，放谁身上都觉得有点奇怪。
“都听明白了吗！”班主任无奈地又问了一遍，台下总算稀稀拉拉地有了几声回应，她从得知这个孩子被安排到自己班里开始，就一直挺为难的，现在看同学们这个反应，心里更是郁闷，只好又叮嘱了几句不可以随便欺负人，就把人带到了他的位置上。
从始至终，那个叫梁池的漂亮男生都咧着嘴巴呵呵笑着，眼睛弯弯的，好看是真的好看，可眼里没什么光亮，笑容看起来也是木呆呆的。
梁池的座位在第一排，大概也是为了特殊关照他，不过坐在他身后的女生有点委屈，等班主任推门离开，立刻就跟身旁的同桌咬起耳朵来。
“他好高，坐我前面我什么都看不到啦！”
“对呀，他这么高应该坐最后一排呀。”
渐渐地，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窃窃私语声，混合在一起，声音就越发嘈杂起来。
“你说他男的女的？”
“男生啦，女生怎么会那么高！”
“你看他一直在傻笑耶。”
“老师不是说他脑子有问题嘛？”
“为什么脑子有问题就要来我们班呀？我们又不是脑袋有问题的班级！”
“就是呢……”
“嗨，那个……梁池是吧？”
梁池的同桌歪歪头，还算友好地和他打招呼：“我叫齐枫，你的同桌，认识一下呀！我是枫叶的枫，你的名字怎么写的？”
“啊……”梁池仍是咧嘴笑着，眼睛眨了两下，嘴巴咧得更大了，“你……你好，我是梁、梁池……”
“呃……”齐枫挠挠头，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叫梁池啦，是哪个池呀？迟到的迟吗？”
“嗯、嗯……”梁池的笑容有点僵，嘴巴开合了好几下，才磕磕巴巴地说，“不是……那个，是、是那个……”
齐枫无语了，深吸口气最后问了一遍：“什么那个那个？哪个呀？”
“呃……我……那个……”梁池像是想说什么，又有点说不出来，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来，憋了好半天，最后只憋出来几个字：“对、对不起……”
齐枫彻底没耐心了，往桌子上一趴，侧头对着另一边的同桌哀嚎：“妈呀，这根本没法说话呀！算了算了，咱们下楼玩儿吧！”
对方瞅了瞅梁池，问他：“要不要带他一起啊？”
“你可算了吧！他话都说不好，怎么玩儿啊，走走走，下楼去！”
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地跑下楼了，没再搭理梁池，教室里空了一半人，原本都期待着想看看插班生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显然失望了一大半，都跑出去玩了。
又有几个好奇的人凑上去跟梁池说了几句话，最后要么憋屈着回来，要么嘻嘻哈哈的，笑得不行，最后本来在梁池后头说悄悄话的女生，也不压着嗓子了，跟同桌郁闷地抱怨：“就这样子还坐我前面，我怎么看黑板呀！把他放第一排有什么用呀，话都说不好，还挡着我，老师怎么想的！”
“要不我陪你去找老师说一下？”
“对哦，走走走，你陪我一起去！”
“嗯嗯，走吧。”
俩人当着梁池的面清清楚楚说完，起身就去找老师了，后者反而在她们经过自己的时候，立刻又扯着嘴巴露出笑容，呆头呆脑的，显然根本没太听懂她们要去做什么。
邵铭泽等到班里没什么人了，才侧头跟俞炀说：“他这连话都听不懂，能听懂老师讲什么吗？”
俞炀没吱声，只盯着梁池的笑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朝那个呆傻的家伙走了过去。
“喂。”
梁池回过头，看到一个酷酷的帅男生两手插着兜靠坐在对面的课桌上，微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听得懂别人说话吗？”
梁池眨了眨眼睛，又咧嘴笑了。
“笑什么笑，问你话呢！”俞炀皱紧了眉头，莫名不爽，“话都听不懂，还来上什么学？回去继续吃药治脑子，别出来丢人了。”
“啊……”梁池定格一样的笑脸松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下落了一点。
俞炀看他仍是一副愚蠢的样子，忍不住啧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邵铭泽跟着坐到他旁边，看他一脸不快，反倒笑了下：“你生什么气啊？”
俞炀瞪了他一眼，没吱声。
“哎，那傻子要是不说话，我还挺喜欢他的呢，”邵铭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一脸惋惜，“可惜再好看也是个傻瓜，白长得那么漂亮了。”
显然这么想的不只邵铭泽一个人，二年六班的所有同学，中午还都好奇兴奋着，到快要放学时候一个个都已经无视那个傻瓜了，只有那傻瓜本人从头到尾都傻乎乎地对着所有人笑，像是拧了发条一样，笑容冻在了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
就这么连续傻笑了好一段时间，某天俞炀午睡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几个男生的议论声。
“你们说他是不是只会笑啊？”
“我昨天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还在傻笑呢。”
“踹他一脚是不是也在笑啊哈哈哈。”
“谢芸都要烦死他啦，跟老师说了好多次，好像她爸妈放学时候要过来。”
“过来干嘛？”
“让老师换座位呢。”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前排有人惊呼了一声。俞炀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齐枫站在梁池桌前，笑嘻嘻地说：“哎呀不小心撞到你桌子了，没事吧？”
俞炀看不到梁池的表情，只看到他瘦高的背影直愣愣站着，好半天才发出几个字来：“没……没……”
“没事就好，那我走啦~”说完转头就出门了。
然后一群人就看到那个大傻子原地待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蹲下身，垂着头，在地上捡着什么。俞炀微微弯腰看过去，才看清是梁池的饭盒翻在了地上，一地狼藉，看起来还没吃几口。他似乎也想不到可以用扫帚扫起来，只是笨拙地用手抓着那些饭菜，一下一下慢吞吞放回盒子里，然后把剩下一些难抓的米粒一粒接着一粒捉起来，动作又慢，整个人又瑟缩着，看起来又蠢笨又窝囊。
俞炀沉默着看着他，梁池整个人埋在过道的阴影里，个子虽然高，可这么缩成一团却很瘦。他把饭菜一粒不剩全捡干净之后，仍是蹲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好半天才又慢吞吞站起来，然后拿盖子把那些东西重新盖上，没找地方倒掉，反而默默放进了课桌里，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他也不去洗个手呀？”
“他一个傻子，能懂洗手吗？”
“啧啧，还把手放腿上了，我的妈呀，他都蹭裤子上了，恶不恶心啊……”
俞炀皱着眉，也觉得恶心，可看那人佝偻着脊背，没有最开始时候挺得那么直了，心思忽然就烦躁起来，便重新趴回桌子上，忍耐着没再往前面看了。
第2章
当天放学，谢芸的家长果然来了，同学们当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听说梁池的奶奶也来了，两方闹得不太好看。
到底吵出了一个什么结果，全班同学都挺好奇的，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破天荒地早来了不少人，都围在谢芸跟前，有一嘴没一嘴地追问。
“肯定会把他调到后面去的，老师答应我爸妈了！”谢芸抱着手臂，有点得意，“他就应该在最后一排！他这么高的个子，坐在哪里都挡人呀。”
旁边一个女生小声说：“可是我昨天在外面听见他奶奶讲的，说他因为车祸眼睛有问题，坐后面看不到黑板呢……”
谢芸脸色有点不好看，显然也知道了这一点。
“他人呢？怎么还不来？”
“不会不来上学了吧？”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教室门被推开，是班主任领着梁池进了门，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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