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主席,好久不见,”尚挽对着他笑,那是一种仅有演员可以做到的,对镜练习过千百次的完美笑容,“您忘了吗,我是您的朋友,也是傅先生的朋友啊。”
这话里有话,沈佳城想起来,早在两年前,秦臻给媒体发通稿,他用的说辞确实是,尚挽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
沈佳城被海风吹得头痛,说话也直接了些:“你今天……是和谁一起来的?”
尚挽说了个名字,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傅星河众多朋友之一。
尚挽低头,又问他:“不知道今天沈主席有没有心情喝一杯酒。两年前,您承诺过我的。”
他说的是什么场合,沈佳城自然清楚。那次影视百年大奖颁奖典礼,他答应了承办方的邀请出席,席间遇到了尚挽。诸如此类的场面话,他也大概说过不下几十次。如今尚挽明目张胆提起来,却显得十分有指向性。连沈佳城都不得不低头再次确认,离婚约定在明天,而今天晚上的他仍是戴着婚戒无误。
有求于他的人很多,沈佳城早已习惯了圆滑地拒绝。可今天他心中还有一事,他拉住尚挽的手臂,示意他去旁边说话。
“两年前,你也答应过我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尚挽仍是笑着,示意沈佳城在自己耳边说:“太吵了,我听不太清。您再说一遍,好吗?”
沈佳城识破他的把戏,倒是光明正大地提高了音量,问他道:“那天晚上,你借我的那只袖扣,你还答应要还给我。你还了吗?”
尚挽大概也没想到现在已经身居高位的沈佳城会和自己掰扯一件随手赠予的物品。他也皱起眉,仿佛是认真思考的样子,良久,才抛给他一句:“沈主席,我那天是借来救急,否则我的造型师也不会同意我戴。那种有机水晶的东西……我送给造型师他都不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沈佳城拧紧眉毛,刚想说点什么,可一个风浪袭来,甲板摇晃了一下,他手里的洒出来大半,全泼在面前人的身上。尚挽穿的浅色西装外套,被红酒一泼,袖口基本没法看。
“……算了,”沈佳城有些不耐烦,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擦,“你要是介意,可以跟我的保镖换一下衣服。袖扣就算了,这回你自己解决。”
尚挽转身,片刻后又给他重新递了一杯酒,自己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恢复了那个完美的表情:“没事。您不介意就好。”
沈佳城懒得跟他多计较,端着酒杯走了。
当天风浪不小,傅星河只得再三和负责人确认气象雷达预测和具体航行路线,确保出海之后在一个浪缓点的地方举办仪式。
沈佳城笑他,说这海上世纪婚礼的想法很好,就是执行起来得靠天公作美来保佑。
傅星河端着酒杯,眼睛没离开过远端穿着白色燕尾礼服的谢临风,侧过头来说,没办法,他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没怎么见过海,所以一直就想办海上婚礼。我说什么,也要让他实现这个梦想吧。婚礼婚礼,不是终章而是序章,要上来就要满足他的愿望,这才算是个好的开端。
好的开端……沈佳城举杯沉思,若是留给秦臻选择,他会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呢?在海边,还是在山间?他会请什么人到场呢?家人、朋友、战友,还是干脆只办小型仪式,不请任何人?
三年以前,秦、沈的婚礼万众瞩目,地点是沈燕辉选的,而流程是沈佳城亲自定的。秦臻对他说,父亲身体抱恙,母亲早就不在,到场的只有严骋一位长辈,没有任何其他家人朋友。他永远无法指责对方背弃这婚姻一场,因为没有任何一项规定是秦臻写的。从头到尾,是沈佳城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某求的结合,还把那段时间烦闷压抑的不得志和无所为都投射到这场关系身上。
因自己而起,也理应由自己结束。沈佳城低头看稿,觉得胸口发闷,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的天气倒也给婚礼平添几分浪漫色彩,离港时候那一下摇晃不止波及沈佳城一人。聚会刚刚开始,酒精就先洒了一地,宾客之间气氛非常放松,配合着乐队,把愉快松弛的气氛推到了顶。
自由党议员温思勉恰好抓住机会,坐过来跟沈佳城主动聊天。傅星河本人是中立立场,历届都是看人投票。既然是私人聚会,也是娱乐场合,当然不必带着身份立场来,请的都是朋友,倒也不太意外。
温思勉在沈燕辉在任期间主导过一个两党支持的基层教育改革法案,坚持保证每个适龄儿童都有学上。最近两年,又在推行师资认证统考项目,因沈燕辉任期突然中断而徒增阻力。他两句话就抓住了沈佳城的兴趣,后者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拿出铅笔记了两笔。
“这日子还谈工作,”傅星河路过,拍了他肩膀一下,“起来,去甲板吹吹风吧。”
沈佳城站起来才发觉头有点晕,身体也感觉到一阵阵发热。大概这几天连轴转的代价是身体防御机制的崩塌,两杯酒过后,已经觉得疲惫透顶,额头也有点发烫。
“沈主席,那我之后可以定个时间,向您详细做个报告吗?”议员仍没放弃,诚恳地说。
“可以。但是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比起怎么说服我,你们应该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写提案,怎么说服大家。”
沈佳城最后几个字被一阵喧嚣声盖过。谈话被打断,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头顶轰鸣声越来越大,他便跟随众人,踏上甲板一探究竟。
分明是一架直升机在逼近。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海岸警卫队例行公事巡逻一圈,可飞机由远到近,悬停于游艇正上方,打出辨识信号。
游艇的安全团队负责人出来,试图阻止降落。
傅星河站在他身边,也皱眉道:“我有跟海警做过备案,他们那边给了活动范围的。”
沈佳城看着信号灯闪灭,脑子里飞速翻译着。军校功课生疏,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S… I… R… E… SIREN?你这艘游艇,是叫SIREN?”
傅星河点点头。
沈佳城看着一连串灯光,轻轻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傅星河说:“不是海警,是秦臻。直升机是红鹞H4TA,特殊型号,我之前也坐过。他拼了自己的代号。”
游艇负责人还想阻止,说没有和自己这边登记过,可停机坪空无一人,直升机便悬停在众人头顶几十米处,噪声巨大。
最后,是沈佳城发话了:“军机降落,还需要许可?”
无人答话。旋翼绞出来的强气流拍向地面,让所有人身躯一震。随后,直升机渐渐降下高度。
没有人能想到居然会有宾客以这种方式登场。风雨中的海上豪华游艇飘摇不断,而涂着深色迷彩的军用直升机以作训般的精准,降落于直径仅八米的游艇停机坪上。风暴中心,一只手打开舱门,不等放梯子就跳了下来。
秦臻身着黑色燕尾礼服,戴着纯黑领结,同队伍最前面的傅星河、谢临风二人握手并拥抱。他身后,红鹞抬轮升空,如钻入雨雾的神秘巨鸟,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第38章
秦臻在近百人注视之下,由两位宴会主人一左一右陪同,踏上甲板二层观景台。沈佳城出来得晚,就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越过人群,只看得见海风掀起秦臻西装外套的后摆,露出白色衬衫紧紧包裹着的一截腰。
他其实很少看见秦臻穿得这么正式。往常,若赶上联盟重要对外活动,他统一穿制服军装,而在日常场合,他只会穿深色西装打领带。
这场婚礼晚宴的着装标准是Black Tie,是宴会最高的规格,严格意义上讲,宾客必备燕尾礼服、白衬衣、黑领结。沈佳城自己因为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为和一对新人岔开着装颜色,穿了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其他宾客不乏时尚圈名人,也都无视了着装标准,只有秦臻乖乖遵守。
沈佳城颇为无奈地想,今天估计会闹到很晚才能结束,若是当初晏舒来问,自己选了早上九点半去公证,大概他俩衣服都不用换,直接上车直奔西区家庭法院——
远处,秦臻早就和谢临风说完了话,竟然回头,在嘈杂人群中和自己对上了目光。随后,秦臻迈开步伐,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沈佳城错愕片刻,很快也挂上了职业般的礼貌笑容,朝他打招呼。
秦臻顿了一下,还是凑近前,例行公事般给了他一个拥抱。面颊相贴短暂一刻,沈佳城闻得到淡淡古龙水之下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表情稍微松弛些许。
看客纷纷散去,秦臻轻轻推了他手肘一下,示意去旁边说话。
沈佳城开口,轻松的口气:“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了。从第九区过来的?”
秦臻摇了摇头:“之前就在中央军区开会。我跟他们说过之后有行程,会议拖太久,上面就批了这趟。”
沈佳城笑了笑,心里却想,首都隶属于中央军区,中央军区的最高领导人还抵不上严骋的一条胳膊,秦臻若真想,能在首都军队里面横着走,什么资源他伸手能没有。他只是不愿意。
“那……谢谢你。”
秦臻以为他在说刚刚的礼貌寒暄,接得很快:“是为了傅星河还有小谢来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会打扰你太久。”
“我是说之前的事,谢谢你。我爸爸很喜欢你送的花。”
他俩站在了楼梯转角处,路过的人很多,沈佳城后背贴靠着墙壁,秦臻不得不凑得很近,几乎把他囚禁于这方寸空间内。
秦臻开口,很礼貌地问:“顾先生……还好吗。我看报纸,说他回观山了。”
“嗯,还好。这两天他又开始练琴了。……也有问起过你。”
“我……”秦臻开口。
“你别太有负担,等时机合适,我会跟他讲的。倒是你那边,后来安全局有没有……”
沈佳城压低了声音,可不时有人过来叫他的名字,试图和他讲话。沈佳城实在没法委身于这个角落,便示意对方迈出这个走廊。他头疼得厉害,被后面疾步前行的服务生撞了一下肩膀,抬腿下楼差点都没站稳。
还是秦臻回头,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小心。”
沈佳城借机开口,扶着额角,低声说:“仪式结束之后,回我房间聊吧。1604,傅星河说他给我选的,说是风景不错——”
秦臻又把手收了回来,低头看了看腕表上年月日。他开口拒绝道:“都挺好的,你也不用总替我想着了。明天以后,再也不用了。”
这话什么意思,沈佳城也清楚。他声音发哑,开口应道:“嗯。那你以后有事找李承希,找老谭。我打过招呼的。”
往后一个多小时,沈佳城只是严格履行着自己作为证婚人的职责。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南港海域,离岸上的繁华喧嚣生活最远的地方,作为联盟主席和傅星河最久的挚交好友的他,拿出改过十几次的讲稿,宣布眼前两人结为伴侣。
“傅星河,你是否愿意,同谢临风结为伴侣。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困境逆境,将永远爱他,守护他,直到死亡。”
多年好友脱下一身白衣,穿起一袭黑色燕尾礼服,微微低下高昂着的头,笑着说:“我愿意。”
仪式结束,几杯酒喝过之后,沈佳城才觉得实在疲倦。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身体深处似有一把火在烤着,被冷风一吹,这不适的感觉则更甚。
自从顾廷之自杀未遂,他都在观山睡客卧,顾廷之的隔壁。连着几天,他夜里总会醒来数次,去隔壁看顾廷之是否真的在睡,几乎就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想到这里,他先向一对新人送上祝福,决定早点回房间躺一会儿。
这走廊黑暗、狭窄而漫长,把所有的热闹喧嚣、人间欢喜都隔在一墙之外。
沈佳城突然又回想起顾廷之和自己说的那个梦。一件事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过太多遍,以至于现实失真、梦境失重,顾廷之不过是在岔路口,选择与这场梦同坠。
而他竟然可以理解顾廷之彼时的心绪。
游艇在缓缓摇晃着,沈佳城走得也跌跌撞撞。之前秦臻给自己的那个拥抱,比他给傅星河他们两个人的拥抱还干脆利落一点,可他们的脸颊几乎贴上,气息混着和咸咸的海风拍打在对方脸侧。那一秒稍纵即逝,他竟然记不起来……
沈佳城把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深呼吸几次,立刻发现问题所在。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热,他的易感期也被打乱了节奏,汹涌而至,而且身边没有抑制剂,没有任何可以缓和的灵丹妙药。也没有人可以……
秦臻还抓了他的手臂,抓得很牢,能留下指印的那种牢。好像不过是两个月以前,他正抓着自己的小臂、后背,掐住自己的脖颈,喘得猛烈。
这样的梦太清楚,他反复做过无数次,无数次走宿舍到游泳馆的那一段路、无数次重登遂康天文台顶、也无数次在第九区推开他的那一扇门。
性器在剪裁良好的西装裤束缚之下鼓胀得明显。沈佳城摸胸口,又把烟盒拿出来。巧合的是,新烟抽完了,今天他从罗毅那里随便拿了一盒,正好是自己逢年过节送给他的‘沉香’。他闭着眼睛,一只手滑入冰冷布料之下,抵达欲望中心。
茎身硬得发疼,充血鼓胀,而平常的抚慰似乎是徒劳无功。
沈佳城把外套脱下来,让浴室水声盖过自己粗重的喘息,将将听到背后传来的敲门声。
他叹一口气,匆匆整理衣裳,走近门边,低声说:“我们一会儿再谈吧,现在不太方便。”
抬眼,却发现来的不是秦臻,而是……
“尚挽?你怎么——”
沈佳城把门拉开一条小缝,随后立刻意识到情况异常。
尚挽挤了进来,把门在背后迅速关上。他的呼吸也很急促,白皙的脸色渗着红。他人还没走进前,甘甜的信息素先到。尚挽没穿外套,在细密喘息间,正在解自己衬衫的扣子,而沈佳城惊诧地意识到——他面前,站着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发情期的Omega。
他几乎是把尚挽的肩膀按在了墙壁上,低声问:“谁让你来的?”
“我不知道……”
“你是个演员,怎么控制发情期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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