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比了个手势:你二我八。
阳剑王摇摇头:不行不行,三七。
李爻一笑:成交。
“这算变相通商的好事,我即刻上书奏请陛下,若是成了,我着人跟进再正式与你过细节文书。”
公务被二人三言两语聊完了。
阳剑王就等着和李爻把酒忆往昔呢。
前半程,二位还能人模狗样地坐在席上,说几句上得台面、有利邦交的场面话;后来半醉不醉时,居然嫌管弦乐舞太吵,一个把臣子扔了,一个把下属扔了,勾肩搭背拎着酒壶躲到宴会场外,坐去吊脚楼的斜顶上,包花生喝酒了。
两边被扔下的臣子、将士可怜巴巴,不敢过于放肆,也不敢散场,一时间两相对视,只得苦笑着相互敬酒。
夜色转眼深沉了。
景平挂念李爻——那人跑出去好半天了,酒量不咋样,若是又像上次那般喝多了……
想到这,他坐不住了,李爻再不让跟,他也要去看看。
他出宴会现场,寻一圈,没看见人。
飘身形,上了竹楼斜顶。
他本意是登高看那二人去哪了,却正好听见李爻带着几分醉意的笑声。
酥酥沉沉的,听得景平心间一荡。
循声望,把酒言欢的好哥儿俩就在屋脊另一边。
阳剑王也喝多了,笑声敞亮得像打天雷:“只要你一日在南晋,我阳剑便不会与南晋为敌,”他顿了顿,叹息一声,“其实我这儿也不安生,周边六国滋扰不断,那羯人又跟搁古沆瀣一气,实在疯狗一样,今日打这个,明日打那个。你们鄯庸关外正打着呢吧?那常健老将军当年机勇无双,如今身子骨还硬朗吗?”
景平听二人话题似是要往政务方向偏,暂时没动。
李爻没拾跟搁古开战的茬,乐呵呵地和王上碰杯,压低声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阳剑王顿时面露喜色,伸拳头跟李爻对了下:“若能这样,真的太好了!”
李爻抬手轻拍阳剑王的肩膀,回头招呼:“景平来了,过来吧。”
景平呼吸不明显地顿挫,他那般轻悄,依旧被发现了。反省自己功夫跟李爻还是没得比。
他越过屋脊,隔老远闻见一股子酒味,搓脑门子想:这是喝了多少……
待到二人近前,他又发现李爻喝得不多,全是那阳剑王像在酒缸里泡过,酒意上脸,周身笼罩着一股子酒气。
“父王——!”
阁逻玉带着近侍女官在下面喊:“母上担心您嘞。”
阳剑王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对李爻心照不宣地笑了。
说得好听点,王上是个宠妻之人,说难听便是妻管严。李爻还记得当年凯旋酒宴上,王上因为贪杯,被媳妇在三军将士面前撵着骂,也是奇景。
阳剑王自房檐上站起来,晃悠两下,飞身下房,落地砸夯“咚”的一声,回身向李爻拱手,又跟女儿交代道:“我……去看看你妈,你着人照顾好王爷一行。”
话音没落,扭着秧歌快步蹽了。
起了风。
李爻咳嗽两声冲景平笑,也起身,深深吸口气又呼出去。
“晕不晕,难受吗?”景平问。
“没多。”李爻说着脚下一飘,轻飘飘落在紫竹檐廊上,长袍临风翻飞,像片随波逐流的荷叶。
他这一手功夫俊得紧,人也俊得紧。喝了酒,就连随手整理衣袍都自散出几分浪荡随性,王女身边好几位女官看着他挪不开眼,目色流转娇秀极了。
阁逻玉轻咳一声提醒姑娘们持礼,谨遵父命,将众人引去城中驿馆歇息。
热闹散了。
李爻遣众人去休息,自己则想等酒意散去些再睡。他让小庞拿了南晋的地图来,在灯烛下详看官驿分布,寻思最后那封信究竟折哪了。
摇曳的光影将他衬得安静。此时若将他的影儿描下来,便是另一副雅静好看的画。
景平静观片刻,见他确实没醉,便先自行洗漱去了。
阳剑境域内是副中原见不到的情景,曲水流觞穿院而过,被竹楼千盏灯映得如梦幻之境。
景平所行之处不少,却没来过南诏,他忍不住出了院子,在溪流边看夜景,随手捡起几片扁石头打水漂玩。
月亮被他打碎了。
和万家灯火揉在一起,漫散着暖融融的光,不再独自清冷孤傲。
景平看月色碎影出神片刻,心里还是挂念李爻,觉得在这看景,不如回屋看那可餐的秀色,便转身往回走。
正此时,他身后戾风倏然。
景平心思一凛,偏头躲过,有什么东西带着股甜腻香气擦着他的脸飞过去。
目随物动,得见那是条帕子。
帕子的主人悄然现身,站在月色里,面容藏匿在纱巾之后。
但她只眉目便过于有特点,景平看那双眼睛,已然认出她是阁逻玉身边骂自己伪君子的女官。
景平稳住身形,面无表情,行礼道:“姑娘何意?若是白日里得罪了姑娘,便赔礼了。”
那女子身份被挑破小有意外,索性扯下纱巾不藏了:“就是看你有意思,年纪不大却这般刻谨?”
景平心道:关你屁事。
但他当然不能出言不逊,只淡淡道:“不劳姑娘费心。”说完转身要走,身形晃动眼前突然一花。
他顿觉不对,回想帕子上的香气,暗骂自己大意了:南诏一带多爱练蛊用毒,怕是已经着了道。
他暗提内息,暂时察觉不出异样,冷声问:“姑娘帕子上落了什么药?有何意图?”
女子的笑容变得媚色了,柔声道:“自然是扯下你这副道貌岸然外皮的好药。”
第061章 媚药
此话何意, 景平当然明白。
那女子在说话间向景平逼近:“你在看月亮吗,我知道个更好的地方,”她指向城南一座高塔似的竹楼, “咱们去那里看好不好?”
景平视线缥缈。
女子的脸突然花成一团雾, 缭绕变换, 幻化出李爻的轮廓;她长发上铺了月光, 那流水似的皎银把她的头发染了色。
景平暗道不好,知道心底的点滴清明在摇摇欲坠,扬手两枚银针逼得对方侧身闪避, 紧跟着飞身跳入驿馆院墙。
“小哥哥别逃啊, 不是许了宏愿,不念情事吗,怎么见到我,却像老鼠见猫逃得这么快……你是不是道貌岸然?承认了吧……”
她在院外叫, 却似乎不敢进来纠缠。景平稍微安心,踉跄着回屋关门, 刚灌下两杯凉水,不待进一步动作,胸口多个穴道同时剧痛。
正是阻碍毒性延展埋针的几处。
景平性子是很艮的, 小时候被人生拔指甲都不吭声, 现在居然给疼得闷哼出声。
他自觉体内有无数道洪浪翻涌, 难以形容的燥气冲去四肢百骸, 五脏六腑内被压制的毒全都活了!
得做些什么……
这欲/念必要压下去, 更不能放任毒素四散不管。
简直是飞来横祸, 无处讲理!
景平暗自体会, 确定身体状况已然是狭道遇洪水,一味塞堵终会决堤。只得扯松衣裳, 要将胸前埋的针起下来。
可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景平?”
李爻试探道:“是你在屋里吗?跟谁干架,闹这么大动静?”
景平耳朵暂时还跟他统一战线,尚不至于把女子的声音幻听成李爻的。
他脑袋发炸,心道:你这不是……
裹乱吗!
他捂了自己的嘴,强压住鼻息,根本不敢回答,生怕李爻察觉他气息间的混乱。只盼李爻听不到回音就会走了。
但怎么可能呢?
他太小看太师叔对他的上心程度了。李爻又敲两次门,不见他答,居然推门进来了。
一眼看见他半伏在桌子边,整个人俨然是个硕大的“不对劲”。
“怎么了!”
李爻冲到桌子边。
烛火幽暗,景平强自抑忍着悸动和难受抬眼看他,道:“行岔了气……你让我……静一下。”
说话时嗓子都是哑的。
李爻是不懂医,又不是不会武:行岔气?你骗鬼呢!
景平脸上飞了两片不正常的红,那双向来清澈似寒潭水的眼睛里攀满了血丝。血丝还在迅速攀结充涨,眼看要占据整个白眼球。他衣襟松散,半敞半遮着胸口,胸前像有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李爻不由分说,抬手按在景平颈侧,那血脉悸动的节奏打鼓似的敲着李爻的手指:“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问,一把拉了景平,“胸口怎么了?”紧跟着,他去扯景平衣服。
景平被他触及,“呜咽”一声下意识要躲,可那仅存的理智瞬间被哑隐克制太久的欲/念嚼成渣子。
喘息之间他反手一扣,手心燥热出汗,指尖却冷得像冰。
那攥着李爻手腕的动作顷刻间变味——成了强制的禁锢。
“太师叔……”
景平喉咙里挤出呼唤,这三个字是灼心烫嘴的禁忌。
他紧攥着李爻的手,站起来与那人面对面。
景平已经比李爻高了小半头,从前二人时常对面而立,李爻从未觉得这年轻人有压迫感。
此时猝不及防,景平周身暴散出的攻击性让李爻心神一凛。
若是换了旁人,李爻大可在感受到危险时一脚将其踹飞,按在地上拿绳子捆好了再论后话。
可偏偏,眼前这人是景平,二人太亲近了。面对羁绊至深的年轻人,李爻终归是下不去脚。
更没觉得景平会切实危及到他什么。
而先机便也在这一瞬的犹豫间散了个干净。
景平将他另一只手也拉住,皱眉细细端详他的脸:“太师叔……你不是……晏初……”
他神志含糊,猛甩了甩头,“是药……不能!我不能……”
认不得人了么!
李爻想用个巧劲从景平双手间挣脱禁锢。万没想到,景平此刻依旧心怀戒备,是如得至宝般地羁系他,他陡然那一抽非但没能甩脱景平,反而刺激了对方。
“晏初啊……”
景平手势陡转,扣紧李爻脉门,一声低吟般的沙哑叹息后,将李爻往怀里一拽,就亲了上去。
李爻呼吸都停了,脑子空白一片。
断线的思绪重搭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只有既成事实翻来覆去地蹦跶:
这是在干嘛?
景平亲我?
是呢。
不仅亲了,且很放肆。
闹什么?!
李爻终于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快步后退。
景平紧逼不舍,像扑住了猎物。
二人唇齿未分地一路退到墙边,李爻居然落得退无可退的下场,眼看是被逼入“绝境”了。
年轻人没有章法,那吻里也没温情,只是占有、攫取和宣誓主权。
李爻的嘴唇好几次被磕到,挺疼。
他平日里再如何放任景平,也来气了。
念着这小王八蛋似乎身上有伤,又一次舍不得抬脚踹,只得发狠一口咬在他舌头上。
浓重的血腥味在二人的纠缠中散开。
疼让景平皱了眉,眼睛里的疯狂和迷乱散开些。他入眼是李爻近在咫尺的脸——对方又气又急,向来惨淡的脸色被染了一抹少见的红晕,嘴角还挂着血。
“清醒了?”李爻冷声道。
景平尚来不及细理该如何自裁谢罪,下头须臾的燥气又要卷土重来。他自知不妙,持着心底最后的理智,将李爻半推半拥送出门去了。
“咣当”一声,大门在李爻身后关上,反锁个结实。
“一会儿向你负荆请罪!”门里传来这么一声。
李爻:……我这是被扔出来了?
他今天简直阴沟里翻船,谁能想到杀伐果决的李将军眨眼的功夫连摔两跤?先被强吻,后被“扫地出门”?
太离谱。
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推了两下门没推开,只听见门里一阵乱响。
“小庞!”李爻高声喊。
二人最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小庞脚底抹油地来了。
他见自家王爷嘴角见红,一害怕更结巴了:“王……王王王——啊王……”
李爻“啧”一声,没心情打趣他“汪汪汪”,急道:“快去叫大夫来!”
话音落,对门冷酷无情。
“咔嚓”一声响,大门被他一脚踹飞。
景平还是坐在桌边,手臂上破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他身为大夫,自是熟知如何放血又多又快,片刻功夫,他左半边衣服已经淋淋洒洒全是殷红,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净,脸色变得比水墨画还淡。
人摇摇欲坠,眼看坐不住了。
李爻“哎呀”一声急冲到他身边,把他扶稳——他的汗都凉了,带走了体温,冷冰冰的。
“大夫——大夫——快来!”
李爻向门外大喊,抬手压景平的伤口。可那鲜血根本停不住,汩汩地从他指缝里往外扑。
景平往温暖里紧贴,抬眼看人,眼神疲惫却清明柔和:“别慌,我不就是大夫吗……”他拍着李爻,示意对方把手拿开,捻起银针,在自己伤口周围扎下。
“没事……”景平眼神发散,撑着力气落下最后一针,“没事了……你别怕。”
他见李爻嘴唇给咬破了,眼睛里划过一丝伤怀,想帮对方擦掉残血,但手只来得及碰到李爻的嘴角便没了力气,身子一歪,晕在李爻怀里,嘴角带着让李爻暂无暇多想的浅笑。
李爻心乱如麻,弯腰将他抱起来,挪到床上:他跟我说“别怕”,多少年没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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