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随风又觉得自己脑子里似有针扎一般,以前怎么没意识到这些姑娘们的威力。
他调动内力,微微提气,脚尖踏地,从拥挤的人群中跳出来,然后踏在周围几个摊贩的帘子上,朝着另一侧僻静之处赶去。
落了地后,才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暑热时节,人潮汹涌处,又被挤出了一头的汗。
“呼......”
身后,一边吐着舌头散热,一边狂奔而来的天勾不满道:【喂!你怎么不等等我!我迈着这小短腿容易吗?】
秦随风:“你是狗妖,飞檐走壁想必不是难事。”
天勾龇牙咧嘴,绿豆一般的眼睛带上恼怒,【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狗妖!不是狗妖!你再说我是狗妖,等你死了,老子都懒得管你!】
秦随风觉得好笑,搞得是他求这狗妖救他一样,还来不及询问其深意,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乐曲声。
“缘女曲......”
秦随风循着乐曲声,才发觉自己方才为了从人群中脱困,居然阴差阳错的走到了太平街这里。
太平街就在千金楼的后面,一切的开端。
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看来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既然躲不过去,就让他一窥当年的真相吧。
忽然,乐曲声一停。
几步前的阴暗巷子里,传来几道不太文明的声音。
其中一道堪称刻骨铭心,就是死了千百回也难以忘记,如玉珠相击的嗓音,百听不倦,还有这嗓音主人,特有的倔强和冷傲。
“你们做什么!哎!这是我的玉箫,你们若是求财,我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换!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谋财害命啊!”
秦随风脚步微动,朝着声源处走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走过一条不长的甬道,便到了头,他朝右侧看去,这里是几个小道的交叉处,道路狭窄崎岖,倒是没有什么过节的氛围。
只能从远处灯火流丽处借光,一片朦胧昏黄之下。
他慢慢抬头,目光穿透了时光,时隔经年,跨越阴阳,再一次回到了一切的源头。
“呵......”
只见,几个像是地痞流氓的人,包围中间一抹红艳。
“把你身上的金银财宝都交出来,看你穿的衣服料子也是上等的,把衣服也脱下来!”
“哥儿几个都饿了好几天了,正好去撮一顿!”
阴暗角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隐隐能窥见红衣人被照亮的下巴,弧度流畅,红唇饱满,有女子般的风情,也有男子的英气,足以叫人见之不忘。
红衣少年似是心中羞愤,推搡那几个说着就要动手的人,“够了!你们不就是要钱财嘛,我就住在千金楼的后面,你们若是不信,就跟我回去拿,比我身上这几个便宜货要价值不菲多了!”
“你骗谁啊,还跟你回去,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呦!千金楼!”
一个流里流气人顿时调侃道:“我就说你个大男人还这么细皮嫩肉的,原来是个出来卖的!”
“卖你个头!老子卖艺不卖身!”
红衣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包围的几个流氓,眼尖的瞥见对面伫立在黑暗中的人影,一喜道:“公子公子!救救我啊!这些臭要饭的要谋财害命啊!”
[公子,公子,救救我啊!]
[你们做什么,天子脚下,也敢谋财害命不成!]
[别害怕,有我在。]
[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
[倒也不必,我被这玉箫吸引而来,不如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那我与公子在今夜相遇,真是天上的缘分,我再为公子吹一曲可好?]
[……好。]
眼前的一幕与上一辈子重叠。
依旧是那抹艳丽至极的红色,朝着自己飞奔而来,就像奔向唯一的救赎。
可是,这一次,秦随风没有冲出去。
他冷冷的看向前方,低低的笑了,像是在嘲笑自己,像是在嘲笑所有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一开始就......”
即使在黑暗中,可他多年习武,耳清目明。
眼下从旁观的角度,超脱出来,哪里看不出猫腻,什么流氓,什么救命。
这几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在演戏给他看!
秦随风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眼底一片沉寂冷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再也不想应付眼前这种闹剧,转身就准备离开。
“公子!公子!你别走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秦随风置若罔闻,走的更快了,没走几步,只觉得身后的声音顿时消失。
甚至死寂安静的可怕。
他直觉有种诡异,正想扭头,一探究竟。
“噗嗤——”
来不及反应,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自己的胸口。
秦随风不可置信,僵硬的低头。
锋利无比的剑,毫无误差,刺穿自己的胸口,剑身上还残留着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砖上,滴在地砖缝隙里的野草。
又是“噗嗤——”一声。
握剑的主人,毫不犹豫的拔尖而出,带出的鲜血洒在地面上,溅落成断了丝的线。
秦随风趔趄地朝前走了几步,胸口处传来撕裂的痛楚。
这一剑十分的专业,直接断了他的心脉,可以说他上辈子砍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
他捂着胸口,胸口就像破了洞的木桶,鲜血潺潺流出。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
看清了那张美的妖冶,美的惊艳的面孔,眼皮上溅着血,就像眼角上的朱砂,对方原本多情的丹凤眼此刻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就像看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远处传来一阵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作响。
这是中元节的传统,落日之后,在家门口放鞭炮,为了能让黄泉之下的亲人,找到回家的路,在这一天与亲人团聚。
秦随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朝后倒下,视线翻转间,他看到浓稠夜幕之上,点点星光,无数盏灯笼,照耀着这方天地。
对了,母亲还给他留着门。
他今天要是回不了家,母亲,阿景,阿静,一定会很担心的......还有父亲......父亲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外剿匪,眼下也该回来了吧......
王叔,王叔会不会现在正喝着辣酒,吃着小菜,和几个下人缩在厨房里侃大山呢?
“喂!你怎么把人给杀了!”
远处几个小痞子,此刻一改之前流里流气的模样,都围在秦随风的身边,皱着眉看他的尸体,神情凝重。
“事情变得复杂了,这可是大魏秦王府世子,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会在大魏引起怎样的震动!”
“原本只要你蓄意接近他,再取得他的信任,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解决他!”
“现在当街杀人,大魏朝堂肯定会彻查此事!你知不知道你的举动,会连累我们所有暗处的兄弟!”
萤火不以为意,拿起手里的剑在自己的衣袍上擦了擦,然后手腕翻转间,又缠在自己的腰上,他不屑道:
“杀了,怎么了?”
“你!”
萤火一甩袖袍,拿着一方帕子遮掩在自己的口鼻上,似乎觉得这鲜血呛人,声音闷闷地传来,“这都是为了主子的大业,别说南靖老皇帝,一个秦王府世子算什么,谁叫他挡了主子的路!”
“况且,现在杀了他,我们和他毫无交集,今夜也无人知晓我们来过此地,就算大魏的官府要查,也无从查起,真要按你们说的蓄意接近他,才是真正的洗脱不干净!”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随即达成了共识。
“既然如此,在骚动引起前,我们各自回原处,最近不要再见面联系了,免得出现错漏!”
萤火整了整因为有些凌乱的衣衫,避开地上的鲜血和尸体。
就在出巷口一步之前,脚步微顿,微微侧头,看向地面早已毫无血色的面庞,对方眼皮微张,死死朝巷口看着,也就是自己这个方向。
萤火冷哼一声,带着些不屑,微微俯身看向地上的尸体。
“看来这传闻也不可尽信,还谦谦君子,最是助人为乐呢,也没见你方才有半点相助的意图啊,你本来可以晚些死的,可惜了......”
“呶!今天正好是中元节,给你撒点路费,也好叫你在另一个世界,继续过你这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人间啊,太苦太累,不适合你们这些不知疾苦的贵人。”
一大把纸元宝,洋洋洒洒的落在秦随风的身上,几张黏在了胸前,被鲜血浸湿,几张飘在他脸上。
然后随风扬起,飘满整个巷口。
萤火走后,地上的尸体仍旧死死盯着巷口,露出的一短竭黄尾巴。
天勾方才就一直躲在这里看戏,等落幕后,才探出脑袋,嘴里‘啧啧’有声,干脆也不装了,直接两脚站立,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嘎嘎嘎嘎嘎嘎!你小子也有今日,让你之前瞧不起我,让你之前无视我,哈哈哈哈......】
天勾身体后仰,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救你啊!】
半天没有声音。
天勾狗头一歪,伸出一只灰扑扑的爪子落在秦随风的额头上,‘啪叽啪叽’拍了拍。
【啊咧!啊咧啊咧啊咧!都凉透了!】
本来还幸灾乐祸的黑豆眼睛,此刻忽然闪过一抹机械蓝光。
【滴滴滴滴滴!】
【检测到观测目标VVVVIP资深舔狗用户00002号秦随风死亡,本次观测任务结束!】
【现重启观测计划......滴滴滴,第二阶段观测开始!】
【尊敬的资深舔狗用户00002号秦随风你好,很高兴与您的第二段旅程,您的服务小狗狗‘天勾’十分期待与您同行!】
【舔狗不是罪,深情不是错!失败乃成功之母,让我们一同力挽狂澜,不抛弃不放弃,共同谱写‘舔狗的完美人生’吧!】
第5章 [世子殿下已死]
‘噗嗤——’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秦随风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却发现自己现在完好无损,就连心脏的跳动也十分有力。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四周,还是那个逼仄狭窄的昏暗巷口。
还是一如既往的求救声。
一抹红色朝自己飞奔而来,萤火惊惧的面容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公子!公子!救救我!有人要谋财害命!”
秦随风定定看向对面,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抹冰冷杀意。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朝身后的通道出口看去。
果然那只黄不拉几的狗妖也在,对方此刻的黑豆眼睛正戏谑的看着自己,满脸都写着‘你来求我啊’。
秦随风明明记得,自己被一剑穿胸,又死了才对。
这狗妖不仅能让人死而复生,还能逆转光阴,此时此刻,比起马上要来临的死亡威胁,他不得不承认,这只狗妖的‘神通’让他更为忌惮。
但眼下不是询问对方的时机,毕竟自己马上就要被萤火杀死了。
‘这人间啊,太苦太累,不适合你们这些不知疾苦的贵人。’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萤火说的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原来对方竟然真的是南靖的暗探,原来从一开始真的就是杀局。
可笑他上辈子天真异常,只以为是个俗套又美好的‘英雄救美’,现在想想,上辈子自己能从这个巷口出来,是因为对方已经看透他的愚蠢和天真。
杀死一个敌国世子,还是利用活着的秦王府世子,价值更大。
眼下只有两个选项:
选择不救萤火,自己会被他们杀死。
这个世界的习武之人都是从小开始培养,内力更是如此,你有多大的年龄,培养了多久的内息,便有几成的内力,对面那伙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手,内功不言而喻。
自己独木难支,绝无可能从他们手里逃脱。
除非他从小习过疾走身法之术,一瞬就能奔袭百米有余,可这等功法也非一朝有成,况且秦王从小让他练的都是至刚至阳,大开大合的功法,适合正面对敌,但却难以对抗那些杀人不留形的暗器。
还有一个选择:
就是同上辈子一样,救下萤火,与他虚与委蛇,假意交好。
可是,凭什么?
秦随风剔透漆黑的眸子内像有无数浓稠的迷雾在翻涌,胸口处只觉得压抑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救’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凭什么是他退步,凭什么是他妥协,凭什么是他低头!
【喂喂喂!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逃命啊,你的孽缘来杀你了,嘎嘎嘎嘎嘎嘎......】
【我把你救回来,可不是让你在同样的情境下,同样的人手里,再死一次的,那样我也太没面子了吧!】
秦随风忽然轻笑一声,眼神冷冷穿透黑暗,像一道光刺破迷雾,一字一句道:“我不逃。”
【你不逃?那你要......】
天勾懒懒靠在墙角打滚,听到这句话,浑身一个激灵,眼底金光大射。
【你想杀了他们?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早就该这样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
天勾几个跳跃,直接跳到了秦随风的肩膀上,扬起一只狗爪子,【杀人喽!杀了他们!鲜血,尖叫,恐惧,我来啦——】
“公子,救救我,他们要谋财害命啊!”
对面的萤火还在急切的求救,可是红袍宽袖下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侧,凄厉的面容下,是冷静审视的目光。
秦随风脑海里,闪过前世今生的一幕幕画面,他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甩去,冷冷看向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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