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贵为端王,切不可这样作践人命。”
“不过是一个宫女,母后不用放在心上。”
萧宁焰的表情看上去丝毫不知悔改,如同一个随意草菅人命,视万物如蝼蚁的残酷屠者。
周桓低头跪在地上,丝毫也不动弹,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月霜并非是一个对容淑仪有太大作用的角色,容淑仪应该不会真正为了她与萧宁焰闹僵,也许她心里还更乐意看到端王萧宁焰引起人们共愤。
容淑仪口口声声说萧宁焰作践人命,事实上,比起心狠手辣,萧宁焰远不是容淑仪的对手。
周桓很清楚她的性格,只要谁挡了她的道,她会不惜一切斩草除根。
“端王,你莫要再造杀孽。”容淑仪告诫。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萧宁焰应道。
世人都说端王萧宁焰就连皇上的话也不一定听,但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却会出奇地服帖,从来不会抵抗半个字。只可惜人们都知道端王的德性,他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背着太后娘娘依旧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因而当朝太后娘娘并不喜欢他亲出的皇子萧宁焰。
容淑仪板上了脸,长时间的高高在上让她带上了一丝居庙堂的不露自威,“周桓,这件事情你也脱不了关系,你可知罪?”
周桓跪在地上,“小人知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但口头上总得承认。
萧宁焰冷笑着插话:“母后说得对,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儿臣正打算带他出宫,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周桓装出发抖的样子跪在地上磕头,“太后娘娘饶命,端王殿下饶命。”
容淑仪无动于衷地抬起头,目光望向萧宁焰,眉头微皱:“你要带他出宫?”
“这个人恳求了儿臣很久,听说他父亲病了,病得很严重,叫人带信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儿臣本来不同意,不料他竟然有胆量与宫女月霜鬼鬼祟祟待在本王内室,儿臣不得不好好惩罚惩罚他。”
“你又想玩什么?他父亲病重,便准他一日假回去,又有何妨?”
“母后放心,儿臣已经许了他的假,不过是由儿臣陪着他一块回去探病罢了。况且儿臣还要看看清楚,他父亲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再者,他已经是本王的男宠,哪有不让周家人知道的道理?”
周桓求助似的看向容淑仪,仿佛找到救命稻草那般,嘴里叫了一声太后娘娘,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他现在练出了一个流眼泪的绝技,只要用指腹揉擦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就能盈满眼眶。
容淑仪摆手,明显觉得周桓有些碍眼,“好了,都下去,本宫乏了。”
“儿臣这就带周桓去周府探病,”萧宁焰特意强调探病两个字,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突。
容淑仪扫他一眼,张嘴说一句王无关痛痒的话,“你要三思后行。”
“儿臣不过是对他略施小惩罢了,会注意尺寸,儿臣告退。”
眼看萧宁焰退出,周桓最后向容淑仪使去貌似乞求的眼神。容淑仪装作没有看到,略显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周桓只好缩着脖子出去,跟着萧宁焰一路出了东宫。
直到马车离开皇宫,开始快速地远离那堵宫墙,周桓心里紧张的琴弦才渐渐放松下来。
萧宁焰碰了碰他的肩膀,几乎是贴到他耳边说:“后面有人跟着,一会儿到了周家,本王会继续演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18章
周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却称得上是皇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只不过自从周桓主动作死进宫当男宠之后,周家的风评便越来越差,周父周耀之因为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一气之下卧床病到了现在。
马车停在周府,萧宁焰和周桓依次从马车上落下,两人走到门口,已然瘦骨嶙峋的周耀之由周璋搀扶着,立在屋外恭候端王萧宁焰。
因为萧宁焰在场,周耀之一直低着头,苍白的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敬,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萧宁焰残暴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周家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喜怒无常的无能王爷得罪干净,令他们周家遭受灭顶之灾。
周桓也不敢抬头,他生怕碰到周耀之的目光,他是周桓的亲身父亲,万一被他发现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他实在无法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不过周桓隐隐觉得这是杞人忧天,就算性格大变,就算他的言谈之举与从前的周桓截然不同,周家人也只会想当然地以为,是这次的宫廷经历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习惯。
正沉思时,萧宁焰拉住了周桓的手,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森然,声音也刻意地加重,“周桓现在是本王的男宠,听说你病了,本王特意与周桓来看你。”
周耀之闻言面色更加苍白,呼吸明显也有些不快,双眼紧紧盯着萧宁焰与周桓相握的手,敢怒不敢言,声音沙哑,“端王殿下屈尊降贵,寒舍蓬荜生辉,端王殿下请屋内说话。”
萧宁焰回头看向候在马车旁的侍卫,冷声命令:“你们在屋外等着。”
周耀之步履蹒跚地躬身,“端王殿下请。”
萧宁焰提脚进府,依旧没有放开周桓的手,仿佛有意恶心周家人。
任谁都看得出来,一名男子牵着一名男子堂而皇之行走,实在是一种有伤风化、并且侮辱性十足的动作。
进到礼堂入座,萧宁焰才放开了周桓,舔了舔嘴唇道:“周耀之,你生的这个好儿子实在是比女人还好玩,本王今日除了来探望你的病情,顺道还来多谢你生了一个符合本王心意的好儿子。”
周桓:“……”
这哪里是探病?分明就是巴不得把周父气死!
周耀之剧烈喘起来,有气无力地仰在座椅上,眉眼紧紧拧成一团。
周桓一个好人都差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趁着众人不注意,周桓扭了扭身子,膝盖碰了碰向萧宁焰。
萧宁焰于是站起身,朝不停给周耀之顺气的周璋招了招手,倘若不近人情地说:“周璋,本王有话单独跟你说。”
周璋于是顿住动作,从周耀之身旁走过来,不卑不亢的朝萧宁焰笑笑,“殿下请跟小人来。”
眼看萧宁焰和周璋的背影消失在屋外,周桓深吸一口气,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径直走向了仍然呼吸微喘的周耀之。
“父亲千万保重身体,不要为不孝子担心。”
周耀之嘴唇哆嗦着没有说话,双臂撑在椅子上费力地站起,周桓连忙去扶他,却被周父用力甩开。
周桓叹息一声,“孩儿不求父亲原谅,只求父亲以身体为重。”
周耀之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苍老黄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桓,周桓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包含着太多的失望和懊悔,盯着那眼睛的时候,周桓意外地感觉他的心在跟着颤抖。
周耀之走近周桓面前,一巴掌甩在周桓脸上。
他的动作迟钝而老迈,周桓完全有能力避开,他却选择站在原地挨上这一巴掌,这是原主应该承受的。
周父的巴掌打的极用力,乃至于周桓白皙的脸上出现五条紫红的指痕,他甚至感觉到半边脸颊已经麻胀。
空气里安静许久。
周耀之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抿紧嘴唇不言不语。
周桓上前一步扶住了周耀之的胳膊,不一会儿,耳边渐闻一声声嘶哑的哽咽。
“父亲要打要骂孩儿都受着,孩儿愧对父亲,愧对兄长!事已至此,还请父亲千万看开,经此一事,孩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意妄为的周桓,请父亲相信孩儿。”
周耀之终于抬起了头,视线缓缓落到了周桓微肿的脸上,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痛惜地摇头:“桓儿啊,你好糊涂,你好糊涂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从此好坏都不由人!”
周桓莫名鼻子一酸,“父亲莫担心孩儿,孩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
周耀之放开周桓,偷偷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老泪,认命一般捏住了周桓的肩膀,“你要好自为之。”
“父亲放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通过这些日子的境遇,孩儿的性格也变了许多,虽然也曾有过后悔,但人总要往前看。孩儿不再是从前的周桓,终有一天孩儿会跳出眼前的低洼。”
周耀之怔了一下,又担忧地皱起眉头,急促咳嗽两声,方才压低声音说:“端王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你又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头,为父实在是担心你呀,这些日子他可有难为你?”
周桓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父亲放心,端王殿下的脾气,孩儿摸得差不多,已经知道怎么与殿下相处。”
周耀之深深叹息一声,“从今以后,一切以身家性命为重。那些市井谣言,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周桓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周父竟然在反过来安慰他,看来这周耀之对周桓还真是不分是非的好。
“父亲也要保重身体,父亲的病皆因孩儿胡作非为而起,以后孩儿待在深宫之中不能经常回来探望父亲,父亲若有个万一,孩儿不论身在哪里都愧疚难安。”
周耀之含着泪点头:“我儿果然沉稳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父的身体为父知道,休养两日便好,你无需挂念在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多回家看看。你大哥最近也入了宫,为父会嘱咐他多加照料你。他是个好大哥,你不应对他心怀成见。”
周家两兄弟同父异母,周耀之偏爱周桓,兄弟间相互看不顺眼,外界甚至传言两人形同陌路,动如参商。
周桓低着头道:“父亲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前是我太任性,太自私,对不住大哥和小妹,从今以后,我会把他们当成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至爱。”
周耀之紧紧抓住周桓的手,“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
望着周父脸上渐渐溢出的笑容,周桓暗暗松一口气,所谓心病还是心药医,刚才那番话,他尽可能地宽慰周耀之,看样子可以起到不小的效用。
周桓望向屋外,萧宁焰和周璋还没有回来。
萧宁焰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一颗心却是细如发,他唤走周璋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给自己和周耀之制造出交谈的时间。
周府后院里,萧宁焰走在前面,周璋稍后半步地跟随。
“殿下有什么话想跟小人说?”
“周璋,本王想让你跟本王说说周桓的事。”
周璋微微诧异的抬起头:“不知殿下想知道周桓什么事?”
萧宁焰顿住脚步,“把你记得的都说给本王听。”
周璋的面色看不出丝毫异常,“这范围太宽广了,小人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宁焰想了想道:“那就先说说周桓的性格爱好,平常在家里的表现。”
周璋眼里的吃惊更加浓厚,鉴于萧宁焰的名声实在太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周璋不敢怠慢,于是小声地说:“殿下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那小人就先说假话,”周璋顿了顿道,“周桓是一个性格脾气都很好的人,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行善积德,在家里与小人的关系也好得很,兄友弟恭,孝顺父母,从不欺负小妹……”萧宁焰挑眉,并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兀自往下说。
周璋:“殿下可还要听真话?”
萧宁焰:“你继续说。”
“真话是,周桓愧为人子,愧为人兄,愧为人弟,他平日里最喜欢做各种满足他恶趣味的缺德事!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性格非常自私,任意妄为。在家里,他从不领会父母的用心良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做的都是错到离谱的事,只要他开心,不管有没有伤害到家人的感情,他都无动于衷。”
周璋说罢安静的等待萧宁焰的发问,关于这些事他丝毫没有必要说谎。萧宁焰想要调查周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对于周桓的为人,萧宁焰肯定早有所耳闻。
萧宁焰瞥一眼周家的房屋,又转身看向周璋:“带本王去周桓的屋内看看。”
周璋点头,“殿下请跟小人来。”
不多时,两人到达一处栽着桂花树的朝南卧室。
周璋推开房门,“殿下,这里就是周桓住的屋子。”
屋子很宽敞,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内摆着一张雕花桌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砚台之中的墨迹已经干枯,面上铺着一张刚写两句的情诗艳词。
萧宁焰拿起那张未完的诗词,目光如炬地探索,一个字一个字在画面上浏览,指着上面的字迹问:“这是谁写的?”
周璋道:“周桓从小附庸风雅,喜好浓词艳曲,这诗和这字都是出自周桓手笔。”
萧宁焰将那张纸四四方方地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袖之中,眼里闪过奇怪的笑:“本王觉得周桓这首诗写得非常好,可惜只有前两句,本王带回去让他续上。”
不知为何,周桓忽然冷不丁打了两个寒颤。
第19章
午膳时分,周府设宴款待端王萧宁焰。
无论是以端王男宠的身份,还是以周家次子的身份,周桓都在款待人之列。
兴许是见到周桓的状况并没有想象中的凄惨,周耀之的病情仿佛好了大半,看上去也不似先前萎靡,精神尚可地坐着陪席。
周家的饭菜比不上御膳房精美,卖相和食材却也不遑多让,显然是费了十足的心力准备出来。
周桓看一眼满桌子的菜肴,端着古代人的架子有模有样地开吃。若是在现代,周桓最是享受进餐时间,从来不会使用太多礼仪约束自己,坐姿也通常随心所欲按心情来,可他时刻记得这里是类似古代的架空王朝。
他本喜欢吃辣,可惜他暗暗留意许久,发现这个朝代并没有辣椒存在。
周桓于是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去空间里兑换一些辣椒出来,做心中念想的辣味美食。
想到这,周桓心情稍好,瞥见主位上的萧宁焰并没有动筷子,夹起一根鸭腿放进萧宁焰碗里,“殿下尝尝,虽然比不得皇宫,味道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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