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破手机,真烦。
祁少虞正毛燥着,付奕肖突然猛拽了他两下手臂。
“干嘛!”他没好气的怼回去。
付奕肖疯狂使眼色,搁那儿跟抽筋似的,他压低声音:“谢尘一!今天来上生物课的助教是谢尘一!”
这话像块石头,突然给了祁少虞一下,砸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讲台上,谢尘一顾自打开教案,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同学们好,我是谢尘一,由于陆同学参加竞赛的缘故,这段时间的生物助教由我来担任,请大家多多指教。”
“妈呀!”付奕肖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他摇头晃脑:“不干净了!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早知道是他!我就逃了这次生物课了!”
他连教材都不想拿出来,没办法,谢尘一虽然成绩好,但风评在十班完全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大家见到都是绕开走的。
“哥,跑吧,今儿咱坐得比较后边,偷偷溜了那个死鱼眼不会发现的。”付奕肖蠢蠢欲动,这个教室他是半分钟都不想再待。
祁少虞抬眸,正对上谢尘一带着侵略感和优越感的视线,他眼皮蓦地向下一压,语调冷漠:“不走。”
“哈?”付奕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留下来上课,你先走。”
第32章 Chapter 32
“不是......”付奕肖一噎:“为啥啊?”
“没有为什么。”祁少虞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黑板上的知识点,“你想走就先走。”
他确实讨厌谢尘一,但也不能和知识过不去。
某种时候祁少虞是认死理的,这可能来源于他不算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一但筑之高墙,那就不会轻易崩塌。
就像他现在认定,必须靠自己走到陆宥礼身边,任凭一路艰险,他都不会放弃。
付奕肖皱巴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几句,脚下的凳子挪了好几下,还是没走。
不过这种忍耐程度只能持续到下课铃一打,他实在受不了了,支会过人一声就拎着书包跑了。
教室里的学生陆续离开,祁少虞没太注意,他卡在一道遗传题上,推算了很多次过程,也没对上选项答案。
嘶,有点棘手。
祁少虞顺手薅了把头发,正打算翻开解析看看过程,头顶上蓦然投下一道阴影,余光可以瞥到点那人泛白的衣角。
是谢尘一,他没走。
他们俩就隔着一张桌子,祁少虞多少有点生理不适,毕竟上次距离这么近,还是谢尘一被他单方面按在地上揍的时候。
桌上的书和卷子摆得凌乱,有数学的,有生物的,依稀还能看见几处历史知识点来。
祁少虞不知道谢尘一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他也没心思开口,顾自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直到只剩最后一本生物教材的时候,谢尘一却突然伸手按住。
“有病啊?”祁少虞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烦,谁家好人没事像木乃伊一样立着,也不说话,伸手就是捣乱。
谢尘一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他唇瓣有点干裂,似乎用尽全部力气,才挤出一句:“那天、在巷子里,是你报的警。”
他指的是在小巷子里救下方梅的那事儿。
祁少虞使了点力气,把那本按在桌上的书从谢尘一手里抽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是谁透露给谢尘一的,但祁少虞至始至终都清楚,那天巷子里无论他碰见的是谁,都会做同样的决定。
他眼皮掀开,神色坦然:“重要吗。”
这没什么重量的三个字,压弯了谢尘一拼命挺起来的脊梁。他的情绪变得激动,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开口就是夹枪带棒:“装什么装祁少虞?”
“又一次见到我难堪的样子,你心里乐开花了吧?以前看见我爸在你们家打工,到现在看见我妈只能去捡垃圾维持生活、甚至是发现我最好的朋友背刺我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畅快!”
谢尘一双手撑在桌面上,他的眼白在瞳仁里占比很大,上边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目呲欲裂的模样看起来尤为疯狂。
祁少虞脑袋生疼,其实也没太听得清那些字眼,他不知道谢尘一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总之这人耳朵堵,横竖都是无法沟通。
“随你怎么想。”
有时候人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拼命压抑了许多年,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口子,就能让这一切瞬间分崩离析。
“呵。”谢尘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你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你这辈子都不懂家庭的破碎,不懂每天上下学被人翻白眼,回到家之后穷得揭不开锅的感受,你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还真他妈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好人,谁都能让你传递爱!”
他冲着祁少虞大吼,身体颤抖不止,苦涩的眼泪腐蚀着唇齿,每一下都是连皮带肉的剥开伤疤。
“什么蒙在鼓里?”祁少虞脑袋里一团乱麻,本来只是方梅的事情,但谢尘一刚才情绪激动的那段话,倒莫名叫他意识出来不对劲儿。
“去他的保密协议!凭什么痛苦都让我们家承受!”谢尘一彻底疯狂,直接破罐破摔,一双手强迫性扳正他的肩膀,猩红的眸子溢出恨意:“我现在遭受的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啊祁少虞!”
这番话像是一声闷雷,在祁少虞波澜不惊的脑袋里炸开,接着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在说......什么?”
“我说!是你!害我爸出车祸的是你!”
“三年前我爸在你家里做司机,那天下着小雨,是你非要出门,才害得大货车和小轿车相撞!”谢尘一揪着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大叫。
“凭什么你就能轻飘飘忘了一切,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保护你!那我爸呢,双腿截肢,一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然后呢?我他妈像阴沟里的老鼠,在一旁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富二代人生。”
“我怎么能不恨你?祁少虞!我恨死你了!”
谢尘一的神色宛如大地龟裂,干裂的唇瓣颤抖不止,眼神滔天的恨意几近让祁少虞全身血液麻木到凝固。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脑袋里的紧绷的神经绕成了一团乱线,又晕又胀痛的感觉刺痛着他的大脑,那些零碎的片段,还有那个疯癫的女人在脑海里不停闪过,似乎一切都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闭环。
祁少虞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干涩、疼痛,他呼吸急促,甚至是有点喘不过气儿来,“我、”
谢尘一抬手擦掉眼泪,泛白的校服袖子上濡湿一片,他已经是个完全赤.裸的人了,伤疤尽数撕裂,每一条上面都带着彻骨的痛。
“祁少虞,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我恳请你,远离我的家人!远离我!”
303教室的灯熄了,黑暗与痛苦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像是梦魇,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半晌,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一个字来。
“好。”
—
路灯忽明忽暗,瘦高的少年失魂落魄,脚印落在影子上,一寸一寸,龟速挪动。
祁少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教室里出来的,说出那个字之后,他仿佛进入了一种格式化状态,大脑一片空白,每一寸骨肉都沉重到难以动弹分毫。
当时巡逻落锁的保安拿着一把手电筒往他脸上晃悠,“哪个班的?怎么还不走?”
冷白的光很刺眼,但祁少虞眼神空洞又呆滞,他觉得自己是有意识的,干涩的嘴唇颤了颤:“马上走。”
现在是十点整,之前祁少虞告诉过现在的司机,要是下课过了十分钟他还没出来,也没收到消息,就不用等了,当晚就算他不回家。
这事儿在之前几乎是天天发生,祁少虞不想踏入那栋别墅,因为没有归属感,所以他选择出去住酒店,最好是电竞主题的,有心思就打游戏,无聊旁边就是床。
以前祁少虞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归属感,他纠结过很多次,都没有满意的答案,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
原因从不是在于虞夫人和祁先生不爱他,相反,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一分不少,甚至多到纵容。
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是两个分裂的人。
那场车祸就是他分裂的开始,按下清楚记忆的按钮,他像是一个外来者,套了过去的祁少虞的皮囊在身上。
可他们是从灵魂层面就完全相悖的两个人,除了那副皮相,没有半点不同。
现在的祁少虞张扬,叛逆,甚至脾气还很暴躁,可过去呢,只是看着那一屋子的奖状,大概也知道是个谁都喜欢的好孩子。
啧,他又不需要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可谁完完全全的喜欢他呢?
陆宥礼。
因为他说:“不像女孩子,也不像其他谁,你就是你,是祁少虞。”
祁少虞眼里突然有了点细碎的光亮,他的冰冷的内心突然就开始跳动,加速,发烫,到最后尽数被一个念头填满:
他想见陆宥礼。
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有点疯狂,现在是晚上的十点零五,从九中的校门口到海中,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地铁肯定是来不及了,打车是唯一的选择。
祁少虞颤抖着指尖,按下一条又一条订单信息,呼叫车辆的界面停顿了五分钟,却始终没一辆车接单。
没办法,这太荒谬了。
可他等不及了,祁少虞猛地呼吸一口气,然后朝九中外边最繁华的广场跑了一段距离,这里车水马龙,空车路过的几率也大很多。
站台边上,穿着校服的少年拧着眉头,对着路过的出租车一次又一次招手:
“师傅,海中走吗?”
“不是,想噶我腰子倒也不用那么明显。”司机骂骂咧咧。
“抱歉。”
“师傅,海中走吗?”
“一口价两千五。”
“成交!”
现在是晚上时间十点一十五,祁少虞如愿坐上了去往海中的出租车。
车外的景物飞速倒流,霓虹斑斓,宛若魔幻森林,可破天荒的,祁少虞一点都不困,他想见陆宥礼,还有好多事情想问。
估计是长途开车有点寂寞,司机主动跟祁少虞搭话:“小伙子,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想去海中?”
海中附近是新城,还在开发,晚上其实冷清得慌,也没啥玩的,人傻钱多的大怨种愿意花两千五去那周围晃悠一圈,实在是有生之年才能碰见的系列。
“因为想见的人在那里。”
“嘶,这样啊。”司机皱眉,差不多脑补了一场小情侣间的爱恨情仇,“挺好。”
祁少虞没接话,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L:下晚训了,我好想你。]
[Y:我也是。]
第33章 Chapter 33
[L:还有三天。]
祁少虞盯着屏幕,小声纠正:“还有三个小时。”
[Y:很快,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他不太喜欢在这种关头把所有小心思都抖出来摆到明面上,用小朋友的话说就是:那样都不惊喜啦!
好吧,祁少虞觉得自己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去,可能也不算多大的惊喜,不成惊吓都是好的了。
可他没什么办法,脑袋里乱嗡嗡的,像芝麻糊糊,黑成一团,加水也是黑的,根本逃不开。
可如果选择回家,虞夫人不会给他答案,优雅又美丽的女人希望儿子远离一切痛苦,所以亲手打造了伊甸园,忘掉吧,总比永远记得好。
至于祁先生,那个在商场上无比精明的老狐狸,回家就是妥妥的老婆奴,虞夫人不点头,祁少虞几乎不能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殊不知,遗忘和分裂才是痛苦的根源,偶尔做一点疯狂的决定,会让祁少虞觉得,自己是个鲜活独立的人。
这一刻,他莫名认同了谢尘一夹杂在怨恨里的一句话: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天杀的!谁他妈愿意做一个傻逼!
他被活生生塞在了祁少虞的皮囊里,他的母亲端着他最恶心的水果说:“亲爱的,看我带来了什么,你最爱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你怎么只吃两口?多吃点啊,快,妈妈买了很多呢。”
“妈......我不爱吃。”
“谁说的,我们乖崽最爱吃了。”
“嗯。我爱吃。”
这样场景发生过很多次,祁少虞一开始反应激烈,甚至感到窒息,可看到虞夫人脸上的失魂落魄,他还是心软了,从此再没有为这种事情争辩过。
—
路灯明暗的塞浦路上,海风呜呜的刮着,拍岸浪掩盖过跑车炸裂的引擎声,与它一栅栏之隔的通道口,黄色的出租车钻入长达五十公里的海底隧道,一路畅通无阻。
凌晨的两点二十七分,出租车停在海中门口,祁少虞按照约定扫了两千五给司机,“谢谢。”
“嚯。”司机看着到账的两千五,突然觉得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可以再多来几次,他挥挥手:“老板慢走!”
种满棕榈树的大道中,出租车远去,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祁少虞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抬眸盯着海中的大门,却发现怎么都淡定不下来,脑袋里不自觉就开始想,见面之后,陆宥礼的表情会不会特别夸张?会不会直接就给他一个熊抱?
如果真的抱上来了,祁少虞想,这次无论谁看见,他都不会缩回手。
凌晨的两点三十五分,祁少虞跟着手机地图,找到了陆宥礼住的那家酒店。
酒店的大堂里灯火通明,而楼上的房间却安安静静的沉睡,只有七楼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盏昏黄的灯还亮着。
这个点按照陆宥礼的习惯早就休息了,祁少虞也没打算上去扰人清梦,他只是在附近的24h便利店买了一杯冰咖啡,然后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等着早上八点半的早训,那时候他们再见面。
大堂里寂静一片,外边的夜色如同浓墨。
祁少虞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那杯冰咖啡已经去了一半,他现在还很清醒,尤其想到陆宥礼正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酣睡,他心里就觉得无比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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