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走两步。
就被人挡住了。
“诶,你不是那个谁?”有人看着他,摸着下巴道,“那个哑巴,叫什么来着?”
“哑巴”两个字。
像是戳中了什么雷区。
为首的男生眯了下眼,和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陡然间,悄无声息地把林溪堵在了角落里。
“撞了人,走什么。”
那些人嘻嘻哈哈地推搡着他的肩。
“砰”的一声。
林溪重重撞在了墙上。
手边就是空教室的铁门,但它是关着的。
冰冷的墙体撞上他的背,肩胛骨的位置好像有点痛,林溪吃痛地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眼里更为茫然。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无所适从。
“道歉啊。”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撞了人,道歉不会吗?”
不是我撞的。
也没有不道歉。
但他们就是故意的,像逗弄路边的一只猫、一只狗,小动物的哀求和挣扎不会被看到,更不会听得到。唯独只有小动物变得更加悲惨和虚弱时,他们才会发出更为恶劣的、满意的笑容。
嘻嘻哈哈。
落在耳中,像是混乱的嗡鸣。
林溪的话语堵在喉间。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在说:对不起。
“听不见啊,你说话了吗?”
有人在大笑。
“不会说话,但挺会勾搭人啊。你就是用残疾人的身份,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吧?”
有人在挥拳。
林溪闭上了眼。
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人类有了声音,就是为了这样的交流吗?
很讨厌。
嘈杂的声音里,他好像听到了细微的议论声。
“可是,他是不是时星野罩着的人……”
“无所谓吧,听说已经闹掰了。而且时星野又不在。”
“就是,在也不怕,那种垃圾本来就不配呆在学校,能和时星野混到一起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是因为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
或许是那点依赖感,让心里早就出现了这个名字。
听到风声的瞬间。
林溪近乎虔诚地在心底喊了一声——
【野哥。】
明明知道这个地方只有空教室。
明明知道对方这会儿不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人堵在这里。
但林溪还是在想他。
【野哥。】
拳头近在咫尺,却没有真正落到他的脸上。
林溪颤颤巍巍睁开眼。
时星野带着一点混不吝的笑意:“听说你们找我?”
那几个刚才还叫嚷着“时星野算个屁”,“时星野也不是好东西”的人,当着他的面,根本不敢放出一个屁。
时星野像是戏谑着的,只是看人的眼神,冰冷如铁:“动我的人,想好怎么死了么?”
砰的一声。
林溪不由自主,在心里放了一朵小烟花。
他看着时星野的背影。
心跳在加速。
时星野冷笑着,打算往前。
但身后的小哑巴,却像是一下子有了撑腰的,极其不安分地凑过来,还在他的背上委委屈屈地蹭了蹭——
小哑巴的额头。
软软地抵在他的背上。
那个位置,正巧是心脏的背面。那点热感好像透过了肌肉,滚烫地燃烧了一颗心。
时星野僵住了。
趁着他走神的片刻,找茬的那几人屁滚尿流地逃。
时星野却没有再去追。
不想再当面动手了。
即使他自觉在小哑巴面前的形象一直很不忍直视,但他仍然有了点想要留住美好的欲.望。
——即使可能两年后,他们会渐行渐远。
时星野眼中沉了下来,脸上却自然带上了笑意。
“傻不傻啊你?”
小哑巴可怜巴巴的,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时星野无奈,对着他的脑门,极轻地弹了一下。
“别人打你,你都不敢还手啊?”
时星野的语速不快不慢,又很轻。
听起来,几乎像是为了哄着他入睡,在讲睡前故事一样。
林溪傻乎乎地对他笑。
“算了。”时星野无奈地揉碎了他的头发,“有我呢。”
起码暂时有我。
林溪没他想的那么多,只是很高兴地说:“你,怎么,在这,啊?”
时星野:“……睡午觉。”
空教室,午休圣地。
尤其是在数学课后。
林溪不知道这背后的因果关系,只觉得时星野厉害得像极了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不仅能打。
而且,还随叫随到!
他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星野身后。
时星野一回头——
小哑巴在后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
没错,野哥无所不能!
……傻不傻啊?
时星野想骂他一句,但还没开口,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
*
学校流传,有人惹了时星野,结果被揍进了医院,连着在医院里躺了一周。
——虽然住院的当事人不承认。
据悉,他们的矛盾源于感情纠葛。
据悉,好像是那人抢了时星野的男朋友。
时星野:……
面对小刘老师关切地质问,时星野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心累:“没打,没起冲突,没有男朋友。”
小刘老师眼神怀疑:“真的?”
时星野:“真的。”
住院是因为那人急性阑尾炎,要住院割阑尾。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找对方算账——当然了,这点事实就不用说了。
小刘老师松了口气。
虽然时星野经常犯浑,但他的确敢做敢认。往好了说这叫诚实,往坏了说就是死不悔改,还挑衅老师。
他说没有,小刘老师是信的。
“没有就好。”她放心道,“回头要是有人在学校里诬告你,我会帮你说话的。”
时星野挑眉。
因为他惊奇地发现,这位小刘老师,的确是有点像护崽的母鸡。
甚至都没有向他要过证据。
等从办公室里出来,他就找上了徐显他们。
“那伙人,问清楚没有?”
时星野揉着眉心,问,“他们为什么找林溪?”
钱若谦:“其实挺无辜的,是有女生找你那便宜弟弟表白。”
时星野:?
这和小哑巴有什么关系?
钱若谦叹道:“然后时月江说,他有喜欢的人——就是林溪。”
“那女生有几个干哥哥,就是那几个货,正好林溪撞上去了,他们就想特意给女生出出气。”
时星野:……
他有点想揍人。
徐显说出了他的心声:“他妈的有病吧?!”
“帮我盯着,别让他们再靠近林溪。”时星野忍不住烦躁道,“还有时月江那神经病,但凡他接近林溪三米范围内,看到一次就给我打一次!”
徐显略显担忧:“真打啊?”
打完了他请家长怎么办?
野哥又没有他后妈那么茶,那么能告状。说不定时爸还拉偏架呢?
时星野冷漠:“那你套个麻袋再打。”
徐显:……
听出来了,野哥心情极差。
“走了。”
时星野打了声招呼。
徐显奇怪道:“野哥你去哪?”
时星野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看着背影,他像是将军奔赴向某处战场,风声簌簌,充满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怆和孤独。
徐显看得有些发愣,忍不住喃喃道:“野哥这到底是去哪啊……”
看起来。
背影竟如此的伟岸。
十几分钟后。
时星野站在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前。
这个科室是前两年学校建立的,本意是为了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但学生们对这玩意儿普遍不太信任,所以来的人很少。
“哒”。
时星野推开了门。
心理咨询师听到开门声,挂起友善的笑容:“同学你好。”
然而,这点笑容在看到时星野的瞬间——
似乎僵了僵。
时星野淡漠瞥她。
咨询师愣是被看出了一点心理压力:“时同学,是你预约的心理咨询吗?”
时星野挑眉:“不然?”
咨询师:QAQ
问题学生果然很问题啊……
“其实,我很高兴你愿意来找我。”她轻柔地开口道,伴随着她无害的声音,空气里似乎有很淡又很舒适的香水气息,在缓缓地流淌,“那么,你愿意和我聊聊你的烦恼吗?”
时星野像是犹豫了一下。
但他仍是点了点头。
心理老师不由得为之一振。
她原以为,时星野这样的学生,是防备心特别重,特别不信任人的类型。还以为会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打开心扉。
但没想到。
他居然异常配合。
大多数的问题学生,根源在于曾经的创伤。
如果她真能帮助学生改善这些问题……
心理老师忍不住放缓了语气,更加怜爱地看着这位同学,极其轻柔地说:“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呢?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时星野沉默了很久。
心理老师极具耐心,只是用鼓励的眼神,恰到好处地等待着他。
时星野皱着眉,艰难地开口:“我最近发现,我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太好了!
能开口就是最好的。
心理老师微笑:“是什么呢?”
时星野:“我发现,我听数学课——”
心理老师侧耳倾听。
时星野:“一听就想睡觉。”
心理老师:嗯嗯原来是这样……嗯???
时星野:“还有,单词背了一遍却记不住,记忆力好像很差。”
心理老师:……
时星野:“题也看不懂。”
心理老师:emmm。
时星野像是认真地在求助,或是请教:“请问,这是什么原因呢?”
心理老师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她的职业操守,她现在就想把人赶出去。
——这玩意儿你找心理咨询师干嘛?!你不该去找你的数学老师吗?
何况……
学渣一夜之间想变学神。
做不到,
你还需要问我为什么???
第38章 爱意会鼓足勇气
心理老师憋屈地安慰:“单词背几遍还没记住,这是正常的,大家都这样……”
时星野不置可否。
“而且,我以前上数学课,也觉得一听就想睡觉。”
心理老师俏皮地安慰他。
通过寻找一些共鸣,拉近与询问者之间的心理距离——常见的治疗手段之一。
可是,时星野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垂着眼,像是在走神,又像是纯粹地在放空。
“或者,你觉得学习很艰难的话,”心理老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在阻挠你?”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
但。
时星野倏而抬起了头。
折射的光在他的虹膜上一闪而过,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但心理老师依然在片刻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诶?
还真的有吗?
心理老师颇为意外。
房间里光线明暗变化,时间好像在缓慢地流逝,眼前的学生,终于表露出他真实的冷硬和倔强。不肯诉说的心事,就如同他紧绷的唇角,似乎不管如何用力,都很难从里面撬开一丝缝隙。
但是,就在心理老师认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我妈出事的那年,我初二。”
时星野的声音缥缈悠远。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暮光下,他看着脚下的影子,被模糊的光线扭曲成细长。
他抬眸,“她是自/杀的。”
心理老师的脸上仿佛跟着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但下一瞬,那张白布上就多了成年人独有的同情和叹息。
她轻声道:“那阵子,你很难过吧?”
或许。
时星野试图回想那段时光。
但好像那阵子的记忆,隔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当时身在其中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情,现在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妈出事的那天。
是省里最好的高中,选拔提前批尖子班的那天。
时星野当时的成绩其实不错,正常发挥的话,考上的概率极大。可是,就是那天上午,时针刚过十点,他坐在考场上,毫无征兆地一阵心悸。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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