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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昼(近代现代)——尉迟净

时间:2024-09-28 08:23:52  作者:尉迟净
  他的指尖冰得王久武浑身一颤。
  “可以醒过来了。”男人低声说道。
  但王久武并没有从这场幻觉中醒来。
  正相反,随着那双墨黑的眼瞳凑到近前,王久武只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沉入更深远的梦渊。他开始下坠,下坠,直至意识坠落到理智之底——身体倒卧在沙发之上。肌肤相贴的一刻,青年不由自主加重了呼吸,如此才从那令人眩目的美貌中找回些许神志,感知到检察官的体重已覆压在自己身上;而自己颈边湿凉柔软的触感,是这人絮絮落下的轻吻。
  “囡囡回她奶奶家了,”他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含混地说道,“所以今晚……?”
  检察官的手接着解开他的衣扣,就像在做一件早已做过多回的事般自然。
  条件反射地,青年擒住男人的手腕。
  “不想吗?”
  那双黑色的眼睛中有一丝失落,“抱歉,你今天跑了那么多地方,一定很累,是我欠考虑了。”
  说着,他准备从青年身上退开。
  “不,不是不想,我只是——”
  牢牢握着检察官的手腕,褐眼的青年低头别开视线:
  “您等我清洗一下,马上就好。”
  ……
  这是清醒过来的最后机会。
  额头抵着墙面冰凉的瓷砖,浑噩的头脑被冲动痴缠,有一瞬间基金会顾问几乎真的要相信自己只是在沙发上睡着,不小心被困进了过往的梦魇;来东埠后的这几个月,其实是一场漫长的夜梦,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催念,劝他接受现在,劝他回归“现实”。
  不,这是幻觉!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道光柱究竟是什么,现实中又在发生何种危险?是谁抢在他之前进入暗道,又是谁自他身后逼近过来?
  得尽快脱离幻觉,王久武在心底默念。
  可是。
  或者……
  为何要急着清醒过来?
  孤身一人倒在地底溶洞中失去意识,就算在此刻睁开双眼,恐怕也已来不及反应。那个向他走来的人,说不定正在割开他的颈脉;或许就是因为流失的鲜血带走了体温,他四周的寒冷才无法驱散。
  现实里,等待他的只有一片黑暗。
  但在这儿,等待他的是热烈爱意。
  ……反正只是幻觉,不是吗?
  【我沉入梦幻,他在梦中出现于我面前,梦想成真。】
  甘美痛楚占据感官,汹涌波涛显现箴言。
  青年重重呼出一口气。
  攥紧的拳松开,他放任自己落入名为欲望的梦海深渊。
  反正只是幻觉,不是吗。
  ……
  冷。
  无论怎么拧转调节,莲蓬头中都只有冷水冲下,寒意深入骨髓。
  不过无所谓。
  依然褪去衣物,王久武仔细洗净身体。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褐眼的青年微微颤栗,体内翻涨的热浪却压不下去;许久未有亲密关系,他扭头看到浴室玻璃门上映出的人影,喉结一动,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期待不已。
  他用最快的速度清洗好自己,匆匆围上浴巾,开门走了出去。
  结果刚出浴室,他便被拉入一个怀抱。
  守在门外一事似乎耗尽了男人全部的耐心,比起循序渐进的亲昵,那人选择在青年颈侧留下成串属于自己的痕迹。“您何必这么急?”被搔得有些痒,贯山屏表现出来的急切令王久武心生几分隐秘的欣喜,“我会在这儿陪您,哪里也不去。”
  “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你。”
  他听到他幻想中的检察官在他耳边低语。
  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句永远不会成真的梦呓,但即便是那清朗男声里沁染的虚假爱意,都足够令王久武心甘情愿在这个男人面前折膝。原本扶在贯山屏腰侧的手滑下,攀住他的双腿将他拉近自己,褐眼的青年仰脸,望进自己想要取悦的男人眼底。
  对方立刻把王久武拉了起来,牵着他急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眼看检察官耳尖泛红,青年不免揶揄,坏心地故意解松浴巾,任它贴着自己身体的轮廓滑落至地。两人的腿脚因此不时磕绊在一起,带起一些细小的哼笑,与紊乱的呼吸。
  “您身上还是这么冷。”
  后背抵上门板,身前身后仿佛两堵寒冰。从未如此渴求他人的体温,王久武解开贯山屏的家居服,那漂亮的肌肉线条果真令他目眩。然而,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幻觉凝成的人形仍是冰冷如铁,如那万年黑暗地底一座不化的冰;于是青年伸出双臂抱住了这具身躯,像是想把自己的体温也奉送出去。
  “没关系,很快就让您热起来。”
  胸膛紧贴的一刻,他恍惚感觉到了另一个心跳。
  那剧烈搏动的节奏,透露太多不必言明的情绪。
  “太好了,您真的想要我,”低低笑着,青年轻轻吻在男人颈侧,“都给您,把我拿去吧。”
  对方身体一震,手上力道失了轻重,指尖的薄茧在青年肌肤留下欢悦的刺痛。“疼……”王久武低哼,却继续将自己送往这人唇边,乞求他给予更多助兴的疼痛。
  锐利的齿尖即刻切入肌肤,随后渗出的血珠被舔饮,咬痕深重。
  褐眼的青年爽得打颤。
  尽管他真正要的不是这个。
  即便身处幻觉之中,即便决意纵情享乐,被欲望与幻毒操控的头脑,却还是无法催眠自己,幻想出从检察官那里获得一次亲吻的时刻。
  他也不敢奢望这个。
  “所以,您是打算就在这里……吗?”
  压抑着急促的呼吸,王久武勉力将话说清,并非不满,仅是催促。男人没有回答,捉下他一只手包覆进掌心,同他一起握上门把。
  “进卧室吗?好,我都可以……”
  仅是对上男人此时的眼神,青年就已知道这扇门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的太阳穴突地一跳。
  越过贯山屏肩头,王久武看到一个眼熟的、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彩色绒布缝成的汉堡猫窝,静静窝在电视柜旁。
  是了,人类无法想象出完全没见过的意象。从未到过贯山屏私人住处的他,自然只能用对面住户家里的陈设加工想象。
  这是孔晶的客厅。
  那是孔晶的卧室。
  仅是对上男人此时的眼神,青年就已知道这扇门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蒙在被下的女尸遍体鳞伤,惨烈死状突兀由脑海跃至眼前,正是在他本要躺卧的床上;烹死的猫儿踢着一颗猫头,从开启的一线门缝中挤进卧室,再度回到主人身旁。
  如此情动的氛围中,猛然看到骇人幻象,基金会顾问惊出一身冷汗,即刻醒觉。
  对他的亲近仍在继续,只是面前的俊美男人早已悄然变化,失却一双墨黑眼瞳。
  那对眼洞,早已是两个腐烂的空穴与窟窿,却也是烙在他噩梦中的深渊与黑洞。
  “外乡人,没有发狂而死,真是少见。”
  犹在青年身上触摸的手,温情尽褪,幻觉凝成的人形只是在探知他究竟是与何物长期接触,才能获得几乎可与东埠本地人媲美的耐性。
  “这就是你埋藏的‘梦’?和这个男人一起过普通的生活?”
  将那张与贯山屏极度相像的脸凑至王久武近前,无眼的男人咧开唇,形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有趣,我见过不少‘梦’,通常都许愿财富、地位和名望……像你这么卑微的‘梦’,还是头一个。”
  与扭曲的面目相称,他喉中发出的清朗男声亦开始变化。
  “但也是,最贪得无厌的一个。”
  像是声带都被黄土飞沙磨砺得粗糙生茧,无眼的男人嗓音沙哑难听。
  ——是王久武的声音,未动声带手术之前的声音。
  俊美容颜不再,男人顶在颈上的部分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直视着他的脸,595怔怔地回忆许久,才想起那是自己被大火烧伤毁容前的长相。
  “这种生活,你配吗?”
  不知何时,硌着青年掌心的不再是门把,而是劣木削成的菜刀刀柄。
  边村中曾发生的一切,从青年深锁的记忆深处涌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无眼的男人从王久武身边退开,带起一股土腥,“做你该做的,能做的,唯一被允许做的‘梦’。”
  ——幻梦破碎,客厅崩塌,青年回到村里某座有着低矮墙头的小院。那片土黄,那片鲜红,满脸皱纹的老姜头蜷着身体,正倒在他的眼前。
  未死的仇人。
  手中的刀。
  没有犹豫,青年挥刀劈砍,直至刀刃卷边,赤色液体汩汩流下。
  熟悉的猩红梦魇再度淹没了他,将他拉下噬人的深渊。
  ——他配拥有的,只有鲜血与复仇罢了。
  ……
  ……
  钟乳石尖有水滴落。
  果然还是在那个闪着微光的溶洞。
  红色一点一点从眼前褪去,理智一点一点回归头脑,王久武胸口淤着一口呼不出吐不出的闷气,连他心脏都阵阵发痛。
  尝试着坐起,青年却发现自己正被某种力量禁锢,有什么正压在他的身上,竟令他动弹不得。
  看来这次的毒效还没有消退干净。
  ——等等,是个人?
  是谁正压在他身上!
  心下一惊,王久武立即想喝问对方身份,却被那个人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不要动!”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低声呵道,呼吸快而粗重。
  借着洞中的微光,王久武清晰看到,这个男人颧骨上有两道显眼的伤疤。
 
  作者有话说:
  最大的X幻想,就是被爱
  ——
  本章有修改
 
 
第155章 蚁合
  两道伤疤呈现隐隐混着血红的暗赭,一对瞳仁则是深渊般的黑色;洞中微光闪烁,照不进男人眼底深处。
  ……贯检?
  方才幻梦中同他耳鬓厮磨的男人二度出现,这次更是完全覆压在王久武身上,用手制住了他所有可能的挣扎与疑问。不过,何需蛮力桎梏,青年的意志早在数秒之前便已被淋漓猩红击溃。感受着男人呼落的吐息,王久武无心反抗这一重幻觉,软下了身;他只是寂然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但对方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侵略动作。
  检察官确实压在青年身上呼吸粗重,可其中似无杂情掺混,最起码听不到任何稠腻拖长的响动由这人喉间滚出。他那压抑的急喘与小心的吞咽,更像发自于努力屏息却紧张不止的胸廓鼓动,而非某种不合时宜的兴奋痴念。动作间亦是毫无亲热,墨瞳的男人仅是尽可能地伏低身,甚至令两人挤压在一起的部位都开始发痛。
  他的眼睛也没有看着身下的青年。拗转脖颈,由一个艰难的角度,贯山屏正望进与溶洞相连的那片黑暗。
  钟乳石尖犹在滴水。
  呼吸织融,心跳紧贴。
  一时间,洞里静得可怖。
  预想中的啃咬与作弄未能发生,王久武在困惑中睁开双眼。下意识地,他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跟随贯山屏的视线,一齐望向那个通往更深地底的洞口。
  于是他也看到了。
  从洞口遥遥透入一片光焰。
  似是燃烧不充分的木炭才会绽出的幽幽蓝火,不甚明亮的焰光映在溶洞壁上,即刻反射出一条光怪陆离的彩带。逐渐深进,由一点扩至一面,这片无法辨清的颜色在有节奏地蜿蜒流淌,像条鳞片诡异绚烂的巨蛇缓缓游过洞壁,在火光所能照亮的边缘首尾暗淡——
  有人正提着光源,向着这个溶洞走来。并不响亮的足音,在寂静地底却格外震耳。
  嗒。嗒。嗒。
  嗒。嗒。嗒。
  没有几步,这个人已在洞外。
  伏地相叠的两人不敢动作,只能任由不速之客手提的火光完全照入黑暗。洞壁上的光带颜色愈发斑斓,映得整个溶洞都像浸进了梦境的迷幻。可是倏然,在那抹蓝焰最清晰的时刻,它幻射出的那条绚烂光蛇,却在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清楚这种光影变化代表着什么,王久武眉心一跳。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也因紧张施加起更重的力道——
  洞外的不速之客压低了手中的光源,影影绰绰跃动的焰光由是离开洞壁,像只嗅探犬般,开始沿着地面打圈。
  有几次,它朦胧的边沿甚至已擦蹭过洞中两人的手脚旁边。
  只幸好,应该是贯山屏之前有尝试搬动过王久武的缘故,他们现在并非身处稍显空阔的溶洞小厅,而是伏在接近角落的一片石笋之间。石笋投下的阴影悄悄藏起了他们的身形,令那团模糊的焰光只是堪堪路过两人身侧,却不能继续一探究竟。
  几个来回之后,嗅探犬似的焰光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退出了溶洞。
  提着光源的人似乎也无意亲身深入。脚步声再度响起,返归来时的方向,这次渐行渐远。
  黑暗,以及几不可见的荧光,重新回到了这个洞穴。
  确认不速之客已提着光源离开后,又过了几分钟,检察官才谨慎地从青年身上慢慢爬了起来。“啪”的一声轻响,他打亮另一只手里一直紧握的电筒,刺眼光芒迸出,即刻将两人围裹进炽白的空间。
  王久武认出这正是自己昏厥前所看到的明亮光柱。
  条件反射抬手遮挡,青年快速眨眼适应四周突然的光亮。于洞壁反射出的瑰丽光彩之下,贯山屏那令人眩目的俊美容颜,此刻真切鲜明地呈现在他面前。
  却又是王久武从未见过的状况。
  取代他看惯了的制服与大衣,那件深色冲锋服穿在男人身上显得版型生硬,突兀冲淡掉检察官本有的几分文气。厚实的衣装衬得这人比平时健硕许多,腰间的工具带更是勒显身材,好一个蜂腰螳臂。如若不是肤色过分白皙,贯山屏乍一看简直像个常年在外的探险者;就连颧骨的那两道伤疤,此刻也颇像岩石割砺出的刮痕,俨然似佐证他经验十足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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