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早点写完了,这篇文章结尾是最先定好的。因为感觉大家都有点在意结局,考虑到我的构思,我可能要提前警示一下,它不是一个大众意义上快乐的结局。
第44章
“萨菲罗斯——!!!”
浓重的腥味儿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克劳德嘶叫着弹起身子,嗓子里泛出一股酸水。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像黏合生长在一起了一般,肌肉撕开时产生了一股尖锐的痛楚。
红色,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或深或浅的猩红颜色,连脚下的水源是浓郁的鲜血,一层泛黄的肉末飘在顶上,像是膏汤煮沸后沥出的油脂。
萨菲罗斯不在这里。克劳德站了起来,试图迈开双腿,却发现自己如同生长在了原地一般难动分毫。他看到在水潭的边缘围着一群穿着密不透风的人,这些人有些拿着枪,有些握着奇怪的仪器,正把身边的箱子一个一个地解开,然后将装在里面的东西倾倒向水里。
那些东西慢慢向湖心飘来,一边飘一边下沉。克劳德眯眼审视着在水波中沉浮的黑影,等它们更靠近一些后,他就清晰地看清了它们的形状。
是人,惨白的皮肤上蔓延着黑绿色的纹络,枯槁的头发或长或短,长些的沾湿后像是水母的腕足,在水底下聚显出墨晕的黑影。他们大概是死了,也可能活着,但克劳德分辨不出来,因为他们的形体在一点一点地融化,皮肤率先脱落,接着是肌肉,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化进汤池中。
这一摊池水里全是融化的生命,克劳德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立刻干呕起来,他想把脚从尸水中抽出来,也惧怕下一秒融化的会是自己,他和那些飘在水里的死尸会有什么不同呢。
“喂,你们在做什么?”他向岸上大声吆喝着,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那些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继续向水里倾倒着货物。
“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你也不在他们眼中。”
一个男人的嗓音突兀地切了出来,有些熟悉,近的好像就在他的耳边。但他身边空无一人,克劳德茫然地环顾四周,像是心有所感一般转过身子,扭头就对上一张浑浑噩噩的人脸。
这时他蓦然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东西,大概是不久前,也可能就是刚刚,但他分不清时间了。那个世界似乎崩解了,而这朵莲台却没有随之消失,依旧生长在那里,扎根于血肉中。
克劳德无法退开,与混沌无神的眼睛对视让他遍体生寒,他只能抬头,顺着那张脸看向其他的脸。成百上千的人脸挨在一起,瘦削的肩头连成一线,还能活动的四肢宛如纠缠生长的根系,由线织成面。他的目光一一攀爬过蠕动着的“花瓣”,翻过空缺的莲台,只觉得那生于淤泥中的莲花比泥巴还要脏污。
莲台后慢慢露出一节白色的布料,接着从左边走出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用欣赏和检视的表情踱步,顺着莲台绕了半圈,停在克劳德的侧方。“很高兴能再次看到你,克劳德·斯特莱夫。”
克劳德认出了男人是神罗的主心骨——路法斯·神罗,在大厦里丢给他药丸的男人。路法斯怎么会在这里?克劳德紧盯着路法斯,即使搞不清状况也察觉到端倪。
忙碌的神罗社长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不是偶然,就好比那颗药,落在他的手中一定也有其他被隐藏的意义。“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恶心的手笔。”
“你不该对它抱有偏见。榫卯端脑是由无数牺牲才换来的希望,它救了你的命,我们救了你的命,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救?”克劳德产生了一些被愚弄的烦躁感,他可不相信神罗有这么好心。从飞回圆盘到遇到安吉尔,看似全是理所应当的命运,却步步暗藏玄机,他出现在此时此地,恐怕不只是源于自身的意愿,而是走过了一圈圈被织好的网。
“因为你的莽撞,你的身体被卷入方舟之中了,斯特莱夫。如果不是你的体内有爱丽丝小姐的能力和那颗药的效力,你现在就会和那些半感染者一样融化,然后成为方舟的一部分。”路法斯理了理袖口,掸走灰尘,漠然置之的态度与其说是在解释那些人,不如说是提起了一些过期的面包。
克劳德低垂下头颅,沉默地抬起双手,抚摸向自己的躯体,一一确认着肌肉和骨骼的轮廓,抚摸到胸腔的心跳时略微冷静下来。“那,现在的我是什么?”
“意识。你的肉体被方舟捕获,精神便掉进了方舟的意识网络中,如果不抓紧时间脱离出来,随着肉体消融,你就会永远地迷失在里面。我们通过端脑打捞了你的意识,与你对话,现在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方舟。”
很难想象所谓的方舟竟然是这副尊容。呼吸着的肉质内壁上充斥着孔洞,有些像海绵,底部还积蓄着胃液,蠕动着消化掉塞牙缝的小饼干。克劳德偏头瞧了眼从河岸飘来,消泯在半路的半感染者,厌恶地皱起鼻子。
克劳德不能想象这些半感染者是从哪里来的,神罗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把这些人装进箱子里送下方舟,让它们溶解成为血水的一部分。它们简直像是莲花的养料,只为腐化成供莲花扎根的泥土。
如果自己是因为吃了那颗药才保全自我,那跟他一起落下深渊的萨菲罗斯呢?萨菲罗斯会怎么样?克劳德的呼吸乱了半拍,猛然惊慌起来,萨菲罗斯并没有得到新的药不是吗?
像是一眼就看透克劳德骤然紧蹙的眉眼,路法斯轻吸了一口气,对那身陷囹圄的青年挤出一丝怜悯。“在想萨菲罗斯?你大可以不用担心他,他现在是最安全的人。倒是你,还是先考虑救救自己吧。”
“什么意思?”克劳德盯着路法斯,心脏的肌肉紧缩起后压出更多血液,多得冲向头颅,让他感觉眼球在充血。
“意思是你被骗了,可怜的雏鸟。”路法斯垂下眼睛,嘲讽地牵起一边嘴角,刻薄的程度等同于掏出一支枪。他对着无人的地方转头,似乎在和别人对话一般做出手势,半晌后点了点下巴。
克劳德的眼前顿时白光一现,接着金属的地面便从莲台之下向外蔓延,覆盖了血肉的四壁。墙壁与地块的结构在旋转,地面和天顶的方向合并又错开,一个个景象在解构后重组,最终像整理魔方一样呈现出一间亮着灯光的实验室来。他在这个过程中像晕车一般疯狂干呕着,眨了两下眼睛才缓过神来,错愕地望着站在庞大的计算机组前的路法斯和他身后忙碌着的学者们。
“看起来成功了,这对我们来说也意义重大。”路法斯露出些欣慰的神色,他身后的人爆出短暂的欢呼声,接着就继续埋头于计算机间,彼此间还在讨论着什么。
克劳德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看到了前方大大小小的荧幕上展示着他看不懂的数值,其中一块构建着一个人的模型,头部的位置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的标点。他试着控制自己的四肢,却发现自己不仅无法移动,甚至连扭头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能单纯地看到和听到而已。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身体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让他感到惶恐,有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他愤怒地质问着路法斯。
“如我所说,我们救了你。方舟会侵蚀人类的精神,而榫卯端脑是由人的意志所搭建起的安全通路,代表着属于人的不屈荣光。我们通过这条路找到你,你就能通过与路链接来看到其他终端眼中的场景,就像看监控一样。”
路法斯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有人为他送来一杯咖啡,他接过后向克劳德略微举了下杯子,这才送进嘴里啜饮一口。
“四十年前,星球发生了大规模的地震活动,也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探测到这片森林的地下深处存在大规模的未知物质,形状像是一艘巨大的船。我的父亲对它很感兴趣,于是花了不少钱来调查它,并用神话里从洪水中拯救人们的方舟来称呼它。”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路法斯知道的时间也不久,只是在老神罗“意外”身亡后,神罗的一切秘密才逐渐落在他的手上。他头一次见到方舟时同样感到反胃,藏匿于地底的鲜活肉团仿佛在脉动,每一寸墙壁都在一鼓一胀,切下它的一部分时甚至还会流血。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他的父亲究竟发现了什么东西啊,人类究竟在与什么东西混合共生啊。即使他这样想着,也不得不继续手上的工作,因为没有时间了。
“研究站和开采场逐渐完工,人们从方舟的边缘取样研究,发现它并不是某种矿物,它是一种活体细胞,能够生长,只是受损严重陷入了休眠。父亲对它越发好奇,于是三十年前,第一支正式编制的科考队下落进了方舟的内部,结果......除了一人外全军覆没。”
“......”克劳德听着熟悉的情节,骤然翻出一条条字句,发现它们与露克蕾西娅记事本上描述的一模一样。“......露克蕾西娅...萨菲罗斯的母亲...是那个幸存者。”
“太好了,你知道呢,那说起来也简单多了。”路法斯笑了笑,名叫露克蕾西娅的存在最终死于那二人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克劳德需要提前做些功课,知道该知道的事情。
“露克蕾西娅那时候怀了孕,她能活下来是神明的庇佑......真的是这样吗?没人再去深究这件事,因为露克蕾西娅从方舟细胞中提取到了嵌合基因组,完成了新人类基因编辑技术,给人类带来了新的力量、智慧和......长寿。”他举起手里的指挥棒一滑,身后的一块屏幕便切换到露克蕾西娅的照片,接着是女人在研究所工作的记录和成果,一张接着一张播放起女人的生涯。
“你究竟想说什么。”屏幕中女人的五官轮廓与萨菲罗斯有几分重叠,笑起来的模样更是相似,看向镜头时格外贤淑,跟在海崖上的诺娃夫人天差地别。克劳德看过去感到心烦意乱,语气不免咄咄逼人起来。
“动动脑子,先生,过去的人们一无所知,但你应该见过这样的东西了吧?它们生活在你的四周,和你印象里的亲人和朋友别无二致,你无法分清它们,甚至无法分清你自己。”
克劳德忽地噤了声,他不想回忆那个雨天,但即使他想闭上眼睛也无法做到,只能寄宿在其他人的眼睛里,僵直着注视屏幕。
“她大概是最先出现的那种存在吧,作为基因研究员在人群里生活了二十年,直到被加斯特·盖恩斯巴勒博士意外发觉,我们才终于得以窥视她的真面目。”路法斯停顿了半晌,放下咖啡杯,盯着克劳德的眼睛。“但那时候从方舟里出来的不只是她一个,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够了......”克劳德蓦然打断路法斯的话,他对这些陈年旧事不感兴趣,他有什么知道的必要呢?
“我们认为那个是方舟诞下的原生体,不同于其他由人编辑基因而铸造的基因改造者,它从诞生起就没有自我,只是受方舟基因本能引导的程式。也许它自己意识不到,还以为自己拥有思维,但事实上,它做的一切都是基因的本能。我想我的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一直依靠神经脉冲约束着他。克劳德,你认为这样的它拥有感情吗?”
“......闭嘴。”
“原生体拥有的权能超乎寻常,他能够根据环境调整最适宜的形态,也能够影响其他混有方舟因子的个体,让它们为自己保驾护航。认清现实吧,它并不是人。它策划了这场灾难,也利用了你,为的就是回归方舟。”
路法斯在撒谎,克劳德咬紧后槽牙,嗤笑了一声。可惜他见过木口十郎了,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神罗拿不出任何证据,却冠冕堂皇地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神罗能只手遮天,就像他们最初隐瞒丧尸的存在一样,现在他们又来质疑他的心,来挑拨他,但他不会上当。
克劳德了解自己,在他被感染前,他可只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从他小时候,尼德霍格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后来他在命运的安排下坐在那个破落酒馆里,所以才会与萨菲罗斯相遇。所有都是阴差阳错的一念之间,却都是他的选择,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个被你们惧怕的新人类,你们无法掌控他,所以就一直想杀死他,我知道的。”克劳德嘶哑地反驳着路法斯的谬论,如果他能行动,此时一定会拿着剑,砍烂实验室的地板。“他和我没有区别。我亲眼看见他被感染,是我救了他,就像他救我一样。”
“你不肯相信我们,又为什么肯相信一个你不知道底细的男人呢。你以为自己熟悉他,可你们相识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到,你对他过去的模样一无所知。”
路法斯直视着克劳德敌视的眼神,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颗药丸来,放在掌心拨弄。
“这颗药是我们的第三批实验品,也是大规模流传在巴诺拉的版本。它对被感染的普通人已经具有不错的效果,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控制住方舟因子的转录,但到目前为止......哪怕是最先进的药,都无法阻止新人类的感染进程。”
“它生效了。”
“那颗药对新人类没有用处,克劳德·斯特莱夫。”
两道声音互不相让,路法斯斩钉截铁地落下句号,像滚石一样夯死了克劳德的去路。神罗掌控人的言语带着上位者的重量,笃定的口气正如逼迫,要用山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然后匍匐在地上。
“滚出去。”克劳德不肯低头,他握紧双拳,上颚紧绷得发涩,头一个字还端得平静,说到末尾俨然有些破音。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海流,怒视着路法斯,似乎准备把路法斯所在的实验室焚毁干净。
后排的计算机发出警诫声,屏幕上出现提示符号,学者们瞬间凑在键盘前噼里啪啦地抢救着,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链接断开的字样。克劳德眼中的环境随之模糊昏暗下去,路法斯和实验室的影子慢慢暗沉,连光也撕拉着杂乱无章。
在克劳德的意识回归于黑暗之前,他听到路法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像接触不良的老收音机一样,滋啦滋啦地失了真。
“看来你需要时间冷静,但希望你快一些。七个月后,一颗小行星将撞击星球,届时星球上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人类唯一的希望是方舟,我们需要你。”
“滚出去。”克劳德再次重复了一遍,路法斯的身影转瞬扭曲模糊,四周归于黑暗。桎梏消失了,克劳德终于感觉到四肢重获自由,他蜷缩起身子,疲惫地抱住头颅。
“萨菲罗斯......你在哪里......”
第45章
萨菲罗斯抿着嘴角,愤怒如岩浆般炙热滚烫。他险些把克劳德弄丢了,当他找不到克劳德的精神时,几乎一瞬翻遍了整个世界,最终锁定了那座不净的莲台。
男人守候在十字路口中间那颗突兀的人肉莲台边上,从莲台的中心翻找到了失散的克劳德,把他一点点地从莲台中抽拽回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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