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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下(近代现代)——假日斑马

时间:2024-09-29 08:07:04  作者:假日斑马
  应淮嘴里衔着一支烟,白烟暂时隔绝他们的视线,他重心不稳地靠着隋辛驰,眼睛很长,像没睡醒般虚着,隋辛驰的两只手都放在裤兜里,下颚线紧绷,没有任何表情。晏山想起被辣椒激出泪水的隋辛驰,眼睛眨得好密集,简直要扇起爽快的风。
  晏山和隋辛驰打招呼,发现应淮一直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看他,从他的眼看到他的脚,表情微妙,依旧笑着,露出两颗闪亮的虎牙。这目光像一种审视,不友好和冒犯,晏山感到被胶水黏住,盯了回去,把应淮也看个透。一把软骨头,走起路来扭着、摇着,身体薄成纸片,放进再窄的缝他都能脱身。
  应淮推了推隋辛驰,嘴角高高地吊起,尖着嗓子说:“介绍一下你朋友啊。”
  隋辛驰没接话,斜倚在了吧台上,伸出右手接来一杯酒。瞬间没人再说话,谭兹文左瞧右瞧,觉得这气氛怎么就跌向古怪,他是个怕尴尬的性子,非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否则身体疯狂分泌汗液。
  “应淮,这位就是你男朋友?”
  “嗯。”应淮从背后摸了摸隋辛驰的下巴,两条手臂也就顺势挂上去了,“帅吧?”
  没话找话。晏山简直要翻白眼,不想再看下去,侧身过去。这时康序然抓紧了他的手,他才发现康序然的手掌很冰,又非常湿,想到室内空调对康序然来说偏低了,他一定冷得骨头都痛,就问吧台要一杯温水给康序然暖手。
  应淮半趴在隋辛驰的背上和谭兹文聊天,谈论某某乐队最近要来湛城演出,他把隋辛驰的一缕金发绕在手指上转,隋辛驰在回微信消息,没有反应,应淮自娱自乐得很愉悦。
  晏山的余光不自觉落到隋辛驰身上去,直到康序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反应过来,随口说要去卫生间。
  他只是去抽烟,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发觉整条走廊的墙壁塞满壁画,多种风格的画作,色彩狂艳,线条飞扬,画满好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晏山在昏暗的灯光下欣赏壁画,感到某些生物斑斓的瞳孔要把他吸纳进去,神思被牢牢钉在墙上,没有发现隋辛驰从他背后走来。
  隋辛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侧过头,看见隋辛驰耳蜗里一颗闪闪的钻,好像为目光找到了一处追随,又向下,发现隋辛驰的脖颈有一小块青灰色的脏污。宇多田光的音乐在此刻抵达顶点,她细腻的声音或许捶打了晏山的神经,致使他迷怔、惘然,大脑成为不会思考的球体,他抬起手,非常缓慢地用大拇指去擦抹隋辛驰脖颈上的脏污。
  颈脉的搏动如此温良,还有怎样的触摸才能如此清晰感到生命的流动,像捧着一只鸟,感到它在手心里浅浅地呼吸。晏山接收到隋辛驰心跳的频率,按着他的肉,指腹也滚烫起来了。
  怎么会擦不掉。晏山终于重新开始思考,一阵惊醒,他的手如何到了隋辛驰的脖颈上,该怎样解释这样的无常?对隋辛驰解释,或对自己解释。
  然而隋辛驰只是笑,嘴唇紧闭的偷笑,把一双眼都藏起来。
  “在干什么?”他笑得声音发抖,“那是我的胎记。”
  晏山把手放下来,说:“这里太暗了,我以为你洗澡没洗干净。”
  一块青灰色的胎记,生长得非常随意,晏山一时憎恨这块胎记让他失了脸面。他接着询问隋辛驰是否要一支烟,隋辛驰点头,流畅地偏过头来,等待打火机绽放的一瞬,将他的五官无限地描绘清晰、深刻,又远离,仿佛退到世界的另一边。
  他们都没有说话。晏山与隋辛驰不是熟识的关系,即便他们在上一次见面时说过许多话,交换过彼此人生的一小部分,那是微不足道的碎片,或许都不能称之为碎片,而是颗粒,需要多少颗粒才能拼凑出完整的人生?
  晏山一时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马上满二十八。”
  “我今年满二十九。”晏山说,“你应该叫我晏哥。”
  “疯了吧。”隋辛驰笑说,“晏山。”
  晏山指着墙上的画问:“你画的?”
  “漂亮吧?”
  “我喜欢你的画。”
  “纹在身上会更美丽,欢迎来找我纹身。”
  “你还需要推销生意?”
  “纹身师也需要一块好的画布。”
  晏山愣怔,看着自己的脚尖和隋辛驰的脚尖对在一起,他们面对面却不看着彼此。
  “你纹身太贵。”
  “我会给朋友打折。”
  “刚才你男朋友让你介绍我,怎么没感觉出来你把我当朋友。”
  隋辛驰不再笑,吐出一口烟,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介绍你。”
  晏山并不愿再追问缘由,他不关心应淮的想法,他们应该成为只有一面之缘的关系。
  隋辛驰忽然说:“你男朋友似乎非常宝贝你。”
  晏山愣了愣,他没想到隋辛驰看出康序然和他的关系,自然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睛。”隋辛驰顿了顿,“你没发现他的眼睛简直要把你看穿了吗?一直看着你。”
  晏山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男朋友就在身边,怎么还那么关注别人的男朋友?”
  隋辛驰也就用调侃的语气回应:“你吃醋了吗?”
  “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隋辛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说:“我很好奇,前两次见面你有察觉出我们是一类人吗?”
  晏山回忆之前隋辛驰给他的所有感觉,说:“其实除非同性恋特征太明显,否则我没办法分辨,更多是靠相处中的感觉,如果两个人可能形成不一样的关系,那氛围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的性取向?”
  “这还重要吗?”晏山熄灭手上的烟,从隋辛驰身边走过去,带起一小股风,“现在我确定了。”
  酒吧内有人求婚,男人举着一大捧新鲜娇艳的红玫瑰下跪,几乎把他的整张脸挡住。大屏幕上开始轮番滚动两人的照片,周围人的嚎叫声很激烈,使求婚仪式变成一场不知为了取悦谁的表演。
  晏山不喜欢将幸福和爱包裹成娱乐产品一般示众,陌生人见证了爱情,五分钟后遗忘爱情,爱情终归化为私密。他走到康序然的身边去,康序然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求婚仪式,他仿佛深深地陷入进去,被女人惊喜的泪光所触动,面容一片柔和。康序然羡慕被大众所祝福的爱情,他一直追求的也就是认同,其实晏山不明白,认同究竟能为爱情带来什么价值。
  康序然回过头,握住晏山的手掌,指腹在他的掌心柔缓地摩挲,好像在探索纹路的走向。康序然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是期待的,可能他在幻想捧着玫瑰花的人是晏山,晏山下跪、取出戒指、吻他,屏幕上滚动他们相爱的证据。
  有一缕凉意攀上晏山的耳后,但康序然的手心已被温水暖热。他看见不远处站着隋辛驰和应淮,他们也正在注视这场求婚仪式,应淮热烈地鼓掌,随人潮一起吼叫、呐喊,双颊已潮红,他是一个热情的人,而隋辛驰的表情显得冷淡,无论应淮如何在他身边蹦跳,他始终半靠在墙上,投下的阴影把他整张脸套牢了。
  可能察觉到晏山的视线,他飞速地抬眸,可以说迎击了晏山的眼,晏山没有闪躲。
  谭兹文在晏山耳边说话,问晏山和隋辛驰怎样认识的,又说起应淮夸耀过他的男朋友是一个优秀的纹身师,拿过许多国际奖项,时常被国外的纹身店邀请去驻店,谭兹文听得好烦,怀疑应淮是否是一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男人。
  “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像隋辛驰那种男人,得到了大概就不会想放手。”
  隔着蓬勃的玫瑰、珍贵的钻戒、男朋友的身体,他们对视。隋辛驰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晏山恍惚的错觉。
  晏山看着应淮和隋辛驰交握的双手。突然想——如果隋辛驰放手了呢?但他很快地摇摇脑袋,把康序然的手握紧,再握紧。
 
 
第8章 往日
  在康序然之前,晏山谈过几次不深刻、不长久的恋爱。
  初二时的恋爱或许不能称之为恋爱,高晏山一级的学长某天加上他的QQ,说想和他交朋友,于是频繁找他聊天。此后常约晏山出来打游戏,在学校附近的网吧昏天黑地地通宵,晏山技术很好,带学长做任务杀怪,学长高兴起来会抚摸晏山的头顶,像对待一只小狗,晏山对此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年级主任在网吧抓到他们时,晏山正在杀boss,耳朵忽然被一只肥厚的手提起来,回头看见年级主任凶神恶煞的嘴脸,拧水龙头开关似的把他拧回办公室,痛骂一顿,晏山听见学长说是他的责任,是他胁迫晏山去网吧打游戏。晏山写检讨,学长记过,因此晏山明白学长对他异常的好。
  学长相貌出众,大眼睛红嘴唇,关系好的女生想通过晏山认识他,周末晏山约出学长,学长香气四溢地赴约了,看见一个红脸的女孩朝他笑。
  学长的愤怒是动人的,脸颊的红晕只是让他白皙的皮肤饱胀得像熟烂的苹果,一挤压,会满溢稠甜的汁。学长不说话,鹿一样的眼睛是哀怨的,他亲吻晏山的嘴唇,手掌摸向晏山的大腿根。通向网吧的楼梯很少人走,灯泡年久失修,到处是香烟和灰尘的气味,学长却是香甜的,晏山感到体内淌过一阵暖流,接着什么东西在小腹里爆炸。
  晏山喜欢上学长,或者说喜欢上亲吻,痴迷两张嘴唇相碰世界就能颠倒,牙齿磕绊,一种诉说,觉醒的证明,他们止于简单的抚慰,两个异类在一段相对孤独的时间内彼此陪伴。
  如同在迷雾中找寻到正确的方向,此后晏山所做的不过是继续探索,从肉体的渴求到精神的渴求,直到遇见康序然。
  晏山和康序然在川藏线的骑行中认识,康序然一个人入队,队里一半的人都是晏山的朋友,康序然不算善于交际,队内闲谈时习惯当听众,偶尔附和两句,但在那些险峭的路段,或是极端天气里,康序然总能以强大的意志力撑到最后,从不抱怨和妥协,晏山读懂他身躯里不可估量的生命力,于是不可避免接近康序然,带着好奇去探索。爱上一个人难以解释,晏山曾喜欢过一些人,但从没有爱上谁,康序然多么特别。
  曾经的康序然多么明媚,这么多年,晏山无法在康序然的转变中找到平衡,他只能一次又一次试图爱上康序然变化的品质,要爱上他的多疑、偏执,否则晏山就是始乱终弃。
  一年前的冬天,晏山和康序然在商场吃饭,遇见学长。学长手腕挂一只卡通书包,等在一家儿童街舞馆门外,他胖了好些,很大的眼睛周围挤压了细纹,嘴唇灰白。晏山没注意到他,是学长叫住了晏山,问晏山是否还记得他。
  晏山迷茫了一会,随即想起初中时代无数个放学后,一个等在教学楼下的身影。
  学长和晏山寒暄,谈起初中毕业后各自漫长的人生,康序然借口去旁边买咖啡,透过玻璃窗看他们。
  后来一个男孩从街舞馆欢欣地跑出来,扑到学长怀里,几声爸爸叫得现实破碎又扭曲。学长的表情好窘迫,眼神在虚空中不知和谁闪躲,晏山蹲下来捏捏男孩的脸颊,想起学长曾经教他要坦荡勇敢,他们是正常的,社会一定会进步。
  分别前,学长固执地索要了晏山的联系方式。康序然从咖啡店出来,旁敲侧击地问晏山和这人的关系,晏山如实说,康序然点点头,小声说原来是你的初恋。
  之后学长频繁发来短信,诸多生活的抱怨、悔恨,或是暧昧,晏山没有回复过,他感到鄙夷和憎恶。这却引来康序然的多疑,正因晏山的不回复,康序然认为晏山刻意删去了回复的短信,那段日子,康序然像一只受惊的猫,晏山的手机一响起,他就警觉地竖起后背的绒毛。康序然从不会光明正大向晏山讨要手机,他只是悄悄地看,晏山没有制止过这种不道德的行为,他觉得这算是给康序然一个安心。
  细想来,康序然对他们感情的不确信从那时起愈演愈烈,他很少激烈地宣泄,只是用沉默、冷硬去抗争,晏山不理解康序然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那就坐下来探讨一下吧,原来是家庭,康序然的父亲是一个出轨成性的人。
  如何把原生家庭的罪过怪罪给康序然?晏山毕竟心软,只是陈旧的理由听来也让人心烦,无端的怀疑更使人心碎。晏山不是善于忍耐的人,他只是觉得好无所谓,爱情越来越不成为必需品,多数时候他会忽然惊觉自己有个相恋多年的伴侣,没有太多打破关系的必要。
  康序然缓慢地折断瓜子壳,薄膜像柳絮般散得满桌逃逸,然后他把瓜子仁全部扔进一旁的空碗里,瓜子仁小山一样垒得愈发高,他始终不吃,谭兹文问他只剥不吃是什么意思,康序然回答他没有胃口,谭兹文皱眉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瘦了?没有吃饭吗?”
  “很忙,有时候会忘记吃饭,等想起来时已经不饿了。”
  晏山看向康序然日益瘦削的侧脸。康序然一向是吃不胖的类型,以往夜宵吃炸串、喝奶茶也不胖,不禁让人怀疑他的身体是否有吸收营养的功能,晏山很羡慕,他的身材是吃水煮菜、水煮鸡胸肉,泡在健身房里才换来的,食欲很难控制,侵袭大脑时苦不堪言,时常康序然在他身边吃巧克力可颂,他啃西蓝花,抱怨连连,唾液如海啸在口腔里搅弄,康序然用一张浸润黄油的嘴来亲他,就算他不喜甜食,也馋得仿佛能吃下十个可颂。
  他不爱吃饭,于是有段时间晏山每中午都去医院给康序然送饭,甚至和护士站的护士关系都熟络起来,康序然在诊室里忙碌,他就和护士们聊天,她们说康医生平时看起来很内向和严肃,只有面对晏山时才会非常轻松地笑,简直很少见。
  后来晏山也忙碌,各地来回找素材拍摄,不用说送饭,见面也难得,但医院团建聚餐时,护士们还会发微信来问晏山来不来,康序然因此吃味,晏山无奈,说你不会连女孩的醋也要吃?康序然说是,他不认为谁天生就只能爱一种性别的人。
  晏山是康序然的第一个男朋友,此前他和一个女孩有一段认真的恋爱关系,从高中持续到大学,康序然说他曾经考虑过和那个女孩结婚,只是她去了别的国家发展。所以晏山对康序然抱有一种奇特的责任,认为是自己带着他走上这条不归路,以后大概不会再有结婚生子的机会了,和父亲的关系也因他弄得僵持不下,但又想若没有他,康序然也不见得和父亲亲密。
  瓜子壳的尖刺扎进康序然指甲的深处,他小声吸一口气。晏山的手穿过破碎的瓜子壳,按住康序然的手,说:“不要再剥了,没有人吃。”
  康序然注视着晏山的眼睛,薄薄的眼皮透出血管的青红,抽动了一下。他说:“我困了,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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