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真诚道:“抱歉, 微臣买这本书时,只简单翻过上册。以为下册和上册一样, 是以店主同微臣说时,也没多想。”
这话算不得假。
只是需得忽略他知道下册写的什么东西后,其实还身体力行地看了一遍。
甚至是挑灯夜读。
“罢了。”师从烨将书交至他手中,语气淡淡,“季爱卿既然买了此书,还需留心。倘若被朝中其他大臣见到,难免弹劾于你。”
“臣知道了!臣回去就将这本书销毁,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季冠灼匆忙从师从烨手里接过书,心底松一口气。
看起来,师从烨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带着书和手提箱,连滚带爬地上楼。
先前之所以能看得下这本书,纯粹是因为没见过老祖宗本人。
但如今他就住在宫中,平日和师从烨低头不见抬头见,哪里还敢再看。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把这本书销毁。
师从烨收回手,脸上神情复杂。
李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您真的相信季大人的话吗?”
季大人那反应,怎么也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师从烨不置可否。
方才他将书捡起来时,无意中瞥过书页。
书页上有折痕,分明是看过才会如此。
他才不相信季冠灼从未看过此书。
定是这北狄探子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本书,又看到书中是……是那些东西。
怀疑他有龙阳之好,所以才会将此书留下,想要用书中方式试探他。
实在是……不知羞耻。
哪怕与北狄交手多年,他知晓北狄人在此事上一向格外开放,子承父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想到那生得干净明澈的探花郎也是这般,便令人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师从烨往回走,耳垂红得能滴血,脸上却难免带着几分愠怒。
哪怕冷翠阁前朝的确是周文英用来关押官家女子的地方又如何?
他让季冠灼住在这里,季冠灼难道还能有什么怨言吗?
今日又是为何非要来此走这一遭?
李公公跟在师从烨身后,眼见着皇上脚步越来越快,快得他完全跟不上。
他眉头也拧起,恨不得痛骂季冠灼一顿。
亏他问季冠灼知不知道冷翠阁时,季冠灼矢口否认。
那种书都看了,能不知道冷翠阁吗?!
这个探花郎,实在太会装模作样!
季冠灼一路冲回阁楼上,回到寝房,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铺里。
脸埋在暄软的被褥中,无声地发出哀嚎。
手里的箱子重重磕在地上,他都没心思去看。
被师从烨亲自抓包买他的小黄书,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社死。
他老祖宗该不会怀疑他帮忙解决易感期的一颗真心,觉得他是馋他的身子吧?
虽然他老祖宗的确丰神俊朗,蜂腰窄臀,是难得一见的身材绝佳美男子。
但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千年的生殖隔离啊!请老祖宗离他的生活远一点!
季冠灼尴尬得满床打滚,用被褥将自己包成一个茧。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热,他半个人埋在被褥中,额头逐渐有汗水溢出。
温度的催化下,被子里逐渐被混合的青梅桂花气味盛满。
季冠灼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有些饿。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就跟床前正看着他的宫人面面相觑。
季冠灼:“……”
果然,社死过后,只会是更大的社死。
他沉默片刻,食欲最终占了上风。
“御膳房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帮您拿……”宫人悄悄松一口气,“您日后有其他事情,直接吩咐奴婢就是了。奴婢叫鸣蝉。”
“好的。”季冠灼抬头,露出个笑来,“以后在我面前,就不用自称奴婢了。我不习惯。”
平时在外面也就算了,回到休息的地方还要一板一眼地遵守这些礼节,未免有些太累。
他声音温和,语气郑重:“不过在外人面前,可莫要忘了。免得受无妄之灾,嗯?”
鸣蝉重重地点了点头。
季冠灼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今日刚得官位,还不用去府衙当值,也是难得休憩的机会。
沉眠的梦中,甜甜的桂花香气和酸甜的青梅味道将他裹挟。
有那么一瞬间,季冠灼忽然很想吃梅子冻。
在AO进行信息素交换后,彼此能够感知到对方情绪上的一些细微变化。
师从烨低头处理这几日积压下的公文,情绪也随着季冠灼的沉眠而逐渐平静。
他大概知道那小细作在想什么。
无非是被他戳穿,原先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如今恐怕在想新法子,准备来讨好他。
他处理着奏疏,心情却难得不错。偶尔看到几个蠢货不知所云的文书,也只是被他搁置一旁,最多吩咐李公公把那些奏疏打回去。
李公公跟在旁边,难得瞧见师从烨这幅温和模样,高兴得不得了。
趁着师从烨批公文休息的间隙,李公公小声道:“皇上,晚上还要加餐吗?”
“可。”师从烨想到什么,抬头道,“让御膳房准备点梅子冻吧。”
“梅子冻?”李公公略微有些诧异。
“怎么?宫中御厨连这个都不会?”师从烨眉头微皱,语带不耐。
“倒也不是,只是您先前……不爱吃这些东西。”李公公弓腰,小心翼翼道。
先前师从烨病情复发的时候,整日食不下咽。
他想着酸甜可口的东西应当会利口些,便让特地让膳房准备了一些,却被师从烨连碗带托盘一并摔了出去。
后来他才知道,师从烨对青梅气深恶痛绝,发病时更是难以接受。
“……”师从烨的手从案上收回,神色不辨喜怒。
手指却用力收紧。
受到所谓信素影响,他自十五岁后,便再也不爱吃这玩意。
可方才感知到季冠灼情绪之时,他居然想让宫人做一些送过去。
这北狄探子,又凭什么受此优待?
“罢了,不必再准备。”
李公公不敢多说,心中却有计较。
师从烨不爱吃梅子冻,但没人说过,季冠灼不爱吃啊!
虽然他的确觉得皇上和探花郎在寝宫中呆了一个时辰,皇上的病情就不再严重这件事着实奇怪。
但李公公还是决定跟季冠灼打好关系。
能提前一步想到皇上还未想到的,才是顶尖的好奴才。
是以,季冠灼一觉醒来,便尝到了御膳房特地精心调制的梅子冻。
还是以师从烨的名义送过来的。
鸣蝉坐在一旁看他大快朵颐,笑得格外开心:“大人,我先前还未见皇上对谁这么上心呢。”
季冠灼受宠,她做奴婢的也与有荣焉。
他心里暗自对鸣蝉道,你要是个omega,皇上也能对你这么上心。
不过是对好用工具人的奖赏罢了,他可并不觉得自己除了缓解师从烨的易感期外,有其他任何特殊的地方。
“皇上可能只是觉得我今日在太和殿中说得有理,惜才罢了,谈不上上不上心一说。”
鸣蝉可能的确没有其他意思。
但这话对于需要通过临时标记来稳定信息素的未结合AO来说,未免实在太过暧昧了。
吃完梅子冻,季冠灼坐在桌案前继续看《太武秘闻》上册。
书册将沧月风土人情讲得格外详细,也提及不少师从烨在军中之事。
季冠灼猜测负责撰写此书的,不是跟在师从烨身旁的文官,也应当是军士家中人。
只是不知下册为何写得是那些东西。
他看至子时,才上床休息。
陷入沉眠之前,季冠灼混混沌沌地想。
他老祖宗的尚书房里,好像还有不少未尝流传到现代的书。
或许他明日可以问问师从烨,万一他老祖宗人帅心善,同意了呢。
第28章 嘴硬
第二日早朝后, 季冠灼本想去府衙当值,却被李公公拦了下来。
李公公喘着粗气,脸上神情格外严肃:“季大人, 皇上叫您去尚书房一叙,请吧。”
瞧他这幅模样,应当是有要紧事。
季冠灼同户部的人说了一声,随李公公赶往尚书房。
他二人紧赶慢赶,行至尚书房时, 李公公累得额上都是汗水,喉间满是粗重的喘息声。
季冠灼越过他, 踏入尚书房, 便一眼瞧见坐在桌案前处理公文的师从烨。
这几日积压的公文实在太多, 昨日刚处理得差不多,今天早朝便又送上来一叠。
除了一些重要公文外,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蠢货的废话,看得师从烨眉头紧皱。
闻到已经有些熟悉的染着青梅气息的木樨香气, 他神色略微平缓下来。
“在宫中住下,可还适应?”师从烨头也不抬,温声问道。
仍在大口喘息的李公公脚下一个趔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喘气。
皇上什么时候会问旁人这些东西了?他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还不错。”季冠灼笑着给师从烨行礼,琥珀色眸子干净明澈, 好似一眼便能瞧得见底, “还得多谢皇上昨日派人送来的梅子冻, 微臣已经许久没尝过这般好吃的东西了。”
师从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扫过李公公。
李公公尴尬地背过身, 整个人死死贴着墙,恨不得将自己藏在一旁的柱子里。
他瞧探花郎平时挺聪明的, 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个愣头青呢?
“季爱卿坐。”师从烨收回目光,淡淡道,“平时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御膳房便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找李文义,让他替你操办。”
他态度算得上亲切。
李公公却只觉得怪异与可怖。
上一次瞧见师从烨对朝臣这般亲切,还是柒九从那朝臣家中寻到不少与北狄勾结往来的书信。
他将朝臣留在宫中谈话,私下却派官员到那朝臣府上抄家。待到那朝臣回去之时,家中父母妻儿皆已被带入天牢之中。
而拾一端坐在府门前,直接将朝臣提到天牢中与他一家团聚。
“多谢皇上。”季冠灼笑眯眯地端坐在桌案另一端,目光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上扫过,忽然想到什么,“皇上,微臣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说。”师从烨手下朱笔不停,继续批复文书。
“乔益清……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乔益清日后所做桩桩种种,足够他死千回百回。
可现下他所为之事,也不足以致他于死地。
单看师从烨如何定夺。
师从烨合上手中文书,放在一旁,目光落在书案另一侧眼巴巴看着他的季冠灼身上。
他继位后,尚书房中桌案坐椅皆被调整过。加之公文又垒得极高。季冠灼半张脸埋在公文堆里,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可怜。琥珀色的眼睛又好似能一眼看得见底。
“季爱卿如此关心乔益清之事吗?”他垂下眼,继续处理公文,手上动作却慢了许多。
季冠灼非常诚恳地点头:“臣的确很关心此事。”
李公公心底不由得道,你关心有什么用?
朝臣来问皇上这类事,未免会落个逼迫皇上从重处罚的名声。
是以先前极少有朝臣敢问师从烨这件事,师从烨也从不会作答。
这季冠灼,别以为住进宫里……
“朕已经下旨,三日后便会将他于午门问斩。”师从烨语气淡淡。
李公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真的?”季冠灼陡然坐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着师从烨。
听到他说乔益清会死就这般高兴?
怎么?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乔益清么?
“当然是真的。”师从烨轻咳两声,耳根处染着几分可疑的红,“承天寺身为国寺,于整个沧月来说,都尤为重要。若非那日你机警,加之的确又有几分骑御的本事,那日恐怕你要于寺外受重伤。”
他神色严肃,继续道:“况且,那乔益清和你之间矛盾不深,便敢对你下手,他定是以为此事不会被发现。哪怕你受了伤,但朕如果追究起来,也会治你个御马不利。”
“朕并非为你,或是为谁。乔益清心肠毒辣,倘若不加管制,日后还不知要翻起多少风浪。此次是他选错地方行事,实在该死。”
承天寺,哪里是容得他们这些人随便撒野的地方?
季冠灼露出一个夸张的笑。
他倒真的没觉得师从烨作此判罚,和他会有什么关系。
乔益清之死,能替未来沧月免去不少麻烦。
就这一点而言,就足以让他高兴。
“不过皇上,既然微臣还有一事想说。”季冠灼思索片刻,道,“乔益清固然该死,只是他的父母却实在可怜。学生听傅君他们几人说,乔益清家中贫困,原本并不打算让他入仕。但他心高气傲,不甘心事农,他们实在无法,卖了房子才给乔益清换取赴京赶考的盘缠。”
“如今他们年事已高,无力再赚取银钱。又无处安身……”
“你想替乔益清求情?”师从烨眉头微皱,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非也,微臣只是觉得,乔父乔母虽然育子有失,但罪不至死。微臣想请皇上将查抄彭泉府上的银钱留下一些,派人送给他二人。也显得皇上天恩浩荡,爱民如子。”季冠灼绞尽脑汁想着好听话。
他知晓师从烨平日不爱听这些恭维之语,但万一呢。
“可。”师从烨点头,“此事便交由季爱卿去处理吧。查抄的东西已经放至库房,季爱卿可以随意取用。你把取到的东西交给宫人,自然有人会处理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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