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旧解释道:“师尊想为你取个字,你愿意吗?”
“多谢师祖。”陆研惊喜道。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平日想得再多,这种事上到底还是掩饰不住情绪。有了字,代表着他已经是个可以独立的大人。
也意味着,他离可以保护别人更近了一步。
“陆回舟,”柳退云默然半晌,抬起琉璃眸问道,“怎么样?”
岑旧:“‘把烛成桥夜,回舟坐客时。’好名字。”
还不等少年应下,那霜雪剑映着月色,飞入了他怀里。
“一点薄礼。”柳退云说道。
岑旧猛然一哽:“师尊,你把霜雪交出去了,你用什么?”
哪有送别人本命剑的道理。
陆研更是被吓得不轻,抱着一把冰冷彻骨的霜雪进退两难。
“霜雪喜欢他。”柳退云轻描淡写地说道“况且霜雪适合至情至性、无情无爱之人,我已经与它没了缘分。”
岑旧:“……什么意思?”
可柳退云不欲多说,一拂袖子,竟是直接离去。
“师父,”陆研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剑?”
岑旧这才恢复笑意:“你师祖给你的,就是你的。”
陆研只好把剑绑在腰上。他尚没有结丹,自然不能主动收纳剑入灵府。
抬头一看,却见岑旧又陷入沉思。
青年人眉头压着乌云。
师尊说的,不再需要霜雪是什么意思?
修真需要修道,每个修士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而修道的本心便为道心。倘若一朝行差踏错,便会招致道心破碎、修为尽失。
可师尊不是曾提及他已近飞升。
为什么还会道心破碎?
岑旧心中无数念头翻腾,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竹景显然不知情,柳退云又明显不愿多说。
他得尽快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
与此同时。
柳退云并没有前往他处。
而是将真身融入了陆研的识海。
识海茫茫中,一黑衣男子高坐白骨,俯视底下的素白谪仙。
他面色露出讶然不解。
“柳退云,你的无情道骨呢?”
第033章 伏念琴(5)
一晃又是几天, 待众门派携带参赛弟子和一些散修陆陆续续在凤梧宫安顿下来后。
论道大会终于正式开始。
今年的论道大会比往常更为瞩目。
毕竟无涯派开局就给他们上演出了一场好戏。首席大弟子众目睽睽便要退派,而师尊非但不阻止,反而全力支持。
这让不少人因此想入非非起来。
无涯派究竟是做了如何天怒人怨的事, 才会连人心都留不住?
往年有岑旧、竹景天骄参赛, 无涯派总是一副神气模样。今年这两位新秀恰巧都因为各自原因而没有参加,加上流言蜚语的扰乱人心, 无涯派弟子出来的时候,面上皆是一片恹恹。
凤梧宫为了准备论道大会,利用须弥芥子在门派后山的谷底之上凭空建了方圆超百丈的空间, 这等空间外界看只是折叠的缩小版, 只有认证通过,进入内里,才会瞻仰到无比辽阔的竞技台。
赛场共分为三个区域, 分别是文试、武试和杂试。每个区域周遭都安排了悬空的棋亭酒肆, 供修士三两结伴、喝茶看赛。
文试主要是乐修和医修等不擅长近身作战的修士笔试,考核项目为乐理、医理、道心锤炼等,修士们各抒己见, 必要时也可点到即止的对打。
武试则是以剑修为主的擂台赛。
杂试则是器修、丹修自己商定内容的笔试。
但统一比完后,还要统一参加场地方提供的试炼。最后积分优胜者为本次魁首。
三个区域的笔试同时进行,虽然可按兴趣选择,但不同修炼方法彼此有壁,除去一些看热闹的, 大部分还是按部就班地看本道行的同门们。
岑旧、竹景坐在一处。
他们的位置是程虚怀特意挑的, 视野极佳,抬头便是凤梧宫掌门仙气飘飘的白毛。
岑旧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
徒弟们都去参赛区抽签备试了, 他纯粹来看个热闹。此次仨小孩主要出来见见世面,真正的、也不为人所知的筹码其实是看似与岑旧敌对的秦雪霜。
“听说岑远之那厮, 是因为杀了平天门和顾家人,抢了神器才被平天门不容的?”
突然,一道略显聒噪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美妙的氛围。竹景眉头一蹙,手瞬间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似乎马上就要爆起打人。
岑旧却笑吟吟地摁住了竹景。
为什么不听呢?
正好当点笑料佐茶。
“我怎么跟你听到的版本不太一样?难道不是无涯派故意迫害栽赃岑远之,才让这个首席弟子和他们撕破了脸吗?”
“可是人家一个大门派为什么要迫害门下的一个弟子?”
“那岑远之好好的天才不当,干嘛非要去为神器和修真界撕破脸?你也不是没在论道大会上和他对上过,你觉得他这种人真的想要神器,会把屠门之事做得这么明显?”
“……”
对面一人哑火半晌,终是不服气道:“你也没否认他想要神器。这家伙行事素来邪性,你也觉得他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吧?”
“我没反驳他的人品。”另一个据理力争,“但是以我来看,岑远之杀人放火也会做得干干净净,不让别人怀疑到他的头上。这么明显的设局,肯定是有人陷害他!”
“……你有病啊!岑远之五年前把你打傻了?你怎么这么崇拜他!”
“放屁!他上次害我裤子破了,我怎么可能崇拜他!我只是就事论事、客观公正地讨论岑远之这个人而已!”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大有打起来的架势。
岑旧看得乐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就着茶水嗑起来。
直到上方传来程虚怀的干咳声。
岑旧:“……”
懂了,吵到他老人家了。
岑旧扬起声音,加入了这场骂战:“两位兄台,这又是何苦呢?吵架累的是自己,反而还可能让岑远之那家伙看了乐子,多亏啊!”
他的声音声情并茂,让吵架二人醍醐灌顶。
说得有理!自己的对错固然重要,但一想到被岑远之看了乐子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兄台,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确定到底是谁说得对呢?”
岑旧叹了口气:“倘若岑远之那厮的目的是为了神器,那看他会不会对伏念琴动手不就好了?”
“聪明!”
“兄台高智!”
那两人仿若一下子被打通了天灵盖,浑身都跟着舒畅愉悦起来。
“不知可否当面答谢兄台?”
岑旧幽幽道:“长得丑,还是不了。”
哪怕那二人再怎么苦苦哀求,岑旧依然杜绝了见面的想法。
笑话,他是不是坏人自己能不清楚?
岑旧收回神识,继续嗑了口瓜子,颇为心酸地叹了口气。
竹景:“……师兄,你也不必为外界所感伤。”
岑旧:“想啥呢?”
“只是觉得,”白衣修士忧伤道,“没有吵架下饭的瓜子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竹景:“……”
你最好别让那俩人知道你是谁。
师兄弟你一句我一句胡乱掰扯间,热热闹闹的论道大会就此开幕。
“唉,这不是……”岑旧看清入场的选手后,腰板稍稍挺直了些许,“小舟挺倒霉啊,天选开局。”
竹景:“小舟?你给这孩子取了字?”
“不是我,是师尊。”岑旧好笑道,“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看着面冷,实际最喜欢小孩子了。”
谁也没想到陆研手气如此之“好”,抽到了第一局。上场之前,程佩离看他的眼神都是饱含同情。
陆研心里也发虚,但面上却显得尤为镇定。马上十三的少年已经迎来了长个的年纪,身形抽条似的长大,个头已经接近八尺,比不少成年修士都要高挑。
一袭墨云流卷的道袍,高马尾,眉眼锐利冷沉。他腰间佩剑剑韵缭缭,流光环绕,冰雪肃杀之气溢出。
纵然这少年是个新面孔,但却是让不少观战的修士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来了这个第一次崭露头角的小孩。
“这是哪门哪派的孩子?竟没穿校服!”
众人兴奋地打听,同时带了些跃跃欲试的伯乐之情。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少年虽目前只有炼气期,但未来不可限量。倘若是师出无名的散修,纳入门下未尝不可给自己增光添彩。
但是不少人依然心里打鼓,少年虽未穿门派标志校服,可周身气度实在不像小门派或者散修出身。而且他腰侧的佩剑不是凡物,细看竟有几分眼熟。
“这不是师尊的……”竹景震惊出声,“本命剑?!”
岑旧拍拍肩头,示意他镇定:“隔代亲,正常。”
竹景:“……我觉得这不是正常不正常的问题。”
无涯派那边更是炸开了锅。
除去必要参赛的几名适龄弟子,绝大多数都是来撑场子和见世面的观战团。
“师尊,那不是您的本命剑?”吟怀空讶然出声,他的眼神死死黏在少年腰间的霜雪剑上,“怎么会……?”
“岑远之的徒弟,唤我一声师祖。”柳退云道,“有意见?”
大乘剑修的目光环视过有些躁动的无涯派众弟子,瞬间镇压下去一切非议。独有吟怀空立在众人中间,却仿若早已冻在了冰窖。
他眸色微沉。
*
陆研朝着对面的修士微微拱手行礼。
论道大会分组有自己的规矩,不会让一开始彼此选手的境界差距过大。陆研虽看不出对方的修为,但想必也只是筑基而已。
陆研偷偷做了个深呼吸,勉强镇定下来。
这几日不知魔尊又抽了风,竟安静如鸡了好几天,一声不吭,陆研都怀疑这残魂已然入了轮回。
不过没了魔尊天天刻意捣乱,陆研可以更专注地修炼,如今已接近筑基。虽说境界之间差距颇大,但以陆研的资质来说,旁人仿若天堑的差距对他来说不过微末,更何况上古传承和霜雪剑在身,于陆研来说更是增益良多。
对面的女修穿着粉紫道袍,是云泽派弟子,和陆研竟看着差不多年纪。她同样回之一礼,随着周遭屏障开启,两人中间也出现了一道水蓝色结界。
开局之前有一小段时间给参赛修士做准备、缓冲的时间,也供给对手互相友好交流。
“这位师弟,”女修目光炯炯地盯着陆研腰侧的佩剑,“你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云泽派的人来的不多,三五个聚集在同一侧棋亭酒肆,和其他门派不同的,则是这些弟子全是粉紫道袍的女修。
底下的云泽派选手一出声,端坐主座的女子就黑了脸。
“这小妮子,”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别人的剑上,太丢人了。”
“无思,”侧旁的女子浅笑道,“音尘也不过是早就想要把自己的本命剑罢了。”
为首的女子自然是云泽派掌门楚无思,而她身侧的则是云泽派长老谢冷玉。
“哼,”楚无思道,“我让她至少赢三场,才同意让她去剑池,我看开局就够悬。”
谢冷玉惊讶道:“这孩子应该只是炼气期,无思,你是否太看低音尘了些?”
“冷玉,”楚无思道,“那孩子的剑是柳退云的霜雪。”
谢冷玉脸上笑意微收。
女修愕然:“什么?”
楚无思:“如果猜的不错,应当是岑远之的徒弟。”
她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天才总是过傲易折,也该杀一杀音尘的傲气了。”
话音刚落,陆研和许音尘之间的屏障接触。
少年少女几乎同时出剑。
许音尘用的是双剑,胜在敏捷灵巧,比陆研先一步挥向了他的命门。
少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区区练气,还不足以她放在眼中。
下一秒,眼前的黑衣少年身形陡然消失。
许音尘的笑一僵,迅速回身。
可时机已晚,身后冷冽剑气攻来,好在许音尘躲闪及时,只被削去了一缕鬓发。
她忙稳住身形,惊疑不定。
少年却并没有给许音尘调整的空隙,随着许音尘的失算,整场比试的主动权出乎意料地落在了这个炼气期孩子的手中。
而不负众望,陆研招式果决狠辣,并不留情,反应迅速,不给许音尘分毫有机会翻身的时机。
许音尘竭力扛着招式。
双剑虽然灵活,但也失去了剑修的一部分优势,即不便防守,也不便暴击,一旦受制,便很难突出重围。
她眼圈红了一片。
谁承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倘若她开局被一个炼气期的无名小卒打败,以后回去要被师姐们嘲笑死的!
打不过的话也太丢人了!
但是陆研根本没有留情的意思,攻势迅猛。
许音尘感觉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她手腕一痛,被陆研用剑背打在了腕骨上,许音尘吃痛一声,竟是直接脱手了剑。
岑旧叹息:“哎呀,这小姑娘吃不了苦啊。”
竹景蹙眉:“这般练剑,楚前辈是否有些太娇惯了些?”
楚无思冷哼道:“剑修当自强,倘若这般娇气,我看别去剑池了,趁早下山去当她的大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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