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纸杯,阿刀咂咂嘴,冲着兰与书叹气:“你裤兜子里有几个钱我比你还清楚,你也别着急,大不了一周后我再去帮你拖一拖,总不能逼死你吧。”
兰与书的鼻头有点酸,他深知自己欠了阿刀一个天大的人情。
突然,阿刀身后的一个小黄毛推了推他,提醒他别忘了正事,阿刀这才想起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着兰与书犯难了,犹犹豫豫道:“那啥,你得罪的那个大老板还下了个任务。”
兰与书愣了愣:“什么?”
“他单独开了五百万,让我们下死手揍你一顿,还要专打你脑袋,拍视频,发给他。”阿刀觉得这些有钱人真他妈的变态,什么深仇大恨啊要这样对付一个人。
不算意外,是严铠鸣会干出的事。他以前对付兰与书是这样的,不会自己亲自出面,而是让别人出手,这样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跟他扯上关系。
“你们动手吧,真动手,不用保留,免得被他发现了给你们惹麻烦,”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只是这次身上要挨几个拳头了, 兰与书觉得不把他打死就行,但他还是提醒他们,“别弄乱我书桌,谢谢你们了。”
阿刀抱了抱拳:“哥们儿是个狠人,对不住了,咱也是混口饭吃,你忍一忍。”
他们先是把一居室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然后阿刀让两个小弟把兰与书按在地上拳脚相向。他站在边上拿出手机开始录像:“哎严老板,您可瞧仔细了!你们俩没吃饭啊给我使劲打!对,照着他脑袋给我打!这孙子是真的穷啊,说没钱,不过老板您放心吧,一周之内咱妥妥地给您把钱收回来,我给您拉个近景啊,您听这声响,给您出气了!”
录了一段两分钟的视频,可算是能回去交差了,阿刀瞬间收起手机让两个小弟住手:“停停停!他妈的够了,再打出人命了!”
两个黄毛小弟立刻停下来,演技比当下的某些流量演员还要收放自如。他们边说着兰哥抱歉了,边弯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着床沿。
兰与书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脸上也有青青紫紫。他抹了抹鼻血,喘着开玩笑:“以后我要是真的可以拍戏,一定找你们当演员。”
阿刀啧啧两声:“兰与书,你对自己真的挺狠的,比我都还狠,行了,你先歇着,我回去交个差,一周后再见。”
“嗯,谢谢你们,再见。”
阿刀带着小弟走了,行至筒子楼楼下,他忽然停下来仰头去看兰与书家的窗户,沉思着。小弟顺着他的视线问他:“刀哥,看啥啊,还要回去?”
“回去个屁!今天的事你们两个谁都不准说,要不然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弟:“那他没钱还最后还是会露馅,不可能我们帮他还吧,那老些钱,我一辈子都赚不到。”
“看他的命吧,他这样的人,要是熬不过这一段大概率以后就没这个人了,但是要是熬过去了,那以后估计是要翻身的。”阿刀说。
小弟呆呆地,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翻身?咸鱼啊?”
阿刀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像条咸鱼!走,回公司!”
兰与书靠着床沿发了很久的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了动上半身,痛得他皱起眉毛。阿刀的那两个小弟是完完全全没有手下留情,最重的一脚直接踢在他的心口处,好在阿刀让他们别真的打他脑袋,要不然他这会儿估计是醒不过来了。
他喘着气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摸着黑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房间里总算有了光。他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完好无损的书稿,在心里又感谢了一次阿刀。
等缓过劲,他找到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新进来的微信,都是方秦给他发的。方秦:转账方秦:听说严老板已经让人去找你了,这五万块你拿着,虽然杯水车薪,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方秦:我还是那句话,你去道歉比什么都管用,为了你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吧兰与书看完,没收那五万块钱也没有回消息,点开头像右上方的三个点直接把方秦删了。
他划到通讯录,从字母A开始浏览,每看到一个名字都会思考他们还会不会借他钱,有可能的话他就点开对话框向对方委婉地表示自己最近急需要用钱,可不可以借他一点,日后连着之前借的一起还。
他坐在书桌前发微信回微信,一直到凌晨两点联系完通讯录里的最后一个人。放下手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小心碰到青肿的眼角时他忍不住嘶了一下,然后慢吞吞起身喝了一大杯水。
从昨天进入玩家开始算,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这会儿放松下来感觉饿得不行,于是在乱糟糟的家里翻了翻,翻出一袋红烧牛肉面,起锅烧水给自己煮泡了一包泡面。
他站在灶台边上就着锅吃,一边吃一边点开收到的微信回复。
他昨天再一次打了严铠鸣的事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很多大学同学收到他的微信都会先问他“你跟严老板又起冲突了?”,或者是“听说你又得罪了百影的大少爷?”,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不想解释太多,面对询问都是回一个“嗯”字,然后引用他借钱的对话,问他们能不能救个急。
很多人是愿意给的,但因为两年前他借过一回,到现在大部分人的钱他都还没能力去还,所以很多人表示最多再给他转个三万四万,多的能给个五六万。他不嫌少,一一道谢。
除了同学,兰与书也问了一些亲戚和好友,还是同样的问题,为了还家里欠下的债,他之前向他们借的钱一直没有还上,几乎都是一两百万的大额借款。
有个阿姨给他回了一条60秒的长语音:“小书,不是姨不愿意借你,是你爸妈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了,你家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吧,我们想着你一个人扛这么多债也不容易,这两年没催你,你之前不是说等拍了电影就能赚钱吗?怎么也不见你有作品的呀,你要不再问问其他人,姨这里就先等你把之前的还上了再说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不是。”
兰与书没有说什么,只回复谢谢,您的钱我会尽快还上。
问了一晚上,最后兰与书借到了差不多三百万,比想象中多一点,不算太惨,都是那些还愿意借他钱的人几万几万凑出来的。他看着一笔一笔地转账记录,思考着剩下的一千万要怎么办。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兰与书还在积极地想要解决一千三百万的高利贷。他憋着一口气,不想对严铠鸣低头,不想认输,他想让严铠鸣知道,自己宁愿死都不会向他道歉。
他计划着,明天再去银行问问吧,按照他的情况可不可以贷款,多少都可以。
第7章 两个人的一瞬间
第二天,兰与书因为疲惫醒得晚,快四点才到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信用贷最多八万,想要大额贷款必须有可以抵押的东西,比如房子,车子之类的。他看着笑得很官方的银行柜员,表情很无奈:“要是有这些,我也不会来贷款了。”
从银行出来,他看到路边贴着一些招工的小广告,看介绍都是保姆、后厨洗碗工、家教一对一之类的工作,一个月8k算高的了,对他来说没有用处。
他在银行旁边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蹲在贴满小广告的牌子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一千万,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把自己论斤卖都卖不了这么多钱。他吸了一口烟,看着正对面的那家金店,心想,去抢金店能有一千万吗?
视线一转,金店的旁边是高级红酒庄,门面挺有派头,里面的酒应该挺值钱,但估计还是不够一千万。
视线再一转,他看到一辆科尼赛克Gemra缓缓地停在路边。
他嘀咕道,哦,科尼赛克够了,一辆车三千多万,完全够了,不过,B市什么时候这么多科尼赛克了?
当他看到剪刀门打开,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驾驶室走出来的时,他愣了一下,B市这么小的吗?怎么他在马路边抽根烟的工夫都能看到盛无极。
兰与书继续蹲着,隔着一条街看到一个长相平平,戴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从副驾驶上下来,盛无极走过去揽着对方的肩膀,低头在他的耳朵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黑框眼镜男笑着凑上去亲了一下盛无极的嘴角,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对面的商场。
兰与书蓦然想起前天晚上他给自己塞名片时的样子,觉得有些讽刺。
你们这些大少爷城会玩啊,惹不起。
抽完一根烟,兰与书在药店买了一瓶云南白药,又在路边摊买了一盒炒米粉,拎在手里坐公交车回家了。
他全身上下都是伤,爬楼的速度慢了很多,等喘着气爬到六楼,发现有个女人正在敲他家的门——是他在租房签合同时见过一面的房东刘姐。
“刘姐,好久不见,有事找我么?”兰与书和她打招呼。
“敲门没人应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赶巧碰上了。”刘姐注意到他脸上和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锁紧眉心,“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兰与书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跟朋友闹的时候不小心碰的,刘姐您进来坐。”
“我就不进去了,”刘姐摆摆手,“今天来找你是有个事想说,有人买了我家这套房子,要得急,说这个星期就得把房子腾给他,你看看我退你押金再赔一个月的房租,你收拾收拾换别的地方住成不?”
刚打开门的兰与书僵了一下。随后,他把手里拎着的药和炒米粉放在右手边的灶台上,淡淡地笑着:“好,我尽快,您在电话里说就行,辛苦您跑一趟。”
刘姐视线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关心他:“小兰,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儿了?”
“没有,刘姐放心,不会给您惹麻烦,我尽快把房子腾出来,不耽误您。”兰与书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见他不愿意开口,刘姐也就不再多问。买她房子的人开价很高,几乎是她这套房子当前市场价的三倍,对方给她开了个条件,越快让现在住在房子里的人走她得到的钱越多。
她本来是想让兰与书三天内搬走的,但是兰与书在她这里住了快两年,平时很安静,每个月按时交房租,比以前的任何一个租客都要好,她觉得只给三天太不近人情,最后决定给他一周的时间。
送走刘姐,兰与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突然要卖房一定是严铠鸣在搞鬼。
他没了胃口,也不想给自己涂药了,走到书桌前坐下,视线无意落在书桌上一本墨绿色的记事本上,他翻开,默默地阅读起他不同时间写下的文字。
如果小红帽的外婆一开始就是大灰狼,故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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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许奶奶的女儿来看她,带了很多吃的用的,在过道碰上她们,许奶奶分了我一盒驴打滚,突然有点想我妈…………
这样的笔记本有很多个,是兰与书的手稿本也是日记本,他习惯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什么,有他对某部电影的看法,有他忽然迸发出的脑洞,还有他乱七八糟的生活。从他家出事,到背上巨额债务,再到得罪严铠鸣被封杀但四处碰壁,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变成文字,留在一个又一个的笔记本里。
拿起黑色的写字笔,翻开新的一页,兰与书盯着空白的纸页出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这两年就像有人不断地往他的肩膀上垒砖块,不知道垒了多少,他感觉肩膀上的砖块摇摇欲坠,而就在刚刚,房东让他搬走变成了加在他肩头的最后一块砖。
此时此刻,他连着那些砖块瞬间轰然倒地。
一滴眼泪掉在米白色的纸张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十几秒的时间里,泪水洇湿了半张纸。
无声中,兰与书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在湿润的纸张上写下一行晕开的文字:我不想挣扎了。
新的电影项目书递到盛无极手上,他看着封皮上“电影”两个大字,他无端想起兰与书。
前天晚上从他家离开后,他还是给张周发了消息,不过他没有让他盯着严铠鸣,而是问:“两年前兰与书为什么打严铠鸣?”
对方估计还在玩家喝酒,没看手机,等盛无极开车回到自己家张周的微信才来。
张周嫌打字麻烦,直接发的语音:“你不是送他回家吗?路上没跟他聊点从前?”
盛无极:“他睡着了,没机会问,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不出三秒,张周的第二条语音来了,语气里满是调笑:“哟~怎么从我们盛大少爷的文字里感受到了一股憋屈味儿,小辣椒让你受挫了?”
正当盛无极犹豫着要不要拉黑他时,张周快速给他发了新的语音:“哈哈哈哈,来,让你无所不知的张爸爸告诉你吧,听说是兰与书为了给自己的电影拉投资,去了严铠鸣的局,严铠鸣看上他说要包养他,兰与书啥性子你今天也感受到了,当然不可能答应啊,严铠鸣就把他绑到酒店,想霸王硬上弓,结果兰与书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打伤了严铠鸣还成功逃跑了,至于后面,我只知道严铠鸣处处针对他吧,不让人投他的电影也不让他正常工作之类的,这两年好像过得挺惨的。”
提取到关键词,盛无极问:“电影投资?兰与书学导演?还是学编剧?”
“好像是导演,据说读书的时候很厉害,长得帅又有实力那种,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来着,要是没遇到严铠鸣,现在估计已经名声大噪了吧,所以我才会觉得可惜嘛。”
“行,知道了。”
想到兰与书拒绝自己,自己还眼巴巴给他塞名片,盛无极莫名觉得有点窝火,但具体火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他晚上也就抿了一小口酒,多抽了几支烟,怎么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他带着那股子火气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完裹着浴袍出来喝了半杯水,躺在沙发上培养睡意。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在暗淡的光线中,兰与书的眼睛、眼睛下那粒小小的泪痣以及他疲惫地睡在车里的样子像海边的浪花一样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脑袋。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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