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和巴克两人一愣,猛然意识到他们正在走。
往高塔去。
他们猛地看向兰斯。
兰斯缓步行走在他们的包围中,动作幅度并不大,而身边的其他人也正跟随着他的步伐在这城市中游走……端看前进的方向,的确是高塔。
可是在达里尔道破前,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发觉到这点!
兰斯:“用了一点小技巧。”
他轻声说。
达里尔哭丧着脸:“兰斯,你为什么就非得去高塔?就算那些教士已经被污染了,可是他们说的话总归不是骗我们的。”
兰斯:“嗯,高塔很危险。”
他仰头看着那座通天之塔。
“高塔曾经是无暗之锁的教区,也是祭祀的地方。现今这座高塔上,还残留着祂的一些力量。”
“……无暗之锁是谁?”达里尔搜肠刮肚,愣是没想起来这是谁,“新的邪神?”
“……算是新的邪神。”兰斯点点头,“是血祭之月过去的名字。”
达里尔一点点僵掉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了?!
“……我的脑袋为什么没有炸|开?”对红蔷薇小队里一个叫罗丽的女法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是我能知道的知识吗?”
“仅限于这里。”兰斯道,“等出去后,你们会忘记的。”
达里尔皱了皱眉,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困惑开口问:“兰斯,你到底……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汉斯脸色微变,想拦住达里尔接下来的话,可是兰斯平静地看向他,他手里的动作下意识就停住。
达里尔还在说话。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很奇怪,你说你还是人,难道你不是人吗?队长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你想去高塔,难道你和无暗之锁有关吗?”达里尔说话飞快,那接连不停的样子,仿佛是害怕自己不能完整说完,“你刚才都说安纳托利亚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达里尔,外面的世界变得怎么样了?”兰斯听完达里尔的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起外面的事情。
达里尔:“……不是很好。”
他叹了口气,把最近的变化说给兰斯听,然后懊恼地抓着脑袋。他不喜欢这个逐渐崩坏,变得没有秩序的世界,就好像每个人都在突然间换上了绝症,就连情绪都带着逼近崩塌的绝望。
“我不明白,”达里尔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兰斯看得出来那是光明礼节,“光明在上,为何神明会……”
“因为信仰的本身会携带污染。”
滴答——
像是耳边的一声脆响,哪怕之前一直很冷静的汉斯,也终于被兰斯这句话击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先跳起来的人果不其然是达里尔,“什么叫信仰有污染,那怎么,兰斯,你这是亵渎!”
兰斯黑幽的眼睛望着达里尔。
达里尔呼吸一窒,后续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其实有点害怕兰斯,更害怕他的眼睛。
“神明庇佑人类,人类反馈以信仰,充当神明的锚……这本来是互惠互利。”兰斯轻轻叹了口气,“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无法抹除的本源。”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幽暗。
“你们从未想过,神明是如何诞生的,对吗?”
石破天惊。
兰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亵渎污秽之语。要是放在外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刻会有人举报给各大教廷。此时此刻,红蔷薇小队的神情都是崩溃的,他们不清楚,或者说,他们不明白……
兰斯是怎么知道这些,又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些?
兰斯终于停下脚步。
当他停下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轻松起来,有某种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沉重压力褪去。
兰斯握了握拳头,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力量。
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足以让红蔷薇小队都把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兰斯身上,而这么长时间的观测,也让兰斯停留的时间变得更长。
这点时间,应该足够了。
“好了,就到这里。”兰斯看向红蔷薇小队,终于露出个浅浅的微笑,“谢谢你们。”
兰斯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郁郁的气质消散开来,依稀有之前活泼的模样,那让他身上那种奇异的蛊惑也不再让人心悸。
达里尔:“……兰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汉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抽向达里尔的后背。这小子真是一天不打就犯欠。
兰斯听了达里尔的话,微微弯了眼,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他抬手抚上高塔的墙壁,声音有点飘忽:“你更喜欢现在这个有点崩坏、却能肆无忌惮的世界,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还算和平安静的世界?”
达里尔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是以前的世界。”
兰斯的笑意淡了些:“是啊,我也是。”
高塔在兰斯的掌心微微亮起。
“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第63章
达里尔呆呆地看着兰斯走进那座高塔。
那是一座用语言无法形容的高塔, 奇异的纹路在墙壁上蔓延交错,闪烁着银色的光辉。抬起头时,几乎无法看到塔尖。
这座高塔没有门、
或者说, 在兰斯踏足前没有门。
当兰斯触碰到这座高塔时,微微亮起的光芒很快闪烁成流光, 最终汇聚在高塔底部的下方,幻化出一道近乎于门的存在。
它的颜色是纯白,几乎没有任何的瑕疵。
达里尔甚至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就好像这座高塔在期待着他的来临。
当兰斯的身影被高塔彻底吞噬的时候, 达里尔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却被汉斯猛地抓住了胳膊。
汉斯铁青着脸骂了一句:“你疯了吗?!”
达里尔回过神,喃喃地说:“汉斯大叔, 为什么兰斯看起来就好像……”他说不出来, 也无法描述那种奇怪的感觉。
汉斯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他推着达里尔往后倒退几步,确保这臭小子不会随随便便跑进去后,才压低声音说:“你应该知道, 兰斯曾经是那位圣子阁下的从属。”
达里尔看向汉斯:“这件事不是秘密。”
在佛拉尔解散了红蔷薇小队后,小队里的人也曾出于好奇去查过这件事。关于兰斯的身份并不是秘密,佛拉尔让他们潜藏起来的时候也警告过他们, 只是在窥探到兰斯曾做过什么……或者说经历过什么后, 那种奇异的震撼感还是让他们久久不能忘怀。
“那你也该知道, 圣子阁下失踪后, 几乎整个光明教会的人都在追查兰斯的下落。如果不是我们藏进了荒原,再加上后来……乱了, 不然我们早晚会被查到。”汉斯这么说,毕竟这可是光明教会, 真想找到谁,也不是件难事,“兰斯这么特殊,他身上的问题,不要去追究。”
汉斯记着兰斯那句话,他说达里尔的灵感很强。
这无疑也是一种警告。
过高的灵感,会把职业者导向一条歧途。
…
兰斯在往上走。
这是一条近乎永恒的通道,如果没有坐标,是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的。过去,在梦中,兰斯很多次都被塞拉斯困在这里。
他记得在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些该发生的,与不该发生的一起。
高塔因为他的到来而喜悦,或明或暗的元素此起彼伏,照亮了兰斯的前路。
那些,是属于祂的力量。
在群星之间,在踏上那条“道路”后,兰斯就清楚他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正如兰斯对佛拉尔说的那样,他已经受够了一无所知,只能茫然度日的感觉。如果有什么事情必定会降临,那他也希望自己是清楚地迎接死亡。
所以他没有回头。
也不会后悔。
只是正因为这个选择,也让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爆发的灾难出现了……尽管,那只不过是将既定的、本就该发生的事情提早了些。
无暗之锁,或者说血祭之月的堕落,并不只是意外。
这是必然的结果。
早在兰斯观看无名之书这本诅咒物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
太阳与月亮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在隐秘意义上不只是代表着相伴相生,有时也代表着一件事物的正反两面。
为什么在无暗之锁坠亡后,光明之钥能取代祂,塑造出新月?是因为光明之钥吞噬了无暗之锁的权柄……还是因为,无暗之锁本身,也属于光明之钥的一部分?
这种亵渎,癫狂的猜想,也或许正是事实。
兰斯每走一步,脚下的台阶就会泛出波光,蔓延到两侧的墙壁,继而再撞回来。
而他的思绪也在这种回荡中越想越远。
在无暗之锁堕落,光明之钥接管权柄后的百年里看似相安无事,可灾难并未就此停歇,大地母神的神像出现异变,无疑象征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事实。
哪怕崇高如神明,也无法改变某些本源。
人类信仰,崇拜着神明,他们在信仰中汲取到了力量,同时,这样纯粹的信仰也会成为稳定神明的锚。可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神,需要那么多的信仰,需要那么的锚,甚至在过去千百万年前,曾数次为此开战?
在踏上那条路后,兰斯就什么都明白了。
信仰是一把双刃剑。
信仰既能成就神,也能摧毁神。
每一分纯粹的信仰,都会掺杂着难以抹去的污染。信仰越多,污染便越多。可维持神明所需,却根本离不开信徒的信仰供给。哪怕到了大地母神这样强大的神明,也会有压制不住污染的时候,这无疑象征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兰斯叹息着停下脚步,轻声说:“如果你故意不想见我,就算我知道坐标,也只会在这高塔内徘徊无数年。”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自言自语。
“是我不想见兰斯,还是兰斯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要来见我?”
只是,随着兰斯的话音落下后,这看似空寂的甬道内,出现了第二个声音。
那听起来像是塞拉斯,或者,佛拉尔。
兰斯沉默。
是啊,心绪不宁的人,的确是他自己。
任由是谁,在知道了那么多变数,在知道既定的真相后,也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智。兰斯不知道自己在群星之间到底待了多久,他甚至不完全记得自己到底看了什么,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的身体撕裂,崩坏……精神揉做一团,好像变成了某种奇异的存在……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能形容的扭曲与癫狂,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重新出现在大地上。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明明兰斯没有说话,可是那道声音还是回应了他,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曾经是兰斯很喜欢的笑声。
不论是来自哪个人。
可现在再听到这声轻笑,兰斯却已经没有办法跟着笑出来。在意识到他们其实代表着什么……又或者其根源是什么后,难以纾解的荒芜与茫然已经彻底冲刷了兰斯的情感,让他变得有些过于冷静。
他平静地说:“我不觉得……”
顿了顿,兰斯的声音放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呀,一个普通人。”那个声音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笑声很好听,有点空灵,有些遥远,“一个到了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站在高塔内的普通人。”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兰斯沉默了很久,重新迈开步伐。
这一次,近乎永恒不变的道路终于有了奇特的变化,那些绵延往上的台阶层层扑倒下来,交替着交织成一条平坦的通道,转瞬间,兰斯就来到了一层恢弘的建筑内。
高|耸的穹顶照应着硕大的圆月,银白皎洁的月光遍布整座宽敞的大殿,四周都是透明的墙壁,放眼望去能看到外头寂静的夜色。这是一座沉寂在夜色里的殿宇,当兰斯走进其中,有奇异的乐章声起,隐隐约约听来有些熟悉,非常悦耳动听。
有无数奇异的小精灵般的生物在大殿内漂浮,羞怯着、躲闪着,却也好奇地盯着兰斯看。
兰斯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笔直地朝着前方去。
当他走到穹顶之下,那笼罩下来的月光大盛,亮得几乎如同白昼。在那绚烂非凡的光亮中,有一道人影显露在兰斯的身前,那金灿灿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与那从不曾抹去的笑意……哪怕时常在梦中相见,可亲眼在现实里再看到一遍,那种感觉还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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