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株要死不活的以撒兰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他们失望地丢下小兰斯,“顶不上什么用。”
在这片空地上摇曳着植物,哪一株不是变异的强大异种?一株孱弱的以撒兰草,还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小兰斯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然后被他们套上铁链关了起来。他能看到空地上时常有人,来来去去的人带着奇形怪状的东西,逐渐将整个空地涂上血腥的味道。
整片空地,都是他们的祭坛。
抬起头,终日不散的乌云消失了,雨也停了,独留一轮冰凉寂静的圆月挂在天上。月亮显得无比硕大冰凉,看久了,又有着怪异的颤动感,就像是一坨巨大的肉山。
仿佛整颗月,都是活着的。
到了第二天晚上,小兰斯被拖了出来,挟持着穿过密密麻麻的异种,最终被推到在空气的中间。他被强迫着平躺,仰头露出小脸,衣服全部被撕碎,赤|裸的胸膛被涂上奇异的汁液。那是一种古怪的味道,让小兰斯的脑袋逐渐昏沉。
还有其他七八个人,也被推到在边上。
他们的年纪比兰斯要大,脸上都露着怪异的喜悦。当刀尖扎入他们的心脏时,那种癫狂的兴奋到了极致,嘶嘶声里满是狂躁:“我主——”
隐秘、扭曲的歌谣响起,从四面八方来。信徒低低吟唱着,高高嘶叫着,人体狂躁地舞动起来。
砰——砰砰——
小兰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跳的速度一次比一次还要快,好像要扑出来。身体里仿佛扭曲出第二个意识,在窃窃私语着想要挣脱出来。负面的情绪一个接着一个浮现,让他漂亮的小脸狰狞起来。
他感到——
月亮,变大了。
那仿佛一张逐渐放大的人脸,一步步靠近,整个天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几乎被硕大惨白的圆月占据。
祭司露出疯狂的喜悦,已经不知道多久,头一次看到祂如此靠近。他抬起手,在他的示意下,剧烈的震动声里,地底露出了一个硕大的池子。
那是一个无比长的血池,浓稠的黑色铺满了底部。
匍匐在地上的职业者们站起来,他们从黑暗里抓住一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割开他们的喉咙,将他们丢到池子里面去。池子里逐渐弥漫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与刚刚涂抹到小兰斯身上的汁液有点类似。
那让小兰斯想吐,却又无力挣扎。
他在祭坛上挣扎,细弱的手指抓住地面,几乎抠断了指甲。小兰斯喘息着抓住自己的喉咙,不经意碰到了冰冷的藤条。
昏沉的小脑袋随之清明了一些,兰斯知道那是洛。
洛,是他给以撒兰草起的名字,尽管洛从来不回应这个名字,可小兰斯还是一直这么叫他。
……啊,他要死了。
小兰斯从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死亡就像是冰冷的梦乡,沉眠到地下,会坠入无望的黑夜里……可如果寻常普通地死去也就算了,如果死掉在献祭里……他剧烈地喘息着,看向倒在身旁的几个信徒尸体。
他们的脸上残留着狂喜,面孔却已经惨白,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片祭坛,冰凉的刀具停留在他们的尸体上,无比吸引着小兰斯的目光。
那么近,近到只有一步。
他蠕动着,如同一具尸体,如同一条藤蔓,他慢慢地、缓缓地得到了那匕首。利器入手的时候,小小的身体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那几乎是眨眼间的事情,小兰斯就已经用匕首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一阵阵抽|搐着,可他的身体仿佛还带着本能地抽|出了匕首,痉挛冰冷的手指发力,将趴在他肩膀的洛扯下来,用力塞在了那个血窟窿的位置上。
以撒兰草几乎是在被塞进血窟窿的瞬间,就开始疯狂抽长。
祭司发出一声尖啸,一个闪现出现在小兰斯的身前,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或许是那汁液的力量,也可能是以撒兰草的原因,小兰斯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力气,将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兰斯……讨厌你们……”
爸爸是坏蛋。妈妈也是坏蛋。爸爸妈妈喜欢的东西,也是坏的。血是让人讨厌的,死亡是让人害怕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好的。
小兰斯不想让他们成功。
不论是任何东西。
如果死亡能终结一切,那兰斯就去死好啦。
死掉前,他的尸体,他的心,要是能让洛吃掉长大,那就更好啦。
四肢无力垂下,死亡即将真正降临。
兰斯感觉到那种死寂的冰冷彻底吞噬了他,可另一种古怪的安心感也让他奇异地高兴起来。他阻止了坏人,他没让坏事发生,他应该……是做对了吧?
兰斯单纯、小小地又叫了声:“咕。”是喜悦的情绪呢。
……他彻底失去了气息。
…
兰斯的所有记忆,都止步于此。
他以为自己在那个时候已经死掉了,可是醒来后,他却孤零零躺在家里的地板。小孩奇怪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吓得去换了个衣服。等穿完衣服后,他的记忆里开始出现些破碎的记忆。
爸爸妈妈,血祭,可怕的月亮,祭司最后那张狰狞的脸……然后,那些清晰的恐惧逐渐淡化,好像本能地意识到,再“看”下去,只会让刚恢复的理智崩溃。
在最后,小兰斯只勉强记得发生了什么。他低头摸着毫无伤口的小胸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困顿,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兰斯,兰斯?”
听起来,像是佛拉尔的声音。
小兰斯悄声走了过去,在门缝里看过,确认是佛拉尔的脸,这才打开了门。
小兰斯平静地问:“佛拉尔,你怎么没走?”
佛拉尔急切扑进来,抓着小兰斯的肩膀上下检查:“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光明之钥保佑,你居然真的平安无事!”
小兰斯被晃得头晕,软绵绵地说:“佛拉尔,我头晕……”
佛拉尔这才松开手,碎碎念地说:“东区出了事,血祭教派的据点被人端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咦?
小兰斯奇怪地歪着头,血祭教派……一个硕大的月亮一闪而过,恐惧的心理还没浮现上来,就被另外一种冰凉压了下去。冰凉是从他的肩膀蔓延过来的,而后,顺着他的脖子蜿蜒爬出。
那是一小截藤蔓。
小兰斯盯着上面熟悉的、要掉不掉的叶片,试探着叫了声:“洛?”藤蔓的尖端竖起来,它晃动了起来,仿佛听到了般。
于是,这是它第一次回应兰斯的呼唤。
从那个时候开始,洛开始真正意义上和兰斯相依为命,它仿佛“活”了过来,除了生存的本能外,也似乎拥有了自己的情绪。有喜欢的人(兰斯),也有讨厌的东西(除了兰斯之外的人),它会保护兰斯,也会黏糊糊地扒拉在他身上。
洛,才是兰斯真正的家人。
而现在,看着喝完了活化剂,已经逐渐恢复活力的以撒兰草,兰斯将脸埋在嫩绿的藤蔓里,疲倦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中,感觉到冰凉的藤蔓小被子盖了上来。
他彻底睡去。
漆黑的夜空里,月正缺了一个小角。
它仿佛正以某种冷漠、刻薄的恶意凝视着这片大地。
渐渐的,藤蔓疯长,将整个房间彻底占据。浓郁的绿色蔓延开来,最后爬满了所有的窗户。任何缝隙都被藤蔓堵住,就连流淌的月光也无法穿破绿色的屏障。
宿舍仿佛成为了异种的巢穴,而兰斯就是巢穴里的珍宝。
第8章
审判庭并不在教会的内部,相反,它的总部靠近格雷传送阵。
格雷传送阵是光明之钥教会里三个大型传送阵之一,在紧急时候,可以调动千人随时传送到任何连接了传送阵的地方。
总部设置在这,是为了方便遇到事件时及时出动。
前段时间,弗兰卡地区的事件,正是审判庭派出了先遣队去处理。
如今,第一批被派遣过去的队伍已经陆续折返,审判庭内已经有几位高阶审判官正在等着。
他们的汇报都以最快的速度记录成文字总结下来,最后汇总到秘书长的桌上。年过半百,看起来都还非常年轻的秘书长揉了揉眉头,打开总结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秘书长皱起眉。
“……异变频繁,异种数量增多……”
总有些地方,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总会阴暗丛生。如弗兰卡这样的地区,自然也是如此。
可就算是弗兰卡地区,按照正神教会每隔几年的清除方式,就算烧不干净,也不该变得严重才对。但先遣队送回来的消息,和以往的数据显然是对不上的。
不过一会,一场小型会议便召开了。
今天轮值的审判长翻阅文件,然后看向这一次先遣队的领队审判官:“除了异种的骚动外,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吗?”
审判官严肃地说道:“我查过当地的人口记录,虽然记录没什么问题,但据我感觉,当地的居民比五年前的数量要多了不少。目前当地的异动地点已全部排查过,主要与浑噩教派、血祭教派有关。”
五年前的扫荡,他也曾经参与过。
人口异常增多,异种繁衍,异动频率上升……
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几年前,血祭教派在弗兰卡的血祭失败后,整个据点都毁掉了。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们不应该在曾失败过的地点重新扎根。”
“这几年,当地教堂报上来的异变数量越来越多,邪|教徒也盯紧这里,说明弗兰卡肯定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
“或许,不是东西,而是弗兰卡,本来就是一个特殊地点呢?”
几个高级审判官在交谈,而审判长将文件交给秘书长,看向坐在暗处的一个人。
“塞拉斯阁下,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塞拉斯神情平静,听到审判长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目前弗兰卡的问题需要更深入调查,但这地方排外,再加上先遣队曾去扫荡过,现在肯定局势混乱。不如趁这时候,找几个当地的线人先确定情况。”
按照塞拉斯这意思,便是要找出身不那么“干净”的人。审判庭乃至光明之钥教会的教士不是不好,正因为他们太好,太过端正,走进那样的地方,只会引起他们的戒备。
“塞拉斯阁下,听说你最近收了个从属生,他也来自弗兰卡?”
“他的确出身弗兰卡。”塞拉斯笑了笑,“半年前,去当地教堂举报的人,也是他。”
审判长惊讶地看着塞拉斯:“他进审判庭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查到这件事?”
“是跟着先遣队一起传回来的消息。”塞拉斯无奈摇头,“当地教堂的情况,审判长也清楚,他们的文书工作,总是不太到位。”
维持一个教堂的正常运转,总是需要人力。而在弗兰卡这样的地区驻扎的教士,往往更精通战斗。每次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能多精简就多精简,如果不是这一次碰上先遣队,未必有时间重新完善之前的资料。
当地教堂传回来的消息,塞拉斯当然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
审判长沉思了一会,当场就拿定了主意。等几个高级审判官都各自领了任务离开后,这个小房间里就自剩下他和塞拉斯两个人。
审判庭开会的风格都走快准狠的风格,废话不爱多说,有时随便推开门就能当个会议室,在其中工作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风格。
审判长:“最近这几年,血祭教派比以往活跃很多,各国都有他们活动的痕迹。”
八年前,血祭教派在弗兰卡的血祭,是险些成功的。
——一轮硕大的血月,朝着大地眨眼。如同一只活性化的眼睛,充斥着蠕动猩红的肉块,当祂彻底“望”过来时,“桥梁”就会搭构完毕。
可在最后的关头,那最重要的祭品出了差错,以至于祂在愤怒中夺走了所有信徒的性命。
这是备案在教会内部的机密记录。
外界只知道血祭教派的仪式失败了,却对规模、后果一无所知。报道上只需要记录着所有邪恶已被消失就好。
这不是出于愚民的目的,而是某种保护。隐秘的事情并非知道得越多越好,知识有些时候反倒会带来灾难。
“弗兰卡对血祭教派很重要,让他们不惜付出代价,也要绕过吾主召唤本体降临……”塞拉斯跟着皱了眉,“不过,过去八年,弗兰卡本该一直都在监视下。”
塞拉斯和审判长对视了眼,审判长叹了口气:“我不想有这种猜忌。”但从塞拉斯派出先遣队,到最近一系列的反馈,都无疑印证着某件事。
塞拉斯平静地说道:“再不想,事实也摆在眼前。”
本地的教堂肯定出了问题,不然他们不至于收到了举报后,才发现那些异样的暗流。五年前的扫荡,这几年虽有波动、但还算正常的异变数量……
——是什么时候被渗透了?
“我会亲自走一趟。”审判长叹了口气,看向一直很理智的塞拉斯,“能在神圣生命法阵的探测下不被察觉的,哈,我倒是想知道,又出了什么有趣的欺瞒仪式。”
塞拉斯:“先遣队的动静这么大,他们不会觉察不到危险的。。”
审判长呵呵笑了起来:“他们会跑。可有些东西,是跑不了的。”再说了……他看向塞拉斯,难道这位阁下还真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派出了先遣队?
那不可能。
塞拉斯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审判长露出凝重的表情,好像是纳闷,又或者惊叹:“……也不知道当初血祭教派的祭品到底选用了什么?”献祭所用的祭品,可以是万物。一般是极其珍贵的材料,光是刮下一层都让人心痛窒息的那种。当然,最重要的,还得是接受献祭的那位神会喜欢才行。
■■■■堕落后,之所以被称为血祭之月,是因为祂极其喜爱血祭。大量的血祭,合适的时间,正确的仪式,只要拥有这三步,任何人都能得到响应,相当于1+1=2的自动反馈。只是当时弗兰卡的现状,血祭的规模并不大,别说响应,更不足以引起血祭之月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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