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娜急促地喘息着,左肩上一块黑色手印在白袍上异常明显,她猛地攥住心口跪倒在地,急促呼吸声和咳嗽声夹杂在一起,迫使她呕出大量掺杂金色的暗血。与此同时,佐伊注意到她右臂肘部以上仍是人类的肌肤,肢体连接处呈现紫黑色,在肿胀破裂。
情况不容乐观,佐伊将架起萨娜,要去捡枪,却被萨娜阻止了。
满是鳞片的爪子意外地温暖,没有看起来那样锋利冰冷,佐伊暗暗看了眼□□,终于发现了异样感的来源——银色的□□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有强烈诅咒的气息。
“那是龙的骨头……”
虚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佐伊帮扶着萨娜穿梭在街道中。
“伟大的巨龙陨落、黑暗最深处、魔堕的诅咒……”
恍惚地喃喃叫人根本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说什么,好在佐伊向来不缺耐心,她找到一处安全屋将萨娜带入,将人放在地上。
“回不了家……”
悲哀的叹息声在房间里静静回荡着,佐伊掐着药剂的手顿了一下,她带着药物转身回到萨娜身边,沉默地帮她处理身上的伤口。萨娜头靠着墙壁,垂着眼帘盯着短短的蜡烛,昏暗中的暗淡烛火给了她聊有胜无的安慰,避免了进一步坠落。
“ZoeyRaute。”
黑暗中响起了半精灵的声音,萨娜哈了一声,道:“我以为那是假名或代号。”
“别人都这样干。”佐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夜的作战也让她感到非常疲惫,她继续道:“我应该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萨娜扶着墙站起来,她身上最严重的外伤在女妖之臂的接口处。
“那你为什么要……闯进来?你是认识我师妹吗?”
萨娜垂眸掩去情绪,她轻轻收拢左拳,那种充满痛苦的强大力量与龙鳞一同消失。
“我认识的是白色的羽毛,在激流峡口上飞舞的白色羽毛……你那时救了我一命……”
“……你是怎么会认为是我,光凭一片羽毛?”
萨娜感觉到冰凉的药液浸润伤口,轻声抽气。
“铭记、思考然后行动,在阴暗里游荡的疯言疯语里藏着事情的真相,我庆幸自己有报恩的力量……你正以‘白鸦’之名在盗贼中闻名不是吗,白鸦公会的王牌技师。”
“狗屁的王牌,我犯了过错,却差点让师妹送了命。”
“但你没想害她,只想保护她不是吗?”
“这份保护害了她……”
佐伊陷入深深的懊丧中,萨娜咽下喉间的痒意,她吐出一口气。
“你在胡说八道,保护不是伤害,明明要害她的人是利用她的人,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不够强大,我们的保护太过无力,所以会带来痛苦。”
“光从我角度来看,佐伊劳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不懂你们盗贼是什么情况,可也是人不是吗?欺诈、利用、关心、保护……也许我们都一样,也许我们都在自欺欺人。”
精灵的血统让佐伊能看清昏暗里那一抹奇妙的笑容,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雪,将苦与甜,爱与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你大概不是个好人,不过是个好盗贼。”
莫名其妙的评价。
佐伊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好像能捕捉到话里的深意但是又不怎么清晰,她本能地意识到这句话不仅是在阐述对方给她的评价,也在表达某种观念,是需要时间去领悟的。
“嘿,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SanaLotte。能送我回圣殿吗?我不认得路。”
“乐意效劳,不过我希望你还能自己走两步。”
第70章Chapter70 升小调
哗啦一声水响,散乱在肩头红发遮不住后背深深浅浅的奇异疤痕,萨娜赤足走到镜壁前偏过脑袋,手指拂过残留在肩头的淡黑色印记,她定定望着镜中被水汽模糊的倒影,慢慢用手指从镜面上滑过。
她们对视了,镜中人望过来,挑了下眉梢,金瞳中含着讥诮。
呼得一声,被扯起的浴袍将白雾搅乱,萨娜将腰带系紧,一边推门,一边单手将长发从领口勾出,她出门后往右拐,径直走进第一个房间,琳琅满目白色衣衫将小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坐在椅子上设计服装的白发异族立刻起身迎接她。
“欢迎回来,萨娜大人。”
千篇一律的白色叫人有些厌烦,没有选择的意义,萨娜接过阿马亚拿来的一套更换,她离开房间走向后殿,几次转弯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池水,玛丽莲撑着下巴坐在石椅上,远远注视池畔的竖琴。
幽渺的弦音静静回荡在夜空中,随着新人的进入增添了一抹颤音,悠悠绵绵,缠绕不尽,如夜下的海浪波澜不尽。
“珍妮的弦音会给人安心的感觉。”玛丽莲偏头笑道:“辛苦了,萨娜。”
萨娜止步在月色倾洒之外的阴影中,目光停留落在玛丽莲对面的石柱边,勾了下唇角。
“挺适合你的。”
珀伦神色如常,他自然地提起裙角屈膝行礼,回答:“多谢夸奖,萨娜大人,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大挑战。”
萨娜没有揪着他不放,谈起正事:“今夜洛伦泽老爷遭到刺杀,追捕者中有一名恶魔祭司,他们大约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威兹家的私生子为保存家产已经手忙脚乱,四处拉拢盟友,梅森家的葛丽表面凭着魔晶矿上位,实际上背后有势力扶持,可能来自五大国,他们最近开始插手城镇防卫,和洛伦泽发生了些小摩擦,目前没有和解的迹象。”
珀伦问:“哪家刺杀洛伦泽?”
萨娜回答:“买凶的是二少爷罗纳德,动机还需要时间调查,动手的是白鸦公会,近几年风头正盛的盗贼组织,他们行动组织严明、每次任务都有强烈目的性,传言他们想称霸纳西地下势力恐怕是真的,这次行动约莫是找到了靠山打算立威,我猜他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当然,其他公会也不会无动于衷。”
玛丽莲换了只手撑下巴,道:“反正和我们不相干,任他们狗咬狗去吧。莫尔神恩的十七个节点就等设置了,五个巴扎克小型强化结界预计在威兹废墟、角斗场、奴隶营地、魔晶矿坑以及屠宰场,要选好最中间的位置,不然会产生疏漏。”
“数量有点多呢。”玛丽莲以手指拂过唇,喃喃:“弗莱迪积威已久,让他们沉默纵容是没问题,但是如果正面对上,我不确定有多少人会站在我们这边。”
“圣殿的人不能用。”珀伦对玛丽莲道:“你的权利来自于‘神启’,弗莱迪最清楚这点,他提供昂日让萨娜拯救难民,将她带上主殿给她地位,将名望与神圣性堆起,使民众们对她抱有期待和赞誉,这当然对圣殿有利,是争取人民支持的手段……但是,他甘愿把主导权交给别人吗?”
“他抱着私心迎回圣徒,我因此得到自由,可是当他发现他不能控制圣徒的思想时,他就想收回一切,怎么样收回呢?”玛丽莲的声音里含着一把锐利的刀子,她愤愤道:“只要让【神启】变成谎言就行了!他肯定会让人对萨娜提出办不到的要求!那群只会不断要求的懒鬼笨蛋根本不会发现自己被利用了!”
萨娜平静地说:“不需要在意他,弗莱迪是条没牙的老蛇,只会慢慢绞死他的猎物,可他等不到猎物窒息而亡的时候,我们会比他想象的更加迅速。”
“这座城市还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人。”珀伦呼出一口气,提出建议:“我想那些人会很乐意帮助我们设立节点的,没有比他们更加希望看见贵族跌进泥潭了。”
说完,他和萨娜扫来的目光触了一下,坦然道:“就如你所想的那样,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他们是可信的。”
萨娜啧了一声,凉凉道:“别让我有机会逮到那家伙。”
“真是记仇哇。”珀伦笑着说:“恐怕很难,最近那个船长不是在招人吗?这可是个混进来的好机会。”
萨娜的眸色闪了闪,低声道:“船长哈里,没想到弗莱迪会支持他。”
珀伦外部消息颇为灵通,他道:“毁约对圣殿的名声不好。而且这次行动胜率很高,奥修斯可是气疯了,西格丽德这个名字在尼加文中乃美貌和胜利的象征,可见阿兰王对这位公主宠爱至极,甚至在她十五岁时就破例任命她为书记官……真是让人迷惑,这位海盗王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抢阿兰王的胜利女神?若只是□□迷了心那可真让人大跌眼界,城里城外都叫人看不透啊。”
珀伦骑士耸耸肩,继续道:“现在血斧埃里克带着军队和海盗王约比尔在沙比利岛附近决战,这可是未来奥修斯王的成名之战,是载入历史的瞬间,哪个人不想去掺一脚?财宝、美人、英雄、声望……任何人都会为之疯狂的。”
缠绵在弦线边的指尖一颤,勾出一个破音,幽渺的曲调急转直下,柔而不惊的海波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狂怒的海啸声叫人心头一悸,陡然间忘记了呼吸。
这样的曲调只持续了一节,然后重回柔和平静,珍妮闭目温柔地拨弄弦线歌颂安谧的夜,哪里看得出须臾的狂态。
玛丽莲失神许久,最先开口:“不愧是珍妮。”
珀伦低声附和,补上一句:“别太沉溺在乐曲中了。”
二人都站在月光之下,萨娜独驻于阴影中,神色寂寥,不为人知,眼含阴翳,不为自知,只知心肺抽痛,喉间发痒,口中尝到腥甜,心想应该是先前的战斗让旧创复发又添新伤,可心里不想被旁人知晓。
“……我回去了。”
单薄的背影瘦削孤寂,染透月夜的清霜,珀伦忍下徘徊在喉间的叹惋,摇摇头也告辞了。
二人散去,玛丽莲独坐了一会儿,想到明天事务繁多也离开了。空旷的后殿只剩下在池畔拨弄琴弦的珍妮,她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和疲惫,只是一遍一遍地弹奏着幽渺的调子。
不知过了多久,弦音断绝,清鸿的月光洒落在琴弦,一颗染血的泪珠从断了的弦上滚落,微张的唇隐约吐出气音,最终还是哑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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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午夜的钟鸣被暴躁的锤头鸟敲响,仍在睡梦中人打着呼噜继续沉睡,醒着的人意识到时间的推移,从黑暗中摸索着前往下一段道路。
钟鸣声越发响亮急促,黑暗的夜里忽然亮起无数火光,嘈杂的兵甲声轰轰在耳边。
蜷缩在阳台角落的萨娜被迫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她呆呆地注视白石栏外黑黝黝的夜空,僵硬冰冷的身体逐渐有了一丝温度,迟钝的大脑茫然地看着一个影子从上方坠落。
“哈?”
干裂的唇边漏出一个气音,身体本能地根据信息做出反应。
萨娜从昏暗的墙角弹起,抵着栏杆一把拽住那个上方落下的人,暗红的薄纱让她一怔,回过神时已经将人拉上了来,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同样迷惑的深蓝色眼瞳。
心,无法抑制地一颤,人,不可避免的僵硬。
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黑发蓝眼的女孩反射性地要跑,萨娜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促声道:“别走。”
她扯下挂在衣架上厚披风披在肩上,挺直背脊,靠着宽大的披风将矮了她一个头的女孩挡得严严实实。
房门被敲响,有人询问:“萨娜大人,圣烛台失窃,请您小心窃贼。”
“知道了,退下吧。”萨娜沉声应了一下,外面回答:“是。”
萨娜低头打量只有两拳距离的女孩,还是上次见面时的那个打扮,紧张的神情中夹着些许防备。
奥克塔维亚见萨娜嘴唇张开,连忙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将食指竖贴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陌生的温度让萨娜眉梢颤了一下,她握住奥克塔维亚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扯下,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远去。
奥克塔维亚后退一步望她,一身白袍的女性神职人员有苍白的脸色,猩红的发和纯金的眼瞳是她身上唯二的色彩,正沉稳平和地注视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你认识我?你是谁?”
空气瞬间凝滞,对方眼中闪过的异光让奥克塔维亚感觉到危险的压迫感,但她没有再试图逃离,只是沉默地和她对视。
“……无聊。”萨娜扯了一下嘴角,拾起桌上满满的金杯饮了一口,苦涩火辣的酒液顺着喉管进入身体,压下喉间的痒意和心头的燥火。
金杯呯得落在桌上,奥克塔维亚见萨娜忽然伸出一只手捉来她肩膀,她本要避开,却没料到那只缓慢的手突然加快速度,不偏不倚地扣住她的左肩,然后轻轻巧巧地一带,眨眼间就和一袭白衣擦过,双肩一沉,身体落入温暖的厚披风中。
萨娜神色冷漠地站在栏杆前,下方举着魔晶提灯的比努冲她弯腰行礼,她微微颌首回应,对方带着小队离开。
厚披风边缘镶着纯白的毛饰,蹭在脸上又软又暖,奥克塔维亚不着痕迹把脸埋在毛饰里,萨娜拾起金杯又灌了一口酒,可比起那只杯子更加引人注目的她的双瞳,似有幽光闪烁,又像是火星跃动。
“我没有偷圣烛台。”
萨娜对此漠不关心,她一边摇晃着杯中剩下的酒液,一边偏头瞥在她左侧的女孩。
“那你是来偷什么的?”
“我没有也没打算偷任何东西。”女孩皱着眉强调,萨娜靠着墙把玩的金杯的悠然姿态叫她不快地撇开目光,明明心情糟糕,嘴上还是彬彬有礼的,将贵族们的矜持自傲展现地淋漓尽致。
“感谢您的帮助,不知名的小姐,很遗憾打搅了您的安宁夜晚,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萨娜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神色淡淡,道:“你去哪儿?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奥克塔维亚此时已经将仪态端得满满的,绝不露出一丝无措,她昂着下巴颇为自信地回答:“正因为不知所以才要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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