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痛苦的声音——“你抛弃了我七百年,故而我推翻你!”
狂啸的风声把那个声音划得散乱,世界开始变暗,灰白色的天空下盘旋出一双翅膀将某物牢牢护在胸下——是一头颜色很古怪的龙,半黑半银,面目凶恶,却在流泪。
那是一个愤怒的声音:“你是叛徒,背叛了时光永恒的约定,竟把獠牙指向自己的同胞!”
萨娜不愿意在死前接受这种莫须有的控诉,她努力眨眼想要看清对方,但是世界从不会如人所愿。
她得到一个非常昏沉的视野:黑炎流淌的城市里有庞大恐怖的漆黑魔猪在□□大地,巨龙的尸体魔堕成腐龙和骨龙,到处都是龙种在自相残杀,各色的龙息和龙吼响彻世界,连天上星辰都被龙种的杀意烧得血红。
在这场宛如末日的场景中有几个很吵的声音在回响,萨娜努力去听:他们在叫着一个名字——约书亚,其中一个是低沉的呼唤,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另一个年轻尖利,来自天空。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魔猪的獠牙再次穿透她的胸膛,纯金色的鳞片与雷火一同崩碎成闪耀的光点,盘旋于天上的黄金龙吼叫着俯冲而下,却被之前那头半黑半银的龙疯狂打落在地。
魔猪猩红的浊眼中是深渊,无尽黑暗,无尽混沌……
熟悉的身影从混沌中朝她伸出手……幽邃的紫,如墨的黑,她说:“我会遵守约定。”
约定?尘封的记忆瞬息而至,夜色下的孤岛荡漾着轻柔的海浪声,但比海浪更美妙的是萧的琴声和璀璨的星星,失去船只的不安在那双静谧的紫色眼眸里消弭,那是一个被遗忘的约定。
——漫天的星辰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在此之前我将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萨娜听到一个陌生的叹息从自己喉间响起——“……吾宣告【光明】。”
就在这时,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曾经呼唤‘约书亚’的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现在正在她的心头响起。
粲然的浅金长发变回鲜红,雨后初霁的白日天空居然能看到星辰跃动的轨迹,它们是多么鲜亮活泼啊……萨娜感觉到落地时强烈震痛,柏丽娜的浅金色眼睛出现在她开始混乱的视野里,让她产生迷惑的错觉。
“宣告,宣告,我……”
柏丽娜焦急地催促:“对,宣告,快宣告!萨娜!”
光明吗?光?
萨娜用力眨眼,她努力握住贯穿胸前的银色龙枪,噼里啪啦的电弧刺眼的很。
刺眼,对——她感觉刺眼。
在弥留之际,萨娜终于意识到这个呼唤声来自光明神巴尼罕儿,她感觉非常可笑,她从未虔诚地信仰光明,为什么要去做它的圣徒呢?
“我是个……奥修斯人……”
萨娜扯动那杆贯穿她胸口的银色□□,血液开始飞速流逝,她感觉越来越冷,脑袋里也稀里糊涂的,但是她却能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那些漂亮的星光,夜晚是多么迷人啊……
“我不信旧神、不信光明,我、哪个神都不信……”
包裹住她的治疗术开始飞速逸散,无论柏丽娜如何约束光之元素都没办法让它们留下。
被神眷的吊住的一口气迅速散去,萨娜的喘息变得衰微,喃喃:“但是我是奥修斯人……所以、所以……”
萨娜洛特若有所觉地朝某处望去,虽然她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她仍能感觉到那是谁来了。
于是她笑了,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带我回家吧……带着我的自由——回家吧。”
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染红夜色的毛皮,虎迈步到萨娜身旁,它温驯地低下头,用粗粝的舌头轻轻刮过萨娜的脸,尽管留下了些细小的血口,但也清理干净了那些污秽。
虎埋首在她颈侧安抚地轻蹭,赤发少女半圈着那只毛茸茸的大脑袋,依偎着柔软的夜色绒毛,在野兽温暖的庇护中逐渐没了生息。
既然我们同样来自于北方……
作者有话要说:
唉,直到和加西亚对峙时都不是这个结局,预想是带着虎一起杀出去来个放虎归山,虽然会背负一些愧疚,是成长的一部分……可是黑枪突然被写出来了,然后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她憋得太久了太累了,有些疯癫了,我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但是比起前几卷充满负面又压抑的痛苦,圣火卷的结局是【殉道者】,坦然而平静,萨娜在自我的选择中得到了比起愧疚的警醒更加纯粹高洁的意志,这在后文相关事件里是大有助益的,所以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死亡走向的解脱ed。
因为死后必然是新生,镜兽卷拥有了许多走向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我斟酌了许久,最终决定从第二主角开场,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推翻重来……公主殿下是妥妥的细纲破坏者,让人头秃。
废弃if里有亡灵开局、有精灵主场、有流浪骑士、甚至还差点选了返老还童养成系?如果搞养成那我之前为什么不设定幼驯染呢?虽然香但是太浪费我的铺垫了,感情来得那样突然也没意思嘛,相信比起公主对萨娜养成,你们应该更喜欢用老母亲视角去养成她们吧……emmm,要是喜欢用女友视角我也没什么意见,你们高兴就好,反正又摸不到。
偷偷问一句,缓解气氛成功了吗?——来自被主角弄哭了三次的作者君。
——什么?哪三次?呐,你为她流了几次泪啊?
给坚持到现在的小天使们,接下来我会努力制糖的。
2020.8.11,攻克了细纲破坏者的作者君留。
第83章Chapter83 放虎归山
当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狼藉的废墟中走出了许多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他们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那显眼的银发女人、魔兽以及染血的魔性□□——那里有吸引他们的一切。
“结束了吗?”
死寂之后是爆发的情绪,幸运者与不幸者用自己的方式开始分享幸存感想,哭笑悲喜、厮打拥抱、有人在愤怒指责一切,有人跪下感谢神明……如此种种,众生百态的真实在生命之欢喜中展露无遗。
“圣女殿下!”
曾在钟塔之下浴血奋战的自由军最早赶到,他们紧张地确认自家领袖的安危,得到柏丽娜安抚的示意。同时,另有零星几个衣衫褴褛的幸存者惊魂甫定地走上来,被新生喜悦冲得傻乎乎的脸在看到那抹血红时僵硬了。
“萨娜大人——萨娜……大人?”
被虎侧身盘踞在怀中的红发少女安静地睡去了,柏丽娜为虎施用圣光术,金色的浅光洒落在她面孔上,宛如太阳照耀在光洁的大理石雕像上。
幸存的奴隶们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连我们都活下来了,为什么——”
正是因为她冲在前面你们才能活下来。柏丽娜的目光久久落在萨娜闭合的眼睛上,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有奴隶想要靠近,闭目静卧的虎霍然睁开眼睛,凌厉瞪视他,恐怖的气势把他吓得软倒在地,连开口求救都做不到。
在城外营地的队伍此时完成了集结,浩浩荡荡地冲入城区汇合,坐在赫拉肩膀上的克罗艾一见柏丽娜立刻扑在她背上,满不在意地对警惕的虎吐了吐舌,然后用好奇天真的目光望向被它护在身下的人。
“这就是萨娜洛特吗?她什么时候复生啊?”
柏丽娜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无法回答幽灵小姐的问题。
“姐姐大人?”
柏丽娜依旧保持沉默,一个男子站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道:“她不会醒来了……”
男子双目红肿,眼白满是血丝,身上脸上也全是干涸的污血,克罗艾有些害怕他,往柏丽娜身后缩了缩。
“她死了!不会醒来了!”男子激动的喘息,将双拳紧攥压抑浓郁的鼻音,强烈的痛苦和悔恨让他的思维变得错乱,整个世界的光芒和昏暗都扭转在一起,变得无比混乱。
“那你为什么不保护她!”比他更加愤怒的咆哮声从人群中射出,一个劲瘦的少年挥舞满是鲜血的拳头砸在男子脸上,男子毫无反抗之力被击倒在地,少年一手攥拳,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头颅,仔细看去,那赫然是血狼营地曾经的标头、新的主人——林的头颅!
少年扔掉林的脑袋飞扑上去,狂战士之血激发的血纹密布□□的上身,沙克愤怒地攻击加西亚,可他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什么都无法挽回!
“为什么不按计划来!为什么不听萨娜的命令!你这个烂人!该死的混蛋!我要杀了你!”
少年被同伴强行扣住,五个人才勉强控制住他,躺在土坑中的加西亚怔怔望着天空,只能看到灰白朽暗的世界。
“我要为她立起雕像……就像敬重神明那样……”
“有个屁用!”沙克想起离开伍德村时的对话,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哽咽道:“她是人!又不是神!”
“她是我的神。”加西亚直挺挺地坐起来,脸上露出恍惚的神色:“我使我神陨落……这是莫大的罪孽。”
沙克喉间发出暴怒的吼叫,少年挣开五人十只手,重重挥出拳头:“满嘴胡言乱语!你就是个无耻的软蛋、肮脏的懦夫!只会提出要求、把一切重担都推给一个女孩!然后自顾自地惭愧、满足!你以为自己是有良心吗!你和所有垃圾都没有什么两样!软弱的渣滓!无能的懦夫!”
加西亚再次被击倒,沙克一把将他从深坑拽起来:“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告诉我——她牺牲性命拯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惊人的杀意在少年的话语中透出,他冷冷道:“如果是个彻头彻尾废物,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还有你的垃圾朋友!”
泪水冲肿胀的眼皮缝隙间滚出,加西亚宛如一滩烂泥,任凭揉搓:“好哇,送我去见她吧。”
“做梦!”来自奥修斯的少年抓着他的脑袋给他一记结实的倒贯,又一个新的大坑在土地上产生:“英勇战死的灵魂将回归瓦尔加的大厅享受无上的荣光,你这种垃圾会和所有自杀的软蛋一样下地狱!你永远见不到她!”
加西亚气息微弱,沙克正打算补上最后一击,一个灼热的温度迫使他推开。
猩红的火线粗鲁地从奴隶群中撕开一条道路,叶利钦无视那些愤怒的眼神,径直走到人与虎的前面,她讥诮地盯着那张平静的面孔,说出刻薄的语言。
“说着那样傲慢的话转头就死在这里……这场烂戏里真是没有比你更像小丑的人了,真是让人失望。”
叶利钦弯腰伸出手,一朵猩红燃烧的‘法之花’出现在她手中,她将那朵花放置在萨娜前方的土地上,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
“但是,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红色了。”
因加西亚和沙克产生的冲突迅速升级,被少年冷酷犀利语言戳中自卑一角的人不得不给自己选择位置,双方阵营相互争吵鄙夷,很快就要上升到动手的地步。
“都住口。”
始终保持沉默的柏丽娜开口了,她收回手中的圣光术,居高临下地俯视厮打成一团的奴隶们,太阳的光芒照耀在她银色的长发上,如神明垂怜时的慈爱目光,这样圣洁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自由不是用金钱和谄媚就能完成的利益交换,而是被掠夺之人对奴隶主发起的战争。”
克罗艾不知何时离开她身边,徘徊在靠在荫处的赫拉身边,二人一同注视下沐浴在阳光下的圣徒。
“战争中流血是无法避免的,每位牺牲者的灵魂都是英勇高贵的,因此——在这些伟大生命逝去之时,至少低下你们的头颅吧。”
奴隶们沉默地垂头放手,此时他们想起牺牲者不只有萨娜洛特一人,在他们进入可望而不可及的纳西城时,早有无数的同伴被夺去了生命,只是萨娜洛特的特殊性让她的死亡变得让人格外醒目、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停止言语吧,哀求无用。”柏丽娜往前走了一步,高高的在上的神明走向了人间,她张开双手对所有人说:“只要你们仍知道何为荣耀与耻辱,仍渴求真正的生存与自由,那就不需要用石碑雕像将逝者铭记——”
她将手放在心脏前,浅金色的双目注视的是遥远的理想之乡。
“因为石碑雕像终有一日会被打碎!而我们将为他们献上光明的未来!愿逝者长存——”
自由军整齐地单膝跪下,虔诚地低语:“愿逝者长存——”
此起彼伏的泣音回荡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目睹了人族觉悟悲剧的虎从地上站起,柏丽娜回头望它,问:“要走了吗?”
虎用深蓝色的眼瞳安静地和她对视片刻,轻缓地将目光投向红发少女,柏丽娜明白它的意思,将那朵猩红的法之花放在萨娜鬓角,然后将她送上虎的后背。
“愿你一路顺风,来自北方的……”
虎回头瞥她,来自示纶的圣女脸上有迷惑一闪而逝,柏丽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萨娜,圣徒吗?可是她拒绝了神眷和宣告,少女吗?那样又太过平庸寻常了。于是她只能用沉默以对,并将这个问题留给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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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离开了纳西,走向寒霜初结的山脉,它穿越河流和树林,在初雪的慰问下回到那片冰雪的世界。
它思考了很多东西,水花曾在它足边激荡,鲜血也曾在它爪下喷洒,它的利齿曾咀嚼过花草,也嚼碎过骨肉——在它的世界里,生存与杀戮是同等简单的东西,只要它拥有强健的肢体和锋利的爪牙,那它就是永远的胜利者。
雪花就是雪花,飘落在鼻尖会融化,积累在地上会变成松软的雪沙,落入湖水会消失……
虎曾经这样单纯活过的,但是现在它的眼里看见的却不是,那些在天空下飞舞的白色精灵构建出一片空阔的安静世界,安静到只有一人一虎的世界,没有语言、没有交流,可是它却能听到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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