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我要一个答案。”玛蒂尔达盯着侄女,严肃地发问:“你为什么要谋杀贾艾斯洛伦泽?因为我让你感觉骑士之道一文不值了吗,如果是,作为长辈和引领者,我会与你接受同等的处罚,如果不是……给我一个答案。”
“处罚?”马蒂厄生气地抬高声音:“贾艾斯是个人渣,满脑子肌肉,蔑视生命的人渣!我们要接受什么惩罚!谁能给我们处罚?你伟大的主人吗?”
“是么,是这样啊……”玛蒂尔达的心沉了下去,马蒂厄听到这句话颤了一下,她仿佛看见了姑姑瞬间暗淡了的双眼,年轻的女孩着急了,她想说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姑姑!”
“第二个问题——”玛蒂尔达强硬地打断她,问:“谁让你谋杀贾艾斯的?”
“姑姑——”
“不要再撒娇了,今日,我不配做你姑姑。”
玛蒂尔达失望至极,更多是对自己人生失败的失望,蒙住自己的脸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弄瞎自己那些糟糕的事情还是在她眼前发生,不再开口又有什么用呢?世界不会因为她一人的克制而变得友善……
她自欺欺人了十年,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逃避下去了,她必须为很多的错负起责任。
“你好好听我说话!”马蒂厄踏前一步,扫开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骑士剑,她用力抓住骑士冰冷的铠甲,急切道:“那些是假话,是假的,你的骑士道无比忠诚,我知道你肯定是被逼迫的,那老头子肯定对你用了某种【制约】!不然你怎么可能对他宣誓效忠?”
“够了,马蒂厄,那些陈年旧事无法为任何错误开脱,重要的是我从十二岁就继承父亲的剑,如今年近三十依旧不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身上满是缺憾和漏洞,没有勇气毅力去反抗错误坚守自我,甚至不能带你走上正确的道路!我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兄长!”
玛蒂尔达颤抖地要推开她,马蒂厄死死抓着不松手,年轻人的热情不会因为一场冷雨而浇灭,何况她们的顽固简直是一脉相承。
“不对!姑姑,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人想要当骑士,但没办法成为理想的骑士,有些人不适合当骑士。为什么?因为诗人们传唱的骑士太过高洁,凡人无法触及,你逼迫自己太狠了,不是每个人都要像黎明那样伟大,你这把年纪还没看透诗人的谎言?还要学着小孩子做着骑士的美梦吗?”
话到最后稍微变了些味,马蒂厄灵敏地躲开姑姑的拳头,自觉理亏地咳了两声,努力掰回正题:“总之,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个糟老头子!告诉我吧,姑姑,那家伙对你用了什么【制约】?”
轰然的雷鸣在乌云中翻滚,玛蒂尔达望向天空的闪过的金茫,眼中隐约有某种光在跳动。
“无所谓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马蒂厄猜到她的心思,不禁有些酸。
“你又要去帮忙那个红头发的圣血吗?又疯又傻的莫名其妙的家伙,她刚刚在角斗场搞了一场屠杀你知道吗?”
“必定事出有因。”玛蒂尔达叹了一口气:“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要说为什么……大概她身上有着我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吧。”
马蒂厄当然知道能让姑姑痴迷的只有一件东西。
“比起骑士,她更像个审判者吧,你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要你的命,我可没从她身上看到什么忠诚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表露出真诚的亲近,非常冷漠理性。正义?太过极端了,怜悯?她的确愿意低下头,但杀人也从不手软,勇敢?我感觉她在自暴自弃,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玛蒂尔达叹息,她道:“马蒂厄,世道混乱,骑士之道那是一条艰难崎岖的道路,不求能完美无暇,但求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马蒂厄目光闪烁,轻声嘟囔:“那不觉得惭愧就是正确喽,也许自由自在的盗贼生活更适合我呢。”
玛蒂尔达望着亲手养大的侄女,她将之视为亲女,却不敢在她身上寄托太多的未完成的遗憾。
“不会自由的啊……”
冰冷的手铠托着少女的脸颊,马蒂厄感觉到姑姑目光有着与以往不同,有些深沉的涩然。
“还是做个骑士比较好,真的。只要选对了主人,一心守护就好,那种日子有纯粹的幸福感,我希望你能得到这种幸福的人生,马蒂厄。”
那你就不想得到那样的日子吗?
年轻的金发少女无法在这种的眼神下开口,她直觉这句话将撕开一道陈年伤口,而她绝对无力将之修补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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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在经历又一次难熬的影界旅行后,罗纳德发现自己坐在一件堆满书籍和羊皮卷的房间里,一只雪白的赤眼大鸦凶恶地瞪着他,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被赌上嘴巴的矮人,正用乌鸦一样凶的眼神死死瞪他。
“嗨,老哥,你被请来的方式好像有点粗暴啊,哈哈,我就幸运多了,坐专车来的。”
罗纳德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达比奇气得白眼都快翻倒天上去了。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图书管理员打扮的男人左胳膊夹了一叠羊皮卷,右手托着一个有三杯茶水的托盘,在进屋后熟练地用脚踢上门,他把两杯茶水放在二人面前,然后端着最后一杯坐在自家的舒服的大椅子上撮了一口。
“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城外头那座蔷薇园被烧掉真是太浪费了啊,你说是不是啊,达比奇先生。”
被阴了一把的矮人当然都不给会长好脸色,阴着脸嘟嘟囔囔道:“跟老子没关系,本大爷只是去蹭酒喝,喝醉了却差点给烧死,哼,现在想想,真tm烧得好!一把大火什么都没剩下,地皮都给刮了三尺!”
“是吧,烧得多干净。”会长笑眯眯地附和,他摆了摆手:“达比奇先生别太激动,我们对艾斯特的‘大人物们’没什么兴趣,但是架不住那位出的钱实在太多,我们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公会不容易啊,您就委屈一下吧。”
一穷二白?坑死老骷髅的‘一穷二白’吗?
罗纳德默默喝茶,吵吵嚷嚷的达比奇很快被请出房间,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第81章Chapter81 道义终末
群魔乱舞的纳西大道上,仇恨的厮杀仍在持续,鲜血流淌在罪恶的土地上孕育出更多的罪恶,在光雨中煎熬的恶魔之影争相扑向倒地的血肉之躯,于是,死者‘活’着回来了。
金属的铠甲早已破碎,手中的长剑尽是斑驳,污秽的血浸透头发、覆在面上,唯有那双灿然的金瞳仍有火光在闪耀。
“不要停止!往东边去!”
她声嘶力竭给出指引,本能渴求圣血的邪秽将她重重包围,分不清对方的死者和生者却达成了统一战线,将利爪獠牙与刀枪剑戟尽数投向衣衫褴褛的奴隶群。
萨娜拿起水晶片,炙热的气息在雨幕中带起一道白雾。
“玛丽莲,东区出现魔堕现象——”
赫然竖起的光屏在汹涌而来的火光中撑起一方小小的安全区,萨娜无暇顾及碎裂的防护道具,叶利钦那张冷笑的面孔从火焰中出现。
“你要把我的战士带到哪里去?”
剑柄烫得惊人,剑刃也出现了融化痕迹,萨娜丢开无用的残剑,掌心一扫翻出蒙着淡金薄光的弯刀,凛冽的金瞳直视踏着鲜红炎色而来的叶利钦。
“他们不属于你,只属于自己。”
“还回来,你这个小偷……不准动我的东西!”
数圈炎环从叶利钦双手飞出,打着圆弧冲着萨娜的脑袋飞去,萨娜冷静地站在原地,双目快速转动捕捉炎环的轨迹,她抬手。
“光昼之一,禁令之二——”
极尽威严的虚幻钟鸣在空气中震荡,吓退了蠢蠢欲动的恶魔影子,骤然出现的光壁拦下从左侧袭来的炎环,女妖之臂紧握的弯刀接触到炎环,在那猩红的发缕边添了几颗不明显的火星。
这是充满仇恨的炎之魔力,女妖之臂令之同化,并使宿主发生类似的改变。
萨娜迎头猛进,化作无畏的流星冲破焰墙的阻拦,猩红的火点倒映在叶利钦惊愕的眼瞳里,还有那抹闪亮的刀尖。
这一次,她绝不会留情。
同样的,名为叶利钦的落魄贵族从不对自己留情。
眼看弯刀就要划过脖颈,叶利钦用力抓住萨娜掐着她脖子的手,异常的深色火焰从掌心爆发,烧出嗞嗞的烤肉声,那一瞬间她死死和萨娜对视,同样的冷酷和狠辣目光在空中碰撞,她们明白对方绝不会松开手。
“哈——”叶利钦呵出一个短促的讽音,反手一巴掌拍在身后的墙壁上,炸裂的墙壁令她落入楼中暂时逃离窘境,可是来自施法者对火元素的灵觉让她察觉萨娜洛特没有被烟尘影响,笔直地冲她而来。
近身肉搏对叶利钦绝对是最烂的选择,在对方用不知名的手段降低火焰伤害后她的胜率更是直线下降,目前的劣势让叶利钦立刻再次计算这次战斗带来的得失利益,结论非常清晰,无论她能否将萨娜洛特斩获于此,她苦心盘算的计划都已经告吹了。
但是,如果将她活捉能得到什么呢?
将火焰化作斗篷裹在身上,叶利钦谨慎置身在楼中游荡的恶魔之影中,与它们一起望向赤发金瞳的圣血。
“我没有时间和你打闹。”萨娜冷冷地开口:“叶利钦·尼古拉米奇,你曾是个贵族,但我不觉得是你在代表贵族战斗,给我一个必须和你战斗的理由。”
叶利钦听到一个笑话似的,她道:“不战斗我就会杀死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不战斗就会死——正确,因为暴行的存在。”萨娜偏头注视窗外,污浊的水从破裂的天花板边缘落下,烈焰将它们焚干成灰尘,更多的雨顺着破碎的金属铠甲浸透内衬。
“我的力气现在要用在别的地方,当我不想战斗的时候,你尽管来试着杀死我吧,尼古拉米奇,如果那样能让你觉得满足……”
萨娜挥舞弯刀,划出的光明的能量将嘶吼着的恶魔之影一扫而空,天空划过的数道金色箭矢以半径十米为单位镇压恶魔之影,但是对数量庞大的魔影而言仍是杯水车薪的。
“现在情况如何?”
自由军在塔下拼死抵抗蜂拥而至的邪秽,钟塔上的人对它们着比圣血更加强烈诱惑力,在这个疯狂虚弱的时候,贫瘠的大脑已经不足以让它们对力量产生畏惧了。
银发浅金色眼眸的柏丽娜透过克罗艾的水镜环顾纳西城现状,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淡的情绪。
“……太分散了。”她话锋一转,继续说:“大部分角斗士脱离城门,圣殿骑士开始行动,第二波圣术在准备中。”
萨娜追问:“足以消灭恶魔之影吗?”
“不能。深藏在大地之下的黑暗是无穷无尽的,只有光明的雨水停止,邪秽的卵才会停止孵化。”
萨娜盯着另一个没有回应的水晶片,喃喃:“玛丽莲不会停止,她只会一次次使用圣术,直到达成目的,她的目的——”
“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柏丽娜淡淡地询问:“你呢,萨娜洛特?”
“你在开玩笑吗?你要把这些恶魔留给谁去解决?”
“纳西城的人,他们会守护自己的城市。”
萨娜捏紧水晶片,用乱战中夺来的战斧狠狠劈开一个丑陋的怪物。
“你指谁?圣殿?贵族?还是这些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平民?”
柏丽娜冷静地回答:“更多的——工会、佣兵、密探……他们很强大,足以消灭这场动乱。”
萨娜用力攥紧湿透的袖子,她注视着眼前这场由自己亲手制造的修罗之地,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她心口上,那些鲜血和眼泪,那些痛苦和咆哮……她打着自由的旗号掀起□□,可真能说自己毫无愧疚吗?总有些许人是无辜的。
“我、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声:“我也以为你很强大……”
柏丽娜放下长弓,二十个最大容量的箭囊已经早已空空如也,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她指尖。
她安静地听萨娜说话。
“公会、佣兵、密探……是,我当然知道他们底牌很多很强大,是啊,是啊,他们当然会守护城市——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英雄的故事是被公会谱写的。柏丽娜,我现在在想、我在想:如果连你都选择‘点到即止’——”
萨娜扶住墙壁努力压抑喉间的干痒和胃部的酸水,一些激烈的情绪让她身体作出了不适的反应,粘腻的手紧贴在同样粘腻的墙面上,缓缓收紧为拳,粘稠的血糊从指缝间挤出。
“——谁还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自由的圣徒从遥远的地方注视那只蜷缩的幼兽,表情稀少的精致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弧度。
“那你想怎样说服我?”
“我不想进行【说服】!”
萨娜看见手握黑枪的亡灵以诡异的步伐朝她靠近,她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脏污的脸上滑落。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这是我们引爆的灾难!应当由我们自己结束!”
她听到心脏的强烈搏动声,仿佛在对她发出最后的警告,她无视了!
“我不奢求什么!来自远方的圣徒啊,如果你还有一支箭矢在手,那请为我射出吧!当整个城市的黑暗汇聚在我身旁之时,用你引以为傲的【致命】箭矢将它结束吧!向我们兑现【自由】的许诺!”
萨娜慷慨陈词后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她强迫自己从黑枪上移开目光,绕开黑枪亡灵直奔某处——那颗强而有力的黑色心脏在光与暗组成的混乱色斑中仍然刺眼无比。
黑枪亡灵被一名满身伤痕的骑士拦下,亡灵愤怒地吼叫,噼里啪啦的黑色雷电在土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坑洞周围的土壤都变成了不详的焦黑色,玛蒂尔达全神贯注地应对黑枪亡灵,红发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自始至终,萨娜都未曾回头去发现这个默默注视着她甚至对她有过恩德的平凡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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