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早就把笔弄丢了。
烟攸宁伸长手,试图去够床头的铅笔,却在手指碰到笔的那一瞬身形一晃,摔倒在坚硬的木地板上。
很疼。
保姆阿姨曾经提起过,是否需要再地板上铺满地毯。
她家小孩学步的时候,爷爷奶奶心疼孩子总青紫着膝盖,给全家都铺上了地毯,孩子摔在上面便也不那样疼了。
烟攸宁拒绝了,说实话,她并不害怕疼痛,相反有些喜欢这种适当的刺痛感。
至少,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声,烟攸宁有些狼狈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四处寻找轮椅。
不知哪个缺心眼子的,把轮椅收拾得整整齐齐靠在墙边,收东西的人平日里肯定没照顾过伤了腿的人,否则不会弄得这样麻烦。
烟攸宁平日里都是放在一旁方便自己坐上去,就算是阿姨没注意叠起来靠在一旁了,她也能想办法坐上去。
只是家里既然有第二个人在,她这边动作太大的话,难免会引起那人的注意。
烟攸宁只能咬咬牙爬到门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点门缝。
发出声音的人不在客厅,而是在厨房。看到那人朦胧的背影,烟攸宁陷入一阵恍惚。
当年从医院回家以后,烟攸宁也是这样躲在房门后,透过门缝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
外婆捂着嘴,强忍着不让哭声从手指缝隙中漏出来。
可即使如此,烟攸宁还是听到了几声呜咽,外公站在她身旁,拦着她的肩膀,两位老人依偎在一起。
是我的错,烟攸宁想。
这世上许多事总是这样突然,砸得烟攸宁找不着北,因而做了许多错事。
可要是从一开始......若是从一开始,她便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烟攸宁希望自己从没出生就好了。
烟攸宁一时恍惚,没留神砰的一声将门打开了。
黎蓁穿着围裙,手上还拿着刀,一脸疑惑地回头。
看到烟攸宁的狼狈样以后,她直接将刀丢在一旁,飞奔着来到烟攸宁身边。
烟攸宁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周身一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回床上了。
黎蓁给她掖好被角,道:“饭很快就好,你躺着,好好休息。”
烟攸宁躺回去的时候,仍觉得有些恍惚。黎蓁没有把门带上,烟攸宁一眼便能看到厨房。
氤氲着乳白色热气的厨房内,一头长发被女人高高束起,盘在脑后。
深棕色的围裙穿在她身上,给那高岭之花添了几分生活气。
她右手拿着大汤勺在锅里舀起一口尝了尝,满眼冒星地点头,像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甚至转了两个圈。
有这么好吃吗?烟攸宁心里莫名有了几分期待。
可当饭菜端上桌的时候,那点子期待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烟攸宁指着桌上那长得很是磕碜的仨瓜俩枣,问道:“你......确定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桌上的饭菜样式很多,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只是荤的烧得黢黑,素的烧得干瘪样,好不委屈。
黎蓁自信地点了点头,开始给烟攸宁介绍:“这道菜名叫‘花开富贵’,寓意幸福美满、富贵荣华,来,你尝尝。”
确实,烟攸宁看出黎蓁特意给菜拼了个莲花的模样,不得不说她不愧是学艺术的人,艺术底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
“可是......”烟攸宁还是满脸由于,筷子愣是悬在半空下不去手,“哪有人把鱼肉拆下来,拼成什么‘花开富贵’的?”
“创意,在艺术中同样重要。”黎蓁郑重其事,给她介绍下一道菜,“不过这道‘展翅高飞’还是很传统的,是由鸡翅摆成的。”
她小心地从“展翅高飞”黎夹了一块鸡翅放进烟攸宁碗里,双手捧着脸,笑盈盈地等着她吃。
这道菜确实和黎蓁说的一样传统,可是——
烟攸宁夹起鸡翅,看着碗里衣服摇摇欲坠的模样,道:“为什么要拼个立体的‘展翅高飞’?”
这道传统佳肴晃了两下,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摔在盘子里成了“落汤鸡”。
还有个翅膀快活地飞出盘子外,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逃进下水道去,被黎蓁横腰拦住,夹在筷子里。
“不过是想讨你欢心,”黎蓁言辞诚恳,将那半道擒获的鸡翅也送入嘴里,催促道:“很好吃,你快吃一口。”
烟攸宁倒也算习惯了她时而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半信半疑地将鸡翅送进嘴里,慢慢瞪圆了眼睛。
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她顿时觉得那磕碜的长相也变得顺眼起来,就连黎蓁烧焦的地方都像是刻意精雕细琢,专门留下的残缺。
黎蓁看着她,笑弯了眼睛:“来,喝点这‘红红火火’,保佑你今后的日子——”
“快打住。”烟攸宁可不指望将来红火热闹,家里多了个黎蓁就够她闹心的,实在不希望再多:“食不言,好好吃饭。”
“最后一道。”黎蓁双手合十:“菜名我没想好,只希望你能快乐。”
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烟攸宁突然道:“我发现一件事。”
黎蓁问道:“什么?”
烟攸宁道:“你好像很喜欢许愿,之前在沙滩的时候,你看着烟花也要许愿。”
黎蓁笑了:“原来,你记得我那么多事。”
烟攸宁一阵失语,手伸到一半,又想敲黎蓁的脑袋:“你......算了,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黎蓁没有躲,反而将头伸了过来,乌发柔顺,烟攸宁没有下重手,下意识摸了一把。
“其实......我是知道的。”黎蓁说。
“我知道嘴上挂着的‘愿望’总是不切实际,比起许愿,倒不如说是在做梦,怎么也不必实实在在去做要来的好。”
黎蓁看着烟攸宁,她身上还围着那条深棕色的围裙,盘在脑后的发丝落下来了几缕,遮住她的眼睛:“可是啊,我每次许下愿望的时候,都是真心那样希望的。”
烟攸宁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她藏在发下的视线。
滚烫、灼热,像是诉诸真心。
“所以,我也会努力去达成我的愿望,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烟攸宁:总是把自己许的愿望说出来,不怕实现不了吗?
黎蓁:说出来是希望你能听见,不需要你在心里确认
最近说不上是忙,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
不过也算是缓过来了!后面继续吭哧吭哧努力码字(握拳)
13、黎蓁
“我吃饱了。”黎蓁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久没吃这样多,不愧是我。”
烟攸宁叹了口气:“一时间都不知道你是在说自己胃口好,还是手艺好。”
黎蓁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自然是两样都好!”
烟攸宁哼了一声,着手收拾碗筷。
“等等!”黎蓁突然大喊一声,烟攸宁几乎是下意识僵硬了身体,整个人定在那里。
黎蓁的手指缓慢靠近,手掌上的温度比掌肉更快一步接近烟攸宁。
她要做什么?烟攸宁想起那个有关模特的约定,黎蓁不会是起了灵感,想给自己摆什么动作吧?
“啪”的一声,烟攸宁脸上传来一阵闷响。
黎蓁拿纸巾给她擦了擦,一脸骄傲:“这蚊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你的脸蛋,我替你拿下它了,不用谢。”
烟攸宁的额前飘下三道无形的黑线,道:“......谢谢你,哈。”
“不客气,”黎蓁摆手道,“等你把碗洗了,我带你出去玩。”
烟攸宁这才发觉黎蓁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把围裙都系上了,没好气地说:“提醒你一件事,我在这里待得可比你久。”
黎蓁不服气:“可是这个地方,我猜你一定没有去过。”
她说得很是神秘,烟攸宁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又被她自己强行忍了回去:“那可说不准。”
“那,来打个赌?”黎蓁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你去过那个地方,我就给你买个草莓味的棉花糖。”
烟攸宁道:“可以,那我的惩罚是什么?”
黎蓁道:“当然是陪我玩了!你输了就陪我玩,我输了就给你买糖吃,再陪你玩。”
左右都是她没亏,烟攸宁背过身去,打开水龙头。
水流在碗里蓄了起来,烟攸宁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嘴角带笑,甚至于脸颊上都有一个不大明显的酒窝。
围绕在烟攸宁心里几乎一整天的阴霾被阳光驱散,就连流水声都格外动听。
“烟攸宁。”
听到黎蓁的声音,烟攸宁下意识回过头。
黎蓁举着手机,漆黑的镜头对着她。
烟攸宁等了等,猜测黎蓁已经拍完了,才说:“说是要观察我,实际上,你拍张照回去也是一样的吧?”
“活着的人和照片里的人可不一样,”黎蓁说,“我能拍你吗?”
烟攸宁说:“你不是已经拍了吗?摄影不是最讲究抓拍的,那样最自然。”
黎蓁没有放下手机,道:“我喜欢抓拍风景,却不喜欢这样拍人。未经允许,总是不大礼貌。”
“问了以后被拒绝怎么办?”烟攸宁说,“你不就失去一张好照片了。”
黎蓁道:“不会,最自然、美丽的一张,已经被我记在脑海里了,不会忘。”
烟攸宁失笑:“那你拍照做什么?”
黎蓁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想把你留下来呀。”
“油嘴滑舌的,”烟攸宁轻哼一声,“可以。”
咔嚓。
黎蓁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孔雀,围着烟攸宁打转。
一会儿给她递锅子,一会儿拿抹布擦桌子,最后因为叽叽歪歪吵得慌,被烟攸宁一巴掌推出了厨房。
作为赎罪,黎蓁提了袋厨余垃圾下楼去扔,真是没个消停的。
家里难得这样热闹——不,是这样吵闹。
黎蓁太能闹腾了,烟攸宁不喜欢。
特、别、不、喜、欢。
烟攸宁将碗收拾好放在一旁,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烟——攸——宁——”
黎蓁故意拖长了声音,在后面一字一句喊她。
烟攸宁没好气地回头,预备着赏黎蓁一个白眼。
没想她看到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棉花糖,比黎蓁的脸还大,从烟攸宁的角度看,像是黎蓁长了个棉花脑袋。
还是粉色的,一看就是草莓味。
黎蓁从棉花糖后面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给你买糖吃。”
烟攸宁“哼”了一声,手上接过来,嘴里也不消停:“这么快就认输了?”
“这可不是输了以后的‘惩罚’棉花糖。”黎蓁说。
烟攸宁说:“那是什么?”
黎蓁道:“看到了,想给你买。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棉花糖。”
烟攸宁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还是有的吧?”
黎蓁被揭穿,面上还是笑着的,只是脸颊有点红:“确实,想给你买就是它的意义。”
烟攸宁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化成流水,在胸膛里游来游去。为了摆脱这种状况外的情绪,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你看上去简直像在咬我。”黎蓁说,不出意外被烟攸宁瞪了一眼。
烟攸宁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拿眼睛咬她。
......
夜里有风,烟攸宁抹了抹鼻子,肩上便被人盖上了东西。
她歪头一看,是先前自己借给黎蓁的浅蓝色羊绒外套。
黎蓁解释道:“你说最近容易下雨,我拿电吹风一点一点吹干的。”
看得出确实是她细心吹干的,外套上甚至还有暖风吹过以后得热气,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黎蓁一面推着她进了电梯,嘴里还在不住念叨。
看在棉花糖的份上,烟攸宁难得没有嫌她话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等电梯门一关,黎蓁突然凑近烟攸宁耳边,轻声说:“我是不是很把你的话记在心里?”
她靠得太近,温热的气息洒在烟攸宁耳后。
烟攸宁正想说些什么,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呀,是你!”小姑娘欣喜的声音响了起来,黎蓁抬眼一看,正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天遇到的那位学生姑娘。
黎蓁点点头,道:“又见面了。”
小姑娘捂着嘴笑道:“太有缘分啦!好心姐姐,你也住在这里吗?”
她想起什么,按着开门按钮,冲外面喊道:“大叔快来,还有人在等着呢!”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人字拖被踩得啪嗒啪嗒作响。
“来了来了,哎,这不是——冤大头?”房东大叔见到黎蓁,蹦出那三个字。
烟攸宁总是在黎蓁这里吃瘪,难得有一天看黎蓁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
黎蓁听到这三个字,面色淡淡道:“是我。”
房东大叔这才反应过来这称呼不大礼貌,挠了挠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姑娘,后面叔给你打八折!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小姑娘也凑了过来,挽着黎蓁的手臂:“对呀对呀,交个朋友嘛!我叫吴优,过两天搬进楼下和姐姐一起住,以后可有得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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