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唇相接,烟攸宁忙不迭张开嘴,用舌头将糖果从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里推进去,这才抽身。
她抹了一把唇,像是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再次飞快擦了几下。
烟攸宁从轮椅边上掏出水壶,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看到软绵绵挂在那里的黎蓁,终于还是生了点良心出来,给人灌了点温水下肚。
她看着瘫软的黎蓁,一时竟生出自己是不是应当站到一旁,让黎蓁坐在轮椅上歇息的想法。
烟攸宁摸了摸黎蓁的头发,用手帕擦去她额前的汗水,只叹自己爱莫能助。
作者有话说:
烟攸宁:(震惊)(不知所措)不是,怎么会有人碰我的瓷啊?
10、医院
黎蓁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被许多人包围的、狼狈的,金发碧眼的小姑娘。
所有污言秽语冲着她一个人去,她低着头,不知所措,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黎蓁拨开人群,艰难地、一点一点靠近她。
只是人潮太过拥挤,她在吵嚷的人堆里向小姑娘伸出手,距离却始终没能拉近。
她的衣角距离黎蓁的指尖只有三寸,分明近在咫尺,黎蓁却觉得自己怎么都无法再靠近她多一些,这让黎蓁感到无比惊慌。
黎蓁不住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好像听见了,抬起头,看向黎蓁。
那双天蓝色的眼里像是碎了星辰,眼泪如珠,顺着线往下落。
黎蓁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她,却感觉自己狠狠踩空了一脚!
她的身体不住下坠,那三寸的距离如同一道遥不可及的天堑。
黎蓁被强烈的失重感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她的额前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疼得黎蓁龇牙咧嘴。她睁开眼睛,便看见烟攸宁坐在病床边的轮椅上。
烟攸宁的额头正中央,留着一个滚圆的红印,而她本人正在眼神麻木地看着黎蓁。
黎蓁思索片刻,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烟攸宁冷哼一声,将一张单子拍在被子上。
黎蓁这才发现自己正位于医院走廊的一张小病床上,白纸黑字的单子被折叠整齐,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烟攸宁的脸色,才敢打开单子看。
那是一张缴费单,零零总总几项检查,以及她手上正在挂的葡萄糖的费用。
小镇上的消费并不算昂贵,这样的价格,比起黎蓁出差去大城市打拼时进医院的那次不知道要便宜多少。
烟攸宁亮出二维码,问道:“微X,还是支付X?”
原来这费用是烟攸宁替自己先垫付了,黎蓁心下了然,打起小九九:“微X吧,还能加个好友。”
烟攸宁:“嗯?”
黎蓁把自己的心声说得太过直白,打了烟攸宁满头包。
那双与梦境几乎重叠的蓝色眼睛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犯人。
烟攸宁语气不善,道:“提醒你一件事,不加好友,也能转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黎蓁只好维持着那个灿烂的笑容,给自己找补道:“您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感谢您,谢谢您送我来医院。”
“这听上去并不是很可信。”烟攸宁说。
烟攸宁顶着一个圆滚的印子在额前,按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可笑的——但她是烟攸宁。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缓缓道:“你可以先说说自己准备怎么感谢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加你。”
这话听上去被先前近人情多了,黎蓁抓紧时机,硬着头皮往下说:“加上好友以后,先给您发一篇长文,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
烟攸宁语气平淡:“你是文笔很好,预备找角度攻击我的泪腺?到时候你捧着缴费单,我举着小作文,在医院走廊合影一张?”
黎蓁没留神咬住自己的舌头,疼得“嘶”了一声。
对了,这样夹枪带棒的味道才是现在的烟攸宁,黎蓁心想。
万幸这次她忍住了没说出声来,不然一定会得到烟攸宁的白眼。
黎蓁思索许久,才干巴巴地说:“倒也不必这样悲情......”
烟攸宁冷哼一声,将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次点亮:“那就不用加了,还钱就可以。”
她的手机屏保是一只毛色鲜艳的三花猫。小猫咪蹲在纸箱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屏幕。
它的周围还有几只不同花色的猫咪,都在一起眼巴巴看着镜头。
想到办法了,黎蓁猛抓机会,夸赞自己的临时金主:“这些都是你的猫吗?长得真可爱,你平时一定......呃,一定很费心打理吧。”
黎蓁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没有研习过拍马屁的艺术,搜肠刮肚才憋出来一句,直白到有些苍白了。
烟攸宁看着她,说出的话如三九寒冬的一场雪:“不是我的,这是流浪猫。”
黎蓁硬着头皮再次发起攻势:“那,你一定有在精心喂养它们吧?”
烟攸宁挑着眉,像是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我从来不喂养流浪猫。要么收养,要么别管,定期投喂流浪猫并不能算在好人好事里‘名垂青史’。”
黎蓁见识了两天烟攸宁的夹枪带棒式嘴硬,已经学会如何应对:“那你把它们做成屏保,是想给它们找领养家庭吧,你真好。”
话一出口,黎蓁就看见面前的烟攸宁顿时愣住,一股绯红从她的脖颈攀上耳朵。
烟攸宁的耐心显而易见售罄,皱着眉头、红着脸说:“都有精神说这些有的没的,想必也不用找医生来看了,赶紧还钱!”
气急败坏了,黎蓁想。
黎蓁当然会把钱还给她,毕竟烟攸宁一片好心送自己来医院,不还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不过,她还是想借此时机加上烟攸宁的联系方式。
先前在学校的那次,黎蓁确实加上了烟攸宁,可后来,黎蓁早早便发现烟攸宁已经不用那个账号了。
要是错失了这次加好友的机会,照烟攸宁如今这个气性,恐怕黎蓁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要到了。
黎蓁眼珠子转的飞快,大脑在一瞬间高速运转,终于找到了第三回机会。
就在烟攸宁的二维码撞进黎蓁眼前时,黎蓁喊道:“慢着!”
她的声音太大,加上二人相貌出众,原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眼下更是有不少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看八卦乃人之常情,只是他们才看了一眼,便看见这边一位坐在轮椅上、形容枯瘦的家属,照顾病床上打着点滴、嘴唇煞白的病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好一对相互扶持的可怜人。
更有好心的老婆婆背着手走来,硬是将两个橘子塞进烟攸宁手里:“好孩子,阿婆知道你照顾姐姐不容易。可她现在病了,病人脾气不好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和她吵嘴。”
烟攸宁手里一左一右捏着两个橘子,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等等,我不是——”
“对不起妹妹,”黎蓁眼神诚恳,“都是姐姐的错,求求你给姐剥个橘子吧。”
老婆婆在一旁温和地笑了:“这就对了,姐妹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没有隔夜仇。”
烟攸宁捏紧手中的橘子,强忍住自己想要把橘子扔到黎蓁脸上的冲动,看着坐在对面冲自己拼命眨眼睛的黎蓁。
姐妹,这就算了,凭什么她是妹妹,黎蓁是姐姐?
何况她们两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白人样,一个十成十的黄种人相貌,究竟是怎么被认成姐妹的??
烟攸宁很想问老人家是不是眼神不好,但看着婆婆淳朴的笑容,还是憋了回去。
她在老人家期许的目光下咬牙切齿道:“好啊,我给你剥。”
“剥好了,你可一定要一口一口吃完,不要浪费,妹妹。”她一字一句道,最后两个字刻意说得重了一些。
老婆婆以为她们之间的矛盾调和好了,笑眯眯地背着手离开。
烟攸宁真想冲她离去的背影招手,问问她有没有听见自己最后说的“妹妹”两个字。
她没好气地对黎蓁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烟攸宁是在说她之前大喊一声慢着以后,将所有人视线吸引来,却又没了下文这件事。
黎蓁道:“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吧。”
她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确定这件事。
烟攸宁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是八月十二日。她的生日在九月十七,确实就在下个月。
见烟攸宁没有要反驳的意思,黎蓁往下说道:“我想给你过生日,好吗?”
总是这样,烟攸宁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样长的,话题怎么能这样跳脱?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烟攸宁问道,“我可不记得自己提起过。”
何止是没有提起过,事实上,烟攸宁自己都不大记得自己的生日。
从小到大,她都寄宿在学校里。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可以说截止目前为止,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过活。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烟攸宁才会被接回去,和长辈们一起过重要日子。
而她的生日并不算特别的日子,也不会有人专门准备。
黎蓁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飘忽,被烟攸宁迅速捕捉:“你,你不会......”
烟攸宁一时有些心情复杂,艰难道:“虽然,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太自恋的人。但是,你不会是真的......”
后面的话,哪怕烟攸宁在心里练习了一遍,还是如鲠在喉,半天没能接下去。
要怎么说,难道要说——你不会暗恋我吧?
这也太自恋了!烟攸宁面上镇定,心里早已咆哮起来,说不出口,完全说不出口。
姐妹之间这可是不伦之恋啊,真的不行,完全不行,绝对不可以。
烟攸宁的大脑已经一片混乱,自然而然将老婆婆带来的设定完美带入。
她们两人就这样成了一段因为有了不伦之恋,一个被打断腿,一个绝食饿昏的姐妹。
这边烟攸宁哽噎半天说不下去,就见黎蓁一副把心一横的模样,闭着眼睛慷慨就义:“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完了,烟攸宁心中筑起的那道高墙裂开缝隙。
她打包票,开始的时候,自己真的没想做一个这样自恋的人。
可事实就在她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黎蓁,她对自己心怀不轨。
该怎么办?
烟攸宁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只好开始闷头剥橘子。
这时候她开始感谢方才送自己橘子的婆婆,决定不计较她把自己说成妹妹的事。
黎蓁说:“我确实,很感激你。”
烟攸宁:“?”
这话究竟是怎么绕回来的?
黎蓁还在说:“当年那件事,真的很感谢你。”
“所以,我现在特别想报答你......没错,就是报答。”
“之前希望你能做我的模特,也是我为了接近你的借口......”
烟攸宁满脸麻木地看着她,觉得黎蓁的逻辑思维绝对算得上一把好手。
居然被她就这样圆回来了,烟攸宁心中一片震惊,还圆得这样悄无声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有人提议过让黎蓁去做精神病院的主治大夫吗?只要有黎蓁在,世上就没有精神病人了,什么事都会被她说通的。
烟攸宁终于把嗓子捋顺了一些,先前没能说出的话干巴巴地挤了出来:“倒也不必这样......隆重。”
黎蓁眨巴眼睛。
烟攸宁受不了黎蓁这样看自己,她简直像一只无辜的小猫,尤其像她手机屏保中那只最抓眼的三花。
不得不说,黎蓁的相貌真的思思拿捏了烟攸宁的喜好。
她丢盔弃甲,将橘子塞进敌人嘴里:“好,我答应你。”
黎蓁高兴地拿起手机:“那就先加个微X吧!”
烟攸宁的小白旗摇上了天:“好。”
作者有话说:
烟攸宁:三天两头被震惊到脑袋发昏...
黎蓁:(眨眼睛)(眨眼睛)
11、药水
嗡嗡。
烟攸宁打了个哈欠,坐直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医院走廊也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并不好闻,却莫名能给烟攸宁带来一些安全感。她打开自己还在震动的手机,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阿宁
-阿宁阿宁阿宁
烟攸宁面色复杂地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黎蓁道:“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事直接说。”
黎蓁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一旁的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她的面色苍白如一张白纸,手上还打着吊针。
孩子的母亲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趴在病床旁睡着了,细听还有轻微的呼噜声。
病床上的孩子正在努力用那只没打吊针的手给母亲拉上被子,却因为生着病,没有什么力气,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见此情形,烟攸宁默默推着轮椅靠近她们。
饶是医院走廊这样吵闹的地方都没能吵醒孩子的母亲,看得出她很疲惫。烟攸宁小心翼翼地伸手给她拉上被子,顺便看了一眼孩子的吊瓶。
吊瓶里的药还有一半往上,照这个流速看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
保险起见,烟攸宁还是小声在孩子耳边说:“一会儿药打完了妈妈还没醒的话,姐姐会帮你找护士。”
女孩声音沙哑,明明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谢谢姐姐。”
烟攸宁点点头,往边上的吊瓶看了一眼。
那边的吊瓶早就打完了,甚至已经开始往回流血,一副要流回药瓶里的模样。
谁家家属陪护这样粗心?
烟攸宁的视线往下,看到黎蓁一张苍白的、可怜兮兮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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