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从不这样问,随便找个地铁口就走了,林知言从她的死气沉沉里,读出了转变与痛楚。
秦颂的爱像藏在荆棘后的繁花,深邃,隐秘,剖开糜烂腐朽的花泥后才能看见最纯粹的一面。
她不会爱人,所以要学。
林知言赫然明白,大概只有真正的爱,才是我希望我更好,而不是希望你改变。
下车前,她偶然瞥见秦颂搭在膝上的外套口袋里安静地躺着一张照片,被揉得很皱,只能依稀瞧出是一个女孩儿的脸。
走进巷子深处林知言突然定住,她就说怎么这么熟悉,有梨涡,圆圆的眼睛——是黎初啊!
“真是……”她暴躁地踢一下地上的碎石:“以后要是真成了,我得补回来!烦死了!”
可她隐约明白了秦颂的心意,只有离开才能安心治疗,黎初在身边一天,秦颂永远没法定下心。
毕竟治病不是吃饭睡觉,要剥掉心理上长期存在的雾霾,首先就要学会直面它们。
既是阴影,又该如何直面呢?林知言不懂这些。
她洗澡做好了饭,替安寂交接着照顾黎初,现在不光是身为朋友,还有秦颂难得放下身段的交代。
“你可吃点儿东西吧!真是急死人了!”
黎初趴在桌上,双眼涣散无神,中午的饭菜半颗米没动,安寂是聋哑人,哪里劝得住情场失意之人。
林知言扯走打手语的女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纠结迫使她抓掉自己好几撮头发。
秦颂让她保密,可黎初死倔,思来想去,黎初终归才是好朋友,不能看着对方颓废。
于是林知言做了个这辈子都没这么正确的决定,她用手肘碰了碰黎初:“起来,告诉你件事。”
对方没动,林知言冷眼瞧她,幽幽道:“秦颂刚刚找我了,想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黎初猛地抬起脑袋,带着期盼的眼神望过来,林知言原本想嘲讽两句,见女生面部浮肿,心下一软:“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喜欢,当然喜欢,近乎镶嵌进骨髓和血肉,黎初没有办法述出心情,只能用眼泪回答。
她越这样,林知言心里更明确:她要说出真相。
“她去治病了。”
一顿,补充道:“为了你。”
黎初怔愣地睁大双眼,眼眶旁的泪水傻乎乎地自行坠落,显得可怜又滑稽。
林知言心疼地伸出手,替她抹掉了腮边的泪痕,诚恳认真地证实:“是真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病,但过程似乎很痛苦,她瘦了很多……”
她抿了抿嘴,继续道:“她亲口和我承认她爱你,也是因为爱你才选择沉默地改变自己,她希望她能变得更好,而不是拖着病躯来和你得过且过,你明白吗?她为了你变得更好,你呢?”
“你现在茶饭不思,是想饿死吗?那秦颂岂不是白吃这段时间的苦了?知道精神类疾病彻底治愈得多难受吗?我这有纪录片,发给你回去看看吧。”
林知言后来仔细研究过,相当于瓦解再重建,这种痛苦不是身体皮肉的疼,是心理防线的崩溃。
“话就说到这,别问我她在哪,南城的医院非常多,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更何况或许并不在南城,但是黎小初,你不想变得更好吗?”
“你应该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好好成长。”
“你不去未来等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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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知言:得亏老娘长了嘴
第48章048
秦家老宅后院的花谢了,也是到了季节,黎初走在花丛间,心情不复往日。
可就当轻扫凋谢的枝头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它们残留着秦颂指尖的温度。
秦昭从后门匆匆赶来,对黎初客气地笑了笑:“胡律师果然权威,再次感谢你。”
黎初也笑了:“您别客气,应该的。”
沉默须臾,秦昭犹豫踟蹰地张嘴:“乐乐她……没有告诉我在哪治病,这些年她成长迅速,并且,大概因为郑乘风,她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查不出任何痕迹,没法帮到你什么。”
闻言,黎初笑意消融几分,碎发覆在额前:“没关系,我单纯来送东西的。”
距离秦颂离开大概半年之久,kiss.me规整后重新开张,黎初听说秦昭正在整顿商圈,于是忙里偷闲跑来老宅,送出了胡院长的胸针。
这枚胸针意味着能调动胡院长暗中留存的所有势力,也意味律师事务所将成为最强后盾。
黎初不知道秦颂的治疗会有多痛苦,只能尽最大限度帮助秦家,至少……郑乘风现在风头削弱了不少,其实秦昭非常有能力,只不过归位太迟。
“你放心,她要是与我们联络,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乐乐不是随意变心的人。”
“我知道。”女生头发长了不少,挑出两撮扎在脑后,用粉色缎带別成了精致的蝴蝶结。
见她真没过多情绪,秦昭才点头,眼神柔和:“倒没想过乐乐会谈恋爱,更没想过会是女孩子。”
兴许是他的目光还带了点调笑,黎初梨涡浅现,语态轻松:“能接受我们,也要谢谢您。”
秦昭没再接话,亲自送她出了老宅大门。
于是黎初又回到了kiss.me,门口,林知言与安寂正坐在那儿下棋,见她来,林知言暂时放弃棋子争夺战,像发现什么新大陆般,将手背在身后跳到跟前来:“黎小初,你猜猜今天的明信片是什么内容?”
“什么?”
林知言这急性子根本藏不住事,黎初还没回答,她便很快把手上的东西大剌剌展露出来:“西藏!”
黎初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有些聊得好又欣赏她手艺的,会从世界各地寄来明信片。
甚至偶尔还有特产,不稀奇。
黎初擦干净手,接过明信片仔细端详:“拉萨啊,布达拉宫,等有空我也去西藏旅游。”
“嘁——”林知言撇嘴:“你就没有空的时候。”
自店铺门面重新装修完毕后,kiss.me迎来了开店的高光时刻,客人比以往多了几倍不止,黎初经常从早忙到半夜,吃饭都靠面前两人轮流送。
“知言姐姐你知道吗,幸好安寂姐姐听不见。”黎初用明信片遮住脸,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小鹿般纯真:“不然她会被你烦死的。”
林知言气得要揪她:“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怎么了?你嫌我吵是吧?那你去找个安静的!”
提到这,黎初的脸垮下许多,神色落寞地翻看卡片背面,一言不发。
林知言瞧见安寂在背后用手语告诫,不耐烦地搓揉脑袋:“给你相亲也不肯,真打算这么守着……?”
她意有所指,黎初答得飞快:“我不喜欢男的。”
“女的你也没要啊,少找借口!”
黎初淡笑着垂眸,在下一秒变了脸色:“这明信片……哪儿来的?”
林知言被她骤变的神情吓了一跳:“还能哪?就平时放明信片的地方啊……怎么了?”
布达拉宫做背景的卡片上,一串熟悉的手写英文字母标在最角落,如果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
黎初偏偏瞅得真切,这个笔锋,与灯牌上一模一样,店铺重做的钱走秦颂名下,提字自然还是她,一个人的字迹,怎会轻易改变?
之所以更确定,是因为那段英文,简洁,但明了:toL.chu。
秦颂……
手微微发着抖,半年了,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黎初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却让林知言慌了神:“怎么……怎么哭了啊?我看看啥玩意儿?”
她没看出什么名堂,焦急地冲安寂挤眉弄眼,示意对方上来瞧瞧端倪。
安寂歪头看了几秒,转身睨了灯牌一眼,很明显,一模一样的字。
林知言几乎原地起跳,横眉立目的:“好啊!秦颂这家伙终于舍得出现了!她治病治到哪儿去了?到底治病还是旅游呢?跑西藏净化心灵?”
安寂立即揉她一把,无声制止暴动。
这张明信片,黎初最后贴在了公寓的白墙上。
不过,公寓真正的主人暂时不知道南城的事,她站在红砖绿瓦下,北方的大风高扬起褪色的长发。
“秦小姐,咱们马上要走了哦。”
秦颂收回视线,太阳将她的眼角眉梢潋滟出波纹,导游拿着旗帜和相机,见此忍不住冲人群喊:“来来来!我们拍个大合照吧!”
夕阳西下,微风吹拂,故宫的建筑在身后气势磅礴,合照完,同团几名女孩趁机接近导游:“我们想和秦颂姐姐合照,您帮忙和她说说呗?”
导游瞥了身旁一眼:“秦小姐其实挺好讲话的,你们直接问就好,没事。”
女孩们面面相觑,你推我攘谁也不敢真的上前。
秦颂转头走到景点门口,这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她照例写下英文,照例寄到熟悉的地址。
“姐姐,你的字真好看。”那些女孩簇拥了过来,三人无意围成圈,秦颂几乎下意识皱眉,很快又松开,语气平和:“有什么事。”
女孩儿们拿出相机:“可以跟你合照吗?明天咱们就不在一个路线了。”
由川藏线延伸至此,下一波将分为两队,一队再往南,一队去长白山,秦颂和大部分人选了第一个。
她是中途加进来的,据说为了治病,入团之前导游特别强调过,尽量少打扰秦颂。
虽然相处这么些天没看出她有什么问题,但团内成员都谨遵嘱咐,没有过多与秦颂交流,也绝口不提什么病情之类的东西。
当然,即然出来报团旅游,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接触,比如爬山时,队伍里有名小女孩高原反应严重,氧气瓶不够,还是秦颂把她的借了出去。
总之,一个漂亮、沉默寡言又少说多做的人,即使她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以。”秦颂把明信片塞进邮箱,她太高了,合照时还微微低下了腰身。
“姐姐总寄明信片出去,是朋友吗?”
同伴立刻捅捅说话的女生,暗示她別多话。
秦颂提了提唇角,转瞬而逝的笑意化开,冲淡了过于凛冽的五官:“是女朋友。”
“……女朋友!”她们异口同声:“姐姐我可以!啊不对,我们的意思是,喜欢女孩子真好!”
是挺好,但也只能是那个远方的女孩子。
秦颂放好笔,回眸淡声说:“一路顺风。”
半年闭关治疗,药物由多至少,心理医生提出旅行方式更佳,最好报团接触人群,因为她要学会的是如何交流与沟通,如何照顾自己照顾别人。
于是秦颂开启了长途跋涉,刚开始对每个人都很抵触,最先和她说话的就是那名小女孩。
小孩子是很纯粹的,没有顾虑,她分了一颗彩纸包裹的橘子糖给秦颂,还在大巴上主动跑来和她坐,用很软糯的声音说话。
秦颂总不自觉想到黎初,然后摸出照片。
“这位姐姐好漂亮!她是谁?”小姑娘当时玩得满头大汗,凑上来的脸汗津津带着潮湿,秦颂第一次与外人有肢体接触,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力气还不小。
但对方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弯了眼:“你怎么还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呀?”
瞧,孩童的眼睛就是真相。
秦颂旅行的第七个月,已经学会在沙漠里组团分头行事,她总是不说话,但会静静观察每个人。
女孩子娇些,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拍照,搭配衣服,在意的是如何让照片中的自己更美。
男生注重体验感,攀岩,运动,做体力活,寻找美食,喜欢大气磅礴的地方。
离开南城的第六百天,秦颂在青岛,买了一个拍立得相机,大巴上,小姑娘抱着零食凑了过来。
“秦颂姐姐,给你吃。”
“圆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她母亲坐在隔壁,对秦颂无奈笑笑:“就是好动。”
“没事。”秦颂顿了顿,添上一句:“我不介意。”
她已经会接纳不同的人,也学会了如何表达能让他人更舒适,这些在闭关治疗中是没有的。
治病的痛苦在于直面问题,秦颂渐渐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阴暗自私,只有黎初接纳她。
黎初原本就是这么包容的一个人,她应该感谢她,感谢她给予的疼痛,温柔,包容,还有爱。
于是第七百天,kiss.me的收件箱里,除了一张海边的明信片,还多了五张照片。
“喔唷,还交朋友了啊?”林知言晃着腿:“和小孩子交朋友,都能当她女儿了。”
照片里的秦颂褪去了以往满身的寒刺,散发着温柔和煦的光,黎初将照片捂在胸口,似乎这样能感知到远方爱人的心跳。
林知言望着她,感叹道:“真佩服你,秦颂这么一个人,到底什么毅力能让你等这么久?”
远处,安寂正低着头摆饭,因为身体残疾,这个女生的世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寂静无声。
其实黎初先认识的安寂,两人从小一个院长大,但她很早出去打工了,所以接触不多。
林知言做为手语老师与安寂朝夕相处,情愫生根发芽,两人选择缄默不言,却自然而然相随相行。
“可你也没嫌弃安寂姐姐啊。”黎初梨涡显现,笑容印在大太阳之下,灿烂明媚:“世人匆匆忙忙路过,只有你的眼睛停驻在她身上。”
林知言沉默片刻,跟着漾出笑意:“她除了这点,别的可是没得挑噢。”
黎初摘下一朵栀子花轻嗅了嗅,然后別到鬓边笑盈盈地回头:“嗯?别的什么?说清楚点儿?”
对面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变红:“说什么呢!黎小初!你别跑!你怎么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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