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代沟的原因吗?
关佳颜一面委屈得眼睛通红,一面咄咄逼人,可谌过最终也没给她戴上那枚戒指。她不能再纵容着关继续任性下去了,责任和感情总是有冲突的,她不能无底线地心软让步。
关佳颜可以闹,因为她年纪小、她有心结、她偏执,可谌过已经29岁了,她必须头脑清醒。
期待没有得到满足,撒泼不管用,关明明知道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可在那一刻,她真的是失望透顶,感觉自己强求这么久以来似乎从来都不曾走进过谌的内心。
谌对她很好,也说过喜欢她,可她们之间有距离。这是用眼睛都看不到的距离,也许只有那么一丁点远,可它横亘在两颗心之间,隔着薄薄的皮肉和骨骼,甚至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可她怎么都抓不到。
连拒绝人都是那样的冷静,仿佛一切缘由都胸有成竹,情绪稳定地像蜡像馆的造像,时时刻刻都是美丽的、端庄的,也是无情的。
关佳颜抓起戒指用力扔了,戒指带着链子被甩到墙上,继而掉在地毯上,声音很轻很轻。
“我讨厌死你这副总是这么理性的样子了,好像你永远都是对的。”关恨恨地偏过头去,摸到菜盘边缘上摆盘的雕花,抓在手里捏了个稀巴烂。
雕花是用薄如纸翼的萝卜片拼的,里面扎着半根牙签固定,关的手心一阵剧痛,可她死死地握着拳放在桌上不松手。
谌不知道雕花里有牙签,只是默默的蹲在地上将项链和戒指捡回来,也没有继续放进包装盒,直接放进了包的内袋里。
“你是对的又怎样?我的人生我想踩烂就踩烂,我就愿意当个废物,我就愿意躺在烂泥塘里,你不说话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出去?”关扔掉手里的烂萝卜片,被扎破的掌心“突突突”地跳着疼。
“你怎么不去高中当教导主任啊!”关抬腿踹了一把桌子,厚重的实木桌子纹丝不动。
谌看到关的手心里泛着血点,默默地抽了张酒精湿巾揉成一团塞到她手里让她握着。
“回家吗?”她问。
“那不然呢?”关捏着湿巾冷笑一声。
谌将相机收好,看着关从位置上站起来,顺手摸到手边的花束,可下一秒,她抬手就抓起花束扔到了地上。
谌一言不发地看着关,数月之前的情景再次复现,关虚着脚碰到花束后,恶狠狠地踩了上去,将那些漂亮的鲜花碾得稀烂。
她们一路无言地回到家,走在路上的时候,依然紧紧地牵着手,同时感觉到对方压抑着的愤怒和难过。
到了家,谌过竟然还能语笑风声地接了关衡的电话。电话一挂,屋里又陷入毫无起伏的沉默。
“佳颜,我们谈一谈,好吗?”谌打开医药箱拿出了碘伏。
关把手插到裤兜里,蜷着腿窝在沙发里把后脑勺留给她:“没什么好谈的。”
“我从来没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这句话吧?平时也没有三番五次地逼着你学会这个学会那个吧?唯一对你提出的一个明确要求就是想让你学会使用盲杖,多久了,你会了吗?我说过你什么吗?”谌靠在沙发上仰着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是想让你慢慢掌握生活技能,想让你独立,但我也一直在纵容着你退缩,是不是?”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关语速极快地反驳道,“就算我做到了,也只是一个能勉强自理的瞎子,我的人生会变更好吗?”
“我在谷雨面前张狂地说我的人生是她永远都企及不到的高度,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我靠什么实现精彩人生啊?去参加残奥会吗?”
“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我是个窝囊废,我吃不了那个苦,你满意了吧!”
“谌过,你把我想得太坚强了。”
关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就是因为懦弱才要这样紧紧地抓着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谌过还是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两个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各自放慢呼吸,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们都清晰地知道对方还醒着。
不知道这样睁眼睁了多久,谌过疲惫地闭上眼,侧身靠过去轻轻地搂住了关佳颜的腰,关的身子僵了一下,继而一言不发地扭过来钻进了她怀里。
次日清晨,谌过依旧带着关佳颜去公司,关在副驾上发呆,开着窗户被风吹得头发乱舞。
早上她没让谌为她梳头,还气着呢。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谌开口道。
“你有完没完?”关简直要炸了,“这事儿能不能过去了,还是说咱们非得理论个一二三出来?”
谌过突然抬起手腕摇了几下,关听到那清脆的铃音顿时闭上了嘴,语气也软了许多:“开车呢,你专心点,好不好?”
可以,能谈就行,那就到公司再说。
话不投机两句多,说着就说着就又绕回去了。
“谌过,你要真觉得我是个累赘,那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你不想要我了,也说出来,行不行?这样以后咱们两个就不谈感情,就这么在一起过,过到腻了我就滚,行不行?”
关佳颜真是觉得烦得不行:“你能不能别像个看后进生恨铁不成钢的老师一样?你这样让我也很有压力,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你能让我做个轻松点的废物富二代吗?”
“我需要吗?你让我独立之后是要怎么样,去按摩店打工吗?”
“除了你,还有谁把我当珍珠啊?你到底是在哄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谌过气得直冒烟,感觉嘴唇都要哆嗦了:“天地良心,关佳颜,你说这话自己心虚不心虚?”
“我要是嫌弃你,早就一笤帚给你打出去了,还这么掏心掏肺地哄着你?”
关立刻接上:“对啊,你就是一直在哄我!我脾气这么坏,生活不能自理,还听不进人话,磨得你很痛苦,谁知道你的真心还剩几分?”
心都要被小瞎子扎漏了。
谌过脑子嗡嗡直响,眼眉突突猛跳,突然一个打晃跌坐到椅子里,放在桌上的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办公室门突然“砰砰”响了两声,接着有人直接自己开门进来了。
云老板一眼瞧见面色煞白的谌过,当即几步跨到办公桌前,刚要开口,就见谌过摆了摆手,于是她无声地摆了个口型:“没事儿吧?”
谌过不说话,云老板侧着身饶有兴趣地看关佳颜:“哟,大清早的,你俩都挂着脸是干嘛呢?”
“要你管,反正你俩都穿一条裤子。”关佳颜嘲讽道。
云老板看她们剑拔弩张的,呵呵一笑地叫关佳颜:“外面天挺好呢,佳颜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儿?我带你兜一圈,咱不跟这个钻牛角尖的家伙生气。”
关佳颜竟然真地站了起来,云老板过去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扶着,一边领着人往外走,一边跟谌过打了个招呼:“放心,保证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
关佳颜以为云老板要开车带她出去,没想到这人给她借了个头盔,骑摩托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地飙到了明浦公园。
“聊聊吧,你们在吵什么?”云老板停了车,把关佳颜从后座上扶下来。
关佳颜摘掉头盔,后背吓出来的一层冷汗还没干,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疯子吗?肉包铁的东西跑这么快,活够了?”
“我没活够。”云老板扶着关佳颜慢悠悠地走到一条长椅边坐下,半笑不笑道,“我看枝枝可能是活不太久了。”
第66章 清醒沉沦
“呸,有你这样的朋友吗?”关佳颜气得直拍椅子,什么人呢,这话说的。
云老板没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呼呼的关,气定神闲问道:“在不在生理期?”
关佳颜简直无语,很不礼貌地撇嘴:“莫名其妙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冰激凌,吃不吃?”云老板问,“虽然还没到夏天,但今天的确是热,我看你热了一脑门汗。”
“吃。”
“苹果、草莓、抹茶、香草、原味,要什么味的?”
“苹果。”
云老板的脚步声“沓沓沓”地往前去了,关佳颜一时间紧张起来,本能地坐直身子,这家伙去哪里买冰激凌了,别是把她一个瞎子扔在这儿跑了吧?
那可真说不定,云老板和谌过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背地里给谌过出气,那也未必不可能。
她摸索着站起来,却不知该往哪里走,犹犹豫豫地挪着小步子走了几步后,忽然又觉得云老板不会那么幼稚,于是她又想退回去椅子上等着,结果转身走了两步后,她找不到椅子了。
在陌生的环境里,如果没有人带着她的话,她根本就无法辨别方向。
关佳颜不敢动,怕走到花圃或者栏杆或者哪里有台阶的地方,再跟个傻子似的磕磕碰碰出洋相,于是就站在原地等着。
等待的几分钟漫长得像是熬过了一个世纪,在她又开始怀疑云老板是不是把她扔这儿了的时候,云老板的声音终于由远及近地飘过来:“桂圆,你站那儿干嘛呀?”
云老板走到她身边,抬手碰碰她的胳膊,关佳颜扶住那只劲瘦的手臂,似乎是往左边拐了一点点,只走了两步就再次坐到长椅上。
一个凉凉的塑料杯碰碰她的手,她伸手接起来,闻见淡淡的苹果甜味,云老板把勺子递给她:“冰激凌化太快了,圣代还能端着。苹果酱可能有点腻,不过公园里的甜品站要求就别太高了。”
关佳颜拿着勺子慢吞吞地吃了一口:“还好。”
“那就慢慢吃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冰冰凉凉的甜品很下火气的。”云老板在她身边坐下,笑了一声,“刚才吓一跳吧?一起来就找不回原地了?”
“噗”的一声,听着是云老板用吸管戳开一杯饮料。
“你怎么不吃冰激凌,你喝的什么?”她躲开那个问题。
“温柠檬水。”
“温的?难怪问我呢,你生理期?”
云老板在边上慢条斯理道:“没有,我就是不吃冷的。”
“为什么?”关佳颜漫无目的地追问着,既是无聊,不想跟云老板聊自己“抓瞎”的糗状,也是想了解下云老板这个人。
都说近朱者赤,也许她能从云老板身上找到点谌过的性格因子。
云老板“咕噜咕噜”地吸了两大口:“为了健康啊。”
“……三十就开始养生,是不是太早了?”关佳颜有点无语。
云老板不紧不慢地解释:“第一,我没三十。第二,我不是现在才开始注意健康,我出娘胎后就这样,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比较注意,久了就成习惯。估计活这么多年吃过的冷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二斤。”
……跟这种自我约束力高到月球的人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关佳颜放弃了,直接切入主题:“你带我出来到底干嘛?”
“不干嘛啊,让你跟枝枝各自冷静一下。她不爱跟人吵架,更不舍得吵你。”云老板脱口而出。
“你倒是心疼她。”关佳颜忍不住阴阳怪气。
云老板也不遑多让:“那也比不过她心疼你。”
那是气得真物理层面上的心疼了,都能忍着不出声儿没舍得让你听见。
唉,跟一个盲人在一起生活,哪怕被刀扎得一身血,只要自己忍住了不出声,谁来心疼你啊?云老板无奈地想着,架不住谌过这个实心眼儿的能忍啊。
“跟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关佳颜端着圣代杯小口小口地吃着,在脑子里快速地组织语言。
“谌过总想帮着我熟悉生活技能,好让我能独立行动。”
“……难道不应该吗?”云老板问出口后,又紧跟着补半句,“枝枝是不是太心急了,对你有点苛求?”
“没有。我不想学,她其实一直都在纵容着我。”这怎么自己说着都觉得底气不足呢。
“她吵你啦?”
“没有。昨天我生日,她送了我一枚戒指,但是又不肯给我戴上。说是她愿意给我承诺,但是把选择的机会留给我,说要等着我成长,让我在头脑清醒,确定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的时候再做决定。”
关佳颜说这话的时候,牙齿都咬得咯咯响。
云老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那你现在脑子清醒吗?”
真会问。
关佳颜破罐子破摔地把心底话都倒了个干净:“什么叫清醒,什么叫糊涂?我只能说我是在清醒地沉沦吧,谌过什么意思我都懂,她的苦心我也都明白,我不是意识不到自我而稀里糊涂地挂在她身上。”
“我是选择抛弃自我,决定这一辈子就这样跟着她过了。有一个独立的自我又怎样呢?谌过把我当明珠,可我是个瞎子啊,我去哪儿发光?”关佳颜自嘲地笑了笑,“你可别说让我去参加残奥会为国争光,这个真不行。”
“那你也可以……可以……”云老板果真卡了壳,她对盲人能从事什么职业确实了解不多,至今也没听闻过几个特别杰出的盲人。她公司里的几位残障员工没一个是眼盲的。
不外乎关佳颜要这么自暴自弃,这事儿搁她自己身上,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怎样。接受自己对人生的无能为力,其实是比面对生死还难的事情。
“当然说真的,我也是真的离不开她。就此时此刻,虽然只分开了几十分钟,我就很想她。”
圣代早就化完了,也不凉爽了,关佳颜端着盒子直接喝了一口,口感很糟糕。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觉得我们是不能分离的,你知道吗?我跟她是一体的,我愿意变成她的一部分。”关佳颜把圣代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桃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学会独立吗?”
50/64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