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跟舅舅舅妈说了,我没有钱,但我很想你嘛,特别想你来,不知道怎么办,我当时都急哭了,学姐看到我哭,说她正好有房子,就借给我住了。”
陈飘飘小声说。
陶浸看她一眼,通常她们排的剧里,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女主遇到这种状况都会隐瞒下来,或者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而陈飘飘一脸委屈地说,自己急哭了。
半点脸面都没打算给亲戚留。
陶浸喝口水,陈飘飘的眼神游过来,抿住嘴角。
外婆很生气,拽一把陈飘飘的手腕:“你把我电话拿过来,我给他打电话!”
陈飘飘摇头:“先吃饭吧。打了也没用,现在也定不到房间的外婆。”
她殷勤地给外婆顺顺气,又让她喝水。
外婆骨碌碌饮掉一大口,仍不高兴,拍拍她的小爪子,哼一声:“外婆有钱,都留给你,不给他。”
陈飘飘笑:“好,外婆,我给你养老。以后我们也租这种房子,好不好?好漂亮的。”
她亲昵地皱皱鼻子,给外婆递个眼神,悄悄说。
真可爱,陶浸撑着下巴看着她,又想说这三个字。
休息了一会儿,六点半。外婆闲不住,也不愿意去外面吃,说给两个娃儿煮面。拉着陶浸的手走到厨房,烧上水,忍不住地道谢,又唠了半天的嗑。
“我们飘飘儿在学校乖不乖?”她问。
“很乖。”陶浸看一眼在客厅蹲着给外婆整理行李的陈飘飘。
“你们是咋个好的啊?”外婆又问。
“嗯?”
“就是处朋友。”
嗯……陶浸润润嘴唇,耳后泛红,“处朋友”这三个字,在北城的意义似乎不太一样。
“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她刚来社里,我带她,”陶浸轻声答,看一眼锅,“外婆,水烧开了。”
“哦,”外婆将面条放进去,“浸浸你吃辣不?”
“吃的,我比飘飘能吃辣。”陶浸笑着说。
“是啊?”外婆眉毛都支起来了,“我们飘飘儿很能吃辣的。”
“真的,”陶浸莞尔,“不信你问她。”
“外婆不信的,外婆给你加两勺辣子,你如果嫌辣,就不厉害。”外婆偏着头哼哼,用筷子搅搅面条。
陶浸笑出声,反手撑着料理台,不用力地靠着:“那如果我厉害,有奖励吗外婆?”
“奖励你再吃一碗。”外婆被逗笑了。
陈飘飘抱着外婆的睡衣,透过虚掩的厨房门看她俩。
很久没有在跟外婆的家里听到第三个的笑语,通常这样逗外婆的是自己。
陶浸真了不起,不仅能让同龄人喜欢,让老师喜欢,连外婆都想要跟她多说话。
心里松快又不松快。果然,她对所有“不讨厌”的人,都那么好。
外婆面条的做法和北城不一样,通常北方是将汤和面一起煮,但新都的面有底料,将面条捞出来拌拌,汤则是白开水。陈飘飘说得没错,外婆厨艺很好,俩人吃得食指大动,满口生香。
外婆不饿,烫了点小白菜,吃吃水煮菜看她俩。
用餐完毕,陶浸和陈飘飘去洗碗,陶浸把筷子沥干水,递给陈飘飘。陈飘飘放好筷子,把碗里挂着的水擦干,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晚上在这里住吗?”
陶浸摇头:“我回宿舍,还有作业。”
陈飘飘沉默,陶浸低脸看她:“怎么了?”
“我之前在想我们怎么住。不是有两间房么,我当然跟我外婆一间,但我又觉得,你和我们住一起,会不会不自在。”毕竟陈飘飘和外婆是一家人。
“可是,你要回宿舍,我和外婆住在这里,也不太好吧?”
占了人家房子似的。
陈飘飘抬眼,目光软软地看着陶浸。
她已经开始有一点依赖陶浸的决定了,尽管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陶浸洗完手,用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扔在垃圾桶里,才说:“那正好。”
“啊?”
“我室友都回去了,宿舍里就我一个,”陶浸顿了顿,看向陈飘飘,嗓音轻轻的,“我怕黑。”
所以她的意思是……陈飘飘感到自己心脏一堵,酸酸胀胀地蔓延开。
猜到了,陶浸想让自己安顿好外婆之后,和她一起回宿舍住。
其实很平常的提议,可由于陈飘飘欠陶浸人情,导致这场交谈像一笔交易,把普通的语句变得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陈飘飘哑哑地,柔柔地问她。
雪白的脖颈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陶浸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支在灶台边缘,食指在上头随性地蹭了蹭。
“你陪我。”她不用力地笑了笑,春风拂面,明眸皓齿。
第17章
顶部的电灯短路,适时闪了一下。
陈飘飘的眼神也闪了一下。
“我陪你……睡觉?”最后两个字说得像绣花的针,小心翼翼。
“嗯,”陶浸的眼波清白坦荡,“陪我睡觉。”
又一次,阴暗的幻想。
她想自己欠陶浸的不是人情,而是很多钱,这辈子都还不起的那种,然后陶浸漫不经心地说,陪她一晚,用别的来换。
陶浸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陈飘飘大胆地用幻想冒犯她。
心尖刺刺的,空调散不过来的厨房很热,脚心儿都出汗了,陈飘飘抬起右脚,蹭蹭左脚脚腕。
红了一片。
十来秒后,陈飘飘“嗯”一声,点头。
她垂着脑袋,听见陶浸微微一笑,然后拿起手机:“你想睡谁的床?”
“啊?”
小狐狸耳朵一动,睁着文弱的眼望着她。
陶浸认真思考:“我对面是小马的,离我比较近,我们可以聊天,但她的褥子不太软,你睡不睡得惯?”
“老海的是定制的乳胶床垫”,她悄悄说,笑得很愉悦,像分享了一个秘密,“特别舒服。”
这……
陈飘飘眨巴眨巴眼睛,又眯了眯,抬手挠挠发际线。
“你的表情,好像……”陶浸又笑了,偏头。
和第一次约澡,发现分了楼层一样,有点失望。
“你不会想要跟我挤一起吧?很热。”陶浸仔细看她的神色。
而且,如果要睡一张床,那在这个有空调的房间,不是更好吗?
陈飘飘觉得自己昏头了,是啊,陶浸应该是比较有边界感的人,而假如站在客观的角度,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离开亲近的外婆,和别人挤一床更加合理。
当然是各睡各的。
“我睡小马的吧,我喜欢睡硬一点的。”她琢磨完,软软地说。
陶浸低头看手机:“好,我微信跟她说一下。”
从厨房出来,客厅开着电视,外婆也没看,而是高抬腿踏步,慢吞吞地做养生操。
陈飘飘坐下给她削苹果:“外婆,做完操就去洗澡好不好?然后早点睡。等你睡着,我跟学姐回宿舍,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故宫,票我都约好了,你放心睡,7点我过来叫你。”
外婆甩着手敲背:“你不在这里住呀?”
陈飘飘手下的果皮轻薄而细长,她头也没抬:“不行的外婆。我们假期如果要回家或者旅游,要写离校申请,你不是来得比较临时嘛,我都错过交申请的时间了。”
她撅着嘴,嘟囔着,娇娇的:“只能回去了。”
“下次你来就记住了,要早点跟我说,我就可以陪你住啦~”
谎话说完,正好一个苹果,完美。
陶浸递过来果盘,陈飘飘又将苹果切成小块,软软地担心:“外婆,你一个人住这里会不会害怕呀?嗯……”
她拧起娟秀的眉头。
外婆“哼”一声:“外婆还没有老得不得了,好不喽?我在新都不是自己住的呀?我每天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我还定牛奶的。”
“哎呀,好厉害。”陈飘飘眉眼弯弯,把苹果块儿递给外婆。
陶浸矜持地抿着笑,把牙签递到外婆手边。
外婆接过去,插起一块咬掉,咯嘣脆,看嘛,外婆牙口也很好的。
陶浸对陈飘飘的套路已经见怪不怪,陈飘飘也毫不遮掩地破罐子破摔,两个人像一对共同作案的同伙,暗流涌动,心照不宣。一个文弱的主谋,一个包容的从犯。
征得小马的同意后,陈飘飘将自己的“行李”搬到1105,熟练地铺好床单。澡已经在出租屋里洗过了,俩人就只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爬到各自的床上,躺着聊天。
那晚忘了拉窗帘,但她和陶浸都懒得再下床,宿舍总是这样,一个梯子的距离无异于天与地。
“反正明天也要早起,不怕太阳晃眼睛,对吧?”陈飘飘摇摇脚。
“嗯。”
然后北城华丽的夜景便从落地窗里荡进来,像一张未来寄送到达的明信片。那片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和宿舍楼不过一街之隔,但还差四年才能走过去。
哦,陶浸差两年。
此刻她们躺在一起,拉平了两年的差距,聊各自的学习和生活。陈飘飘说来上大学的感受,说新都,说外婆,陶浸说社团,说哪门老师的课建议她多听,说周边哪里的东西比较好吃。
后来她们侧卧着,面对面聊八卦,陈飘飘问社团里谁谁谁对谁谁谁是不是有意思。
陶浸敛着眉眼笑着,说不知道。
有时陈飘飘觉得,上床下桌的设计很奇妙,因为它离天花板很近,如果换作摸爬滚打的成年人,会觉得很压抑,但学生就不一样,她们有一双没有真正与“生活”对视过的眼睛。
能把天花板看作触手可及的梦想。
陈飘飘枕着梦想入睡,呼吸和缓,躺在有陶浸的夜晚里。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各自行动,陶浸泡图书馆赶作业,陈飘飘陪外婆逛北城,到晚上回到出租屋吃饭,外婆也不嫌累,或者说她本就想给陈飘飘补补身体,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陶浸同样有口福。
晚上洗完澡,陈飘飘和陶浸再结伴回宿舍,有时头发都还半干,她们并肩走回去,抵挡不住校门口的诱惑,偶尔带一杯奶茶,或者买一份烤冷面。
睡前她们依然聊天,形同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五号晚上,陈飘飘说,还想做面膜,这几天出去跑,皮肤都变糙了。
陶浸听懂了她的暗示,去洗漱间调好面膜,端进来替她涂抹。
这一次比在出租屋要亮,因为宿舍的白炽灯永远大大咧咧,容不下半点多余的感情。
俩人的椅子靠在一起,陶浸勾着脖颈慢悠悠地涂,仍然酥麻,仍然近到呼吸可闻。
她忽然停下来,食指弯曲,用指节蹭了蹭陈飘飘的右脸,陈飘飘心头一跳,掀起眼皮问她:“怎么了?”
陶浸就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细细观察,轻声说:“你这里有颗痣,上次没看到。”
“我以为是脏东西。”她轻巧一笑。
呼吸乱得像在陈飘飘腮边落下了一个吻。
陈飘飘的耳后似被火烧了一样,本能想抬手摸摸那颗痣,但陶浸实在太近了,近得像容不下一根手指。
她只能徐徐转动眼光,与陶浸对视。
五、四、三、二、一。
“啪。”熄灯了。
俩人的气息交缠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摸索光源。又是“啪”一声,陶浸伸手将台灯打开,陈飘飘咽了咽喉头,没再说话,陶浸也沉默着涂完面膜。
最后她仍然是说:“好了。”
嗓子哑了。
那天晚上,她俩没有聊天,陈飘飘很难入睡。面膜洗掉,也上了护肤品,但她仍然觉得脸上紧绷。
窗帘拉得死死的,各自的床帘也拉上了。
但陶浸那边有光,她也没有睡。
陈飘飘百无聊赖,打开论坛遛了一圈,没什么新鲜事,又打开QQ,姬佬群里群主高高在聊天。
好像是说,开学了,都还没有聚过,问大家国庆回来要不要聚一下。
“去哪?”陈飘飘插话。
高高:你来啦?好久没冒泡了。
高高:拉吧,去不去?
拉吧?陈飘飘有点感兴趣,她还从没见过。并且,她觉得最近自己对陶浸太上头了,满脑子都是她,要命的是,自己甚至不确定她是弯是直。
是该出去玩玩,透透气。
陈飘飘在群里的人设又不一样,是热情傻白甜学妹。
学妹打下几个字:好呀好呀,跟上组织行动。
高高:我们要喝酒的,还联谊,你可以啊?
陈飘飘:没有问题.jpg。
第18章
关掉手机,陈飘飘掀开床帘,看一眼对面。
陶浸的那边的光也灭了,她应该睡了。
陈飘飘把手机搁在一旁,还是想拥有陶浸。
如果能抱着她睡觉就好了,如果能被她抱着睡觉就好了,她身上很香,很软,还凉凉的。皮肤那么细腻,触感好得惊人。
可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关系越要好,最初莽撞的勇气越加流失。
她不大确定陶浸让自己陪她睡觉是什么意思。如果换个人,一定是有意思,可陶浸不一样。
陶浸会在社团学妹忘了订饭的时候,说她不饿,然后要学妹把自己的汽水给她喝。
她们之间就扯平了。
因此,陶浸出借了房子给她,又提出让自己回宿舍同住的请求,或许也是想抵消这份欠下的人情。
你帮我,我陪你,我们……也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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