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眠所谓的嘴严,意思是没有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但她当晚就告诉了王星。
王星跟老海一起上篮球裁判课,关系好,又告诉了老海。
老海没忍到宿舍,在电梯间分别向小马和梯子发送微信。
等陶浸回到宿舍的时候,海马体三个人坐成一排,对她进行人生审讯。
“啪。”小马打开充电台灯,对着陶浸。
她那天没课,去社团活动,叠穿了一黑一白两件背心,然后是灰色休闲款长裙,到脚腕的那种,一双踝靴,很chic。
“哟,”小马喜笑颜开,浮于表面的表情像一张温柔面具,“万人迷回来了。”
声音挺瘆人。
陶浸瞄她一眼,再看看剩下两个小跟班儿:“怎么了?”
这才是真温柔的嗓音,四两拨千斤地拨回来了。
“今天本舍收到个消息,有义务、有必要、严肃、认真、及时地通知你,陶浸同学。”老海用播音腔,专业书卷成话筒。
陶浸把包放下,发现自己椅子被挪用了,于是反身靠在桌边,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一口:“请组织通报。”
通常是要集体买什么大件儿了,或者想组织去哪里漂流了。
梯子啧啧啧地上下打量她,看看这身段,看看这表情,看看这手指,还真怪迷人的。
“陈飘飘喜欢你。”小马说。
陶浸喝水的动作一顿。
“陈飘飘喜欢你。”老海强调第二遍。
陶浸垂下的睫毛一扇。
“陈飘飘喜欢你。”梯子做第三遍回音。
陶浸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水杯,抬眼看她们:“谁说的?”
声音很轻,但手扶住了桌沿,手腕略微一垂,压了压。
“她可真不是人,”小马竖起手掌,悄声跟老海说,“完了呀我的飘。”
和之前别人表白一样,没啥反应,还以为陈飘飘跟她关系好,这次会不一样呢。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她是个机器人啊?”梯子拧眉,来劲了,侧身对小马说。
“AI吧,程序。”小马也侧身,冲着她结结实实地点头。
俩人手拉手,互相摸摸爪子。
“谁说的?”等她们演完戏,陶浸又问一遍,随即抿了抿嘴角。
小马眨巴眨巴眼睛,又眯起来仔细研究她的表情,伸出食指瞄准:“诶?你在笑?”
陶浸挑眉,回视,云淡风轻。
好吧,看错了。
还是老海解答了问题:“陈飘飘说的。”
陶浸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两三秒,启唇:“你们怎么知道?”
“她跟齐眠说,齐眠跟王星说,王星跟我说,我跟小马说,小马跟你说。”老海复制一遍路径。
本以为陶浸还要追问,但她垂下头看一眼手机,又抬眸:“椅子给我。”
“啊?”
“写作业。”
“哦。”小马起身,把椅子还给她。
然后叹气,拍拍两位同盟:“走吧走吧走吧,散会散会散会。”
回了座儿,又躺着脖子问陶浸:“我们以后还能找飘飘打麻将吗?”
这很重要。
陶浸没回答,低头发微信。
耳朵红了。
小马趴在椅背上看她粉粉的耳朵,本能地觉得这次事件不太对。昨天晚上,好像也是这会儿,也在这个角度,她看见陶浸在看陈飘飘的朋友圈,本来滑下去了,翻了翻,又回来,点开那张照片,放大。
陶浸对别人的照片没什么兴趣,这还是她第一次放大自己看,所以小马才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问她这谁。
“不知道。”她声音很软,很温柔。
小马戳回去,发现是陈飘飘发的,又就着陶浸的手仔细看,被乐初迷住,发动连接七八句的“她好帅”攻击。
陶浸没说什么,笑了笑,把手机拿回来,放到桌上,然后问梯子:“我想吃西瓜,梯子你呢?”
“我也想。”从她回到宿舍就在惦记。
“但我不想动。”陶浸说。
“我也。”
陶浸望着小马,梯子望着小马。
三秒后,梯子说:“诶小马,你不是说想减肥吗?”
哦。小马从陶浸身上起来,正好自己还没换衣服:“好吧,我走了,买多少啊?”
“半个,谢谢。”陶浸当时又不动声色地拎了拎嘴角。
现在想来,那个笑,似乎叫做——安静了。
不会是不想听自己一直说那机车姐帅吧?小马“嘶”一声。有点意思。
十月金秋,都说是收获的季节,但洒了一张捕鲸网的小狐狸没有探到任何动静,它就那样沉入了海底,没捞到一只小鱼虾。
她们还是照常接触,但陶浸被拒绝过之后,没有再找陈飘飘去洗澡。社团的演出排练到最后时刻,陶浸一直泡在舞台下,陈飘飘偶尔去帮忙打下手,俩人的交流都很正常。
她会在抱着胳膊对台上讲戏时,跟旁边的陈飘飘轻声说:“飘飘,水递给我一下。”
也会在社团同学帮忙订饭时叮嘱一句:“飘飘不吃肥肉。”
但她同时也说“陈曦不吃辣”,“楚楚不要姜丝。”
好像从未得知陈飘飘喜欢自己的消息一样。
陈飘飘等得有点燥,下午没课,她信步往陶浸的小区去,自己跟她的“特殊”交集好像就这么一个地方,再不来,怕都要忘了。
进电梯,输入密码,屋内空无一人,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然后听见门锁的声音,她转头,陶浸回来了。
陶浸看到陈飘飘,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平静,笑笑说:“你怎么来了?”
陈飘飘站起来:“我外婆说,有个充电器不见了,不确定是不是掉这儿了,我来帮她找找。”
“找到了吗?”陶浸问,夕阳的光晕在她脸上,温和得韵味深长。
“没有。”
可能本来就不在这里吧。陈飘飘小小地呼吸一下,拿起包,想了想,说:“嗯……你还是把密码换了吧,我想,应该没有落东西了。”
陶浸抿抿唇,看着沙发扶手,声音很低:“是吗?”
没有落东西吗?
陈飘飘的心敲起来,像有小勺在根部轻轻挖,好痒。
她想说什么,但手机忽然震动,打破两个人相对的呼吸,陈飘飘回神接电话,房间过于安静,高高的声音有点大:“飘飘,怎么说呀?”
“什么怎么说?”陈飘飘侧了侧脸,没想起来。
“你忘了?前两天我跟你说,群里的石墨想找你吃饭,就咱们聚会那天玩游戏,真心话说喜欢你这款那个,你不是说,找时间吗,怎么说呀?人等着呢。”
陈飘飘眼波一闪,小声找借口:“嗯……我最近有点忙,我们社团要演出了。”
“不忙。”陶浸温柔地说,“都差不多搞定了。”
这……
电话那头的高高沉默,被打断的陈飘飘也沉默,拢了拢眼神,望着陶浸。
第22章
教养良好、面面俱到的陶浸第二次打断陈飘飘说话,哪怕她嘴角的弧度仍然无比和善。
“喂?”
电话那头的高高小心翼翼试探。
陈飘飘没回答,挂断,捏着手机的手垂下来。
她在想,陶浸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生气了,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陈飘飘站在陶浸的角度复盘,自己都做了什么。
做了太多了。
一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说想跟她做朋友,因为学姐很优秀;
之后与她暧昧,暧昧值在国庆期间到达顶峰;
国庆之后,陶浸得知自己是弯的,但与此同时,也得知了陈飘飘正在参加姬佬聚会,在联谊;
当晚约洗澡,被有些赌气陶浸没去的陈飘飘拒绝;
随后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乐初的照片;
再然后,她应该听到风言风语,说陈飘飘喜欢她……
时间线回到今天,在别人口中“喜欢陶浸”的陈飘飘,来到陶浸的家里,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以退为进地说,让她改密码。
三分钟前,当着陶浸的面接了个电话,跟自己的追求者约饭。
越想越拉扯,像有一根纵横交错的丝线,把不着调的行为都串起来,在陈飘飘的呼吸间裹出勒痕。
难怪陶浸生气,实在像一个不负责任的、轻佻的学妹。
可是,陈飘飘望着一尘不染的茶几,竟然觉得有点爽。如果陶浸刚才的那句“不忙”是被打破了从容的证据,那么她真的有点爽。
爽到想飞扑上去抱着陶浸,将她按在墙边,不管不顾地强吻她。
可她瞄一眼陶浸走到餐桌旁整理书本的动作,又不敢。
目不转睛地望着陶浸的表情,陈飘飘心里开始打鼓,她拿不准了。不对啊,如果陶浸真的在意,那为什么不来酒吧,为什么听到传闻后一点波澜也没有,说“飘飘不吃肥肉”的同时,还会讲其他人的口味。而那句“不忙”,在反复被咀嚼后,又听出了一点婉拒的意味。
会不会……是陶浸觉得自己太烦了,因为答应过外婆,抹不开面子,所以想不动声色地往外推?
陡然失落,心凉了八百寸。
她的低配得感又来了,杂草丛生一般,不断给她洗脑,认为陶浸“觉得陈飘飘烦”的可能性,大于“喜欢陈飘飘”。
本来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特质,善良、温柔、美好,通通没有,想想论坛账号,还是个预备役阴暗小狗。
再加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处事方式,陶浸认为她不真诚也是情有可原。
可能外表会迷惑一部分人,但都是肤浅的人,陶浸不肤浅,并且,没有人比陶浸长得好看。
要不要再争取一把呢?解释一下,自己是认真的喜欢她,只不过,十八岁的小狐狸,没有放钩子的经验,被看穿很多次之后,总是想每个洞都挖挖,万一呢?
然后就不小心连成了雨打沙滩,坑坑洼洼,满地地雷。
陈飘飘挠挠发际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上前,帮陶浸收拾桌子,小声说:“不忙我也不去。”
我喜欢你,所以才不去,开房不去,约饭也不去。
问为什么啊,快问,她就立马和盘托出。
但陶浸说:“哦。”
陈飘飘欲言又止。
思绪纷杂地整理完书桌,心乱如麻地和陶浸各自回宿舍,晕晕乎乎地趴到桌子上,发呆。然后打开论坛,跟猥琐男掐了六十个来回。
暗恋实在太烦了,陈飘飘想在网上订购一本《孙子兵法》。
出师不利的颓废小狐狸听了一晚上的《靠近》。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猜不透。唉。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之一,莫过于你“为伊消得人憔悴”,对方却“春风得意马蹄疾”。戏剧节上,陶浸策划并导演的音乐剧大受好评,一举拿下一等奖,她穿着Prada的无袖黑色连衣裙,没一点装饰,但腰间两侧有三角形的镂空,显得腰更细了,裙子到大腿中央的长度,看上去挺淑女的,但她配了一双有点朋克的小短靴,文艺范儿就来了。
很适合领奖。
那身衣服大概要陈飘飘10个月的生活费。她坐在礼堂的观众席,看见陶浸走到舞台中央,略微鞠躬握手接过奖状、奖杯还有一束花,她抱得有一点吃力,但连吃力都很好看。
说获奖感言之前,主持人问她:“现在在想什么?”
陶浸靠近话筒,笑看主持人,反问:“官方版本吗?”
满堂哄笑,主持人和评委都挺喜欢她,于是也开玩笑:“官方版本可以留着获奖感言说,现在跟我们说点真实想法。”
“在想,”陶浸笑得很明媚,“一会儿请社团的小朋友去哪里吃饭呢?奖金还蛮厚的。”
她低头,捏了捏奖金信封。
评委老师被逗乐,拿起话筒说:“陶浸,你是真皮啊。”
“嗯,”陶浸眨眼,看看自己的胳膊,点头,“我是真皮的。”
说完她偏头笑起来,大家也笑,还有同学们吹口哨和喝彩的声音,气氛特别特别好。
真迷人啊,陈飘飘跟着鼓掌,也跟着笑,想的是,论坛估计就要多出十来个帖子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挫败,但这是接近陶浸以来,觉得她离自己最远的一次。
她看起来真的不需要爱情。
演出完毕,陶浸抱着花下来,拍了拍陈飘飘的椅子,问她:“晚上有安排吗?”
她的脸在花束里皎洁动人,宛如明月。
“没有。”
“那等下我把庆功宴的地址发你,我先回去,放一下东西。”
齐眠坐在陈飘飘旁边,骨碌着俩大眼儿望着她。
“嗯。”陈飘飘点头。
齐眠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这么生疏,完了呀,没戏。
陈飘飘没忍住,拧头看陶浸,她把花束和奖杯交给了室友,散场时有只小猫咪蹭她的腿,她蹲下来抱到怀里,检查小猫的脚脚有没有受伤,确认安好后她抚摸两下,把小猫送进草丛里。
她连对流浪猫都这么温柔,脏兮兮的小猫蹭了她黑裙子一身的毛,她也浑然不在意。
陈飘飘想起陶浸坐在水泥地里那天,有没有可能,那就是自己这只流浪猫离陶浸最近的时刻。
庆功宴在学校附近的家常菜馆,比之前吃的那家烤鸭店要高端一些,但也算不得昂贵,陶浸包了一个大包厢,空调打得足足的,空气里都是餐具的消毒味儿,正中央一个深红色桌布的大圆桌,带旋转台的那种,十来张椅子,除此之外就两个落地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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