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浸的眼睛里漫上笑意,顿了顿,偏头。
“这个ID啊?我知道。”
第26章
陈飘飘好像又在做梦。
又像被人从梦里喊醒,头皮发麻。
心脏蓦地一缩,被掏空所有血液,只剩微微弹跳的余力。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账号,她从没跟别人说过,有什么关联泄露了吗?好友推荐,通讯录?
陈飘飘神情麻木,脑子却转得飞快,头一次具象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嗡嗡的。
陶浸见她脸色发白,抬腕拉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指腹,之后将手机接过来,俯身在抽屉里找出一张酒精棉片,细致擦拭上头的油渍。
屏幕里的发言乱七八糟,她擦完后看了一眼,笑了,往下滑两下,等浑身燥热的陈飘飘回神,陶浸才镇定自若地把手机还给她,随后侧身,从左面拿出自己的手机。
不……会……吧。陈飘飘木然地坐着,木然地挑眉。
不会出现什么,“睡了的学姐是跟我论坛掐过架的对家”之类的狗血桥段吧?
她怀疑又忐忑地望着陶浸,陶浸低头打开qq,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群头像。
聊天界面的成员也很眼熟,几个小时前还在打卡,说“早上好”。
陈飘飘头皮都要炸了。
她看看陶浸,又看看群,再看看陶浸。
姬佬群?她在高高创建的那个姬佬群?那个自己整天闲聊唠嗑,扮演热心学妹的姬佬群???
问号一个接一个,打得陈飘飘晕头转向,她伸了伸爪子,没敢接陶浸的手机,而是埋头掏出自己的,打开群聊。
自己的手机,更让她有安全感。
同时,她将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遮住燥热的脖子。
冷汗仍旧一浪一浪的,忍不住回忆自己都说了什么,然后她抖着小心脏,心乱如麻地翻找群成员。
“这个是我。”陶浸指了指列表中的一个人。
啊?
陈飘飘嘴角都僵了。
是一个企鹅头像的小号,昵称是“T”。
刚进群的时候,跟她打过招呼,还聊过两句,可她觉得这个昵称一看就是铁蹄,还挺自信的那种,不爱搭理她。
原来不是T,是“陶浸”的“陶”。
……
陈飘飘伸手挠发际线,怀疑自己酒还没醒,用力眨眨眼,迷迷瞪瞪地望着陶浸。
想起来了,那个T一来就说“学妹好”,她觉得配上头像,特老气,像那种毕业多年找不到女朋友还滞留在校园群想跟小学妹搭话的,铁蹄。
不是,陈飘飘有点抓狂,蹙着娟秀的眉头看陶浸,眼睛也湿哒哒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在群里。为……
嗓子里颠三倒四,揉成一团,说不出话。
哪家风云人物,白月光学姐,会用小号加姬佬群啊?
陈飘飘张着嘴,眼神更加麻木。
她这样子,真的可爱极了,陶浸眉眼弯弯地笑,摸摸她的脑袋:“我一直就在。”
陶浸的脸也有些发粉,因为她又想亲陈飘飘了。
她一直就在。从知道自己是弯的时候起,在论坛看到了这个群,挺好奇,本来想加进去看看大家聊什么话题,后来发现和其他的群聊没什么两样,说说八卦,新鲜事,约着吃饭。
于是就潜水了,再后来就遇到了陈飘飘。
那时是暑假,很久没人加群了,突然蹦跶进来一个兔子头像的姑娘,大家或许都在外面玩,进来好一会儿也没什么人说话。
陶浸从来都习惯做照顾各人情绪的那一个人,于是她放下吃饭的碗筷,欢迎她:“你好。”
然后询问她怎么这时候加群呢,是暑假。一般她们假期都不怎么看学校论坛。
想看看是不是加错的,于是顺手点进她的qq资料,当时陈飘飘的qq空间是开放的,一眼就看到一个肤白文弱的少女,好像是在参加高中毕业聚会,她坐在ktv的沙发上,仰头淡淡笑,眼睛没笑。
那张照片有闪光灯,角度也不是很好,可她就挺无所谓地放上来了。
配文:结束了,拜拜。
切回聊天界面,兔子姑娘很热情地自我介绍,说被安大录取了,是准大一新生,希望学姐们多多关照。
嘴很甜,等群里的人陆续活过来,陈飘飘的嘴就更甜了。陶浸功成身退,没再说话,但总觉得她的网络面孔和照片里冷漠的脸不像一个人。
很直观地,陶浸觉得照片里的人,不开心。
又点开她的空间,发现锁掉了。
陈飘飘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想要锁掉她的过去。
一整个暑假,看她在群里和姐姐妹妹们打成一片,陶浸也没有太关注。开学前一周的下午,陈飘飘在群里分享了一张明星八卦的截图,说:“哈哈哈哈哈哈不能我一个人笑”。
陶浸向来喜欢看梗,那天又很闲,于是信手点开。但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梗,而是右上角陈飘飘的论坛账号。
在登录状态,她不小心截进来了。
叫做“吃兔子不吐兔子皮”。
两秒后,截图消失,陈飘飘撤回。
没有别人看到,除了陶浸。
除了向来心细如发,又记忆力惊人的陶浸。
这个ID很有意思,也引起了陶浸的探索欲,于是她登录那个论坛,搜索ID,看到了陈飘飘的发言记录。
触、目、惊、心。
她拧着眉头,看群里的傻白甜小学妹在论坛指点江山、辛辣点评,并且日常爱好是跟猥琐男掐架,口齿伶俐字字珠玑,梗一个接一个,怼得跟她对线的人说不出话来。
而且,她还很闲,一天能发6个帖子,兴致上来了会逛到凌晨三四点。
是她吗?陶浸很怀疑。
陶浸开始观察,这位有着三个人设的学妹。
论坛里的小战士较真又可爱,怼错了会说对不起,发跪下的小表情,有一次有个电视剧的布景出现了问题,她去进修了两天古董屏风的发展史,引经据典地发帖子,写了个小论文。
而跟她对线说布景没问题的那位,早已经move on了,她挺不高兴,说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陶浸笑出声。难怪,这么爱八卦,还能考上安大。
她用学术精神闯荡娱乐圈。
新生报到,陶浸在迎新晚会那天第一次见到活的陈飘飘,小小的一个,白得像一朵不染纤尘的栀子花,缩在宽大的T恤和短裙里,明目张胆低头玩手机。陶浸过去跟她的辅导员说话,瞄她的手机一眼,原来她玩手机是这个姿势,也不知道,是在论坛里呢,还是在群聊里呢?
一周后,社团招新。
陶浸原本在宿舍,写作业写累了,按按酸痛的脖子,拿起手机。
群聊消息跳得很快,大家交流报名什么社团,陈飘飘说她在音乐剧社排队,快排晕了。
群友好奇问她为什么要去音乐剧社。
她说:“喜欢陶浸学姐(*^_^*)。”
群友起哄,说兔子你理想型是这样的啊?
又有人打趣说,兔子建议你知难而退。
陈飘飘没回复,陶浸想了想,作业做得差不多,她锁掉手机,往面试的报告厅去。
然后呢?看着她汗津津地排队,头发团在脖子里,好像根本不会扎,看着她撞上来,眼神却没有慌乱,而是亮晶晶地,像放了一把小勾子,看她装不认识,又看她落落大方地表演。
陶浸没有说错,陈飘飘天生适合表演,因为她有一张能容纳故事层次的脸,也有一副能调整各种面孔的五官。
她像一个容器,她从一开始,适应性就很强。不止是在床上。
陶浸对陈飘飘的观察是自始至终的,因此能捕捉到她的一切细节。
她在陶浸的注视下长出狐狸耳朵,时而满面春风地动一动,时而心灰意冷地耷拉下来。
可她的内核很倔强,像在论坛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哪怕去进修两天考古,也要坚持将一个问题弄明白。
陶浸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也是陈飘飘想要弄“明白”的一个问题,或者说,“攻略”的一个问题。
她不是第一次成为别人“攻略”的对象,却是第一次,让她觉得饶有兴味。
陶浸是一个很善于总结和推理的人,不出几天就摸清楚了陈飘飘的行为轨迹,她并不热爱掐架,通常会是在不开心的时候,随机挑选一个猥琐男,命令他成为被制裁的倒霉蛋。
社团聚会那天,陈飘飘又和猥琐男对掐,骂了三十几个来回。
最后她说:“靠,我要吐了。”
被对方举报人身攻击,要求封禁她的账号。
陈飘飘击鼓鸣冤,举证说:“管理员大大,我没有攻击他,我是真的要吐了,我今天聚会吃了十五串培根卷,现在蹲在操场,撑得要吐了。”
陶浸笑出声。
坐在椅子上,回身问小马:“还有健胃消食片吗?”
将小马递过来的健胃消食片扣在桌上,陶浸左手指尖轻轻敲,右手给陈飘飘发微信:“上来拿。”
一个想要靠近,一个想要纵容,那么熟悉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陶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陈飘飘的,但她也觉得,这是特别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眼睁睁看着小狐狸没有章法地在自己身边打洞,她屡次提醒陈飘飘,其实这里有一条小路,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但小狐狸没有,她像陶浸在网上看过的动图那样,乐此不疲地抖抖一身皮毛,一次又一次跳进雪里,冻得透心凉,钻出来,再跳。
大概是陈飘飘外婆来的那几天,陶浸发现了陈飘飘的第四副皮囊。
这副皮囊下的陈飘飘不尖刻、不颓废、也不文弱,她干净又疲倦地靠在外婆身上,无意识地笑,无意识地俏皮,无意识地皱皱鼻子。连说话也是无意识的,蹲下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轻声细语、脚踏实地、有一股从骨子里熨烫出来的温柔。
陶浸那时候想,希望陈飘飘能够一直像这样,说话不用琢磨,眼神不用回收,笑容不用精准。
她才十八岁,应该肆无忌惮地享受,可以肆无忌惮地依靠。
送走外婆那天,陶浸看着发呆的陈飘飘,清晰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生出了保护欲。不同于对同学们的日常照顾,这种保护欲是定向的、专属的。
像蓊蓊郁郁的树木,希望陈飘飘能来靠一下。
然而,拉扯几次后,她不知道陈飘飘想不想。
不确定陈飘飘所谓的喜欢,是新环境下,新鲜的游戏,还是认真的,深思熟虑地,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那几天她们的氛围很好,差点要接吻,但拉上床帘之后,她看见陈飘飘那边亮着灯。
心有所感地打开手机,果然在群聊。
兔子很快乐,热情积极地说要去参加联谊。
“好呀好呀好呀。”
“在哪里?什么时候啊?”
“我们要喝酒和联谊的,你可以吗?”
陈飘飘回复:没有问题. jpg。
陶浸沉默又缓慢地眨眼,看着兔子头像在群里上蹿下跳,而那个人,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就睡在隔壁的床上。
心里堵得难受,陶浸锁上手机,压在锁骨下方,她透过床帘的缝隙看向另一头,仍然有手机屏幕淡淡的光晕。
被手机压着的地方,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陶浸是骄傲的狮子座,尽管没什么人知道她很骄傲,但她有自己的方式。之后的一周,没有再联系陈飘飘,陈飘飘也没有找自己。
联谊是在一周后的晚上,陶浸坐在宿舍,看着群友们在群里商量接头的地点,随后打车过去,有学妹在群里跟没去的人说:“兔子好漂亮,你们赶紧过来!快快快快快。”
有人说:“真的?等等我,刚下晚自习。”
另一个回复:“真的,群里傻乎乎的,太反差了,你真的来看眼。”
她穿的什么衣服,是什么发型呢?陶浸伸手抚摸电脑的边缘,发了会儿呆。
低头想找陈飘飘,找借口问她要不要洗澡,看看她怎么回答,心里却拐了个弯儿,穿上拖鞋出门,去高高的宿舍。
敲一两下,没人,她站在门口给高高发消息。
她知道陈飘飘一定会看到,她也知道,陈飘飘是弯的的信息,是高高向陈飘飘确认后,才告知自己的。
陶浸很了解高高,如果没有得到允许,她是不会说的。
于是陶浸和陈飘飘,隔着高高的手机屏幕,一进一退地试探。
“她在参加聚会?”
——你在参加聚会?
“她是?”
——你是?
既然你是,既然我知道了你是,那么之前处心积虑的接近、暧昧,你要不要重新定义一下,再来跟我说清楚?
和高高结束对话之后,陶浸坐回宿舍,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陈飘飘的消息。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肋骨间酸酸软软,觉得脖颈间很热,本能地将手绕到后方,把发尾束起来。又想起了陈飘飘。
在酒吧,应该也很热,她不会扎头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她扎头发。
陶浸漫不经心地瞥着桌上的时钟,想去,又不想去。
想到陈飘飘在快要接吻的当晚就兴高采烈地期待联谊,不想去。
想到陈飘飘明知道自己知晓了她的性取向,仍然无所谓地按兵不动,不想去。
抿住嘴角,写小组作业,写十分钟,看一眼群聊。
快要熄灯了,她不回来吗?
如果晚归,她还有别的plan b吗?
十点过,群里终于通知散场,她也终于没忍住,给陈飘飘发消息:“洗澡吗?”
被拒绝。
再点开朋友圈,看见乐初的照片。
陶浸那时候想,也许这一场新学妹追逐学姐的暧昧游戏,结束了。
她侧头望着落地窗的光影,仍然是那晚夜谈时,和陈飘飘一起看过的办公楼。
当时和身边的小学妹聊着天,陶浸有一秒钟分神想过,那栋楼里都有什么企业呢?自己要提前两年毕业,如果在对面上班是不是更方便,下班也许能和陈飘飘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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