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片场遇到的十八线演员告诉她的。
她说,当年她也火过的,以为稳了,然后就作,就挑,挑着挑着发现递给自己的本子少了,再出来想接像样的戏,要请选角导演吃饭了,要求爹爹告奶奶了。
现在和刚出来的小年轻一个化妆间了。
陈飘飘趴着,头发垂下来,像暴风雨中上岸的美人鱼。
陶浸伸手,替她将侧脸的碎发撩到耳后去,然后说:“我认识很好的骨科医生,康复科也认识,我帮你约。”
嗯?陈飘飘抬眼,又低头:“好。”
“如果……”陶浸突然开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当时找我就好了。
第69章
陶浸收回手,撑到桌子边缘。
陈飘飘还在趴着,发愣。
陶浸问:“那外婆明天来吗?”
陈飘飘把手耷拉到桌子下面,晃悠:“不来。观也说,外婆这两天有点咳嗽,而且媒体太多,不太好。”
哦,观也说……挺听话的。
“外婆知道我在组里吗?”陶浸看陈飘飘一眼,又问。
“不知道。”
哦,没说啊。
也是,又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好说的。
陶浸余光瞟到陈飘飘趴在那里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忽然就有一点恨她,或者说,恨自己。
这么久没联系,也什么都没说清楚,就因为她一句,在分手时哭了,就因为她偶尔冒出的小狐狸本体形态,自己就仿佛可以全都不过问了。
为什么分手不过问了,三年的时间,也不过问了,分开时哭的,分开后梦的,重逢以来辗转反侧的,统统都不过问了。
更有甚者,她眼神动一动,就能让陶浸忘记那句“没意思”。
现在呢?又有意思了吗?跟她又可以追逐了,暧昧了,拨云撩雨,欲仙欲死了。
等这部戏排完,她回她的北城,自己回自己的江城,也许又会等来一条消息:“没意思了。”
陶浸的舌尖在口腔内轻轻一抵,将手中的画放到一旁,从桌子上下来,准备回去。
画也不想要了。
陈飘飘忽然拽住她的手腕。
“嗯?”
趴着的人涩涩地吸一口气,自下而上望着她,狐狸眼忽闪忽闪的:“你扶我一把,可以吗?”
感觉不妙,趴得太久,腰有点僵了。
陶浸松松散散地回视,温声问:“腰疼?”
“趴着不疼,但可能起来不太受力。”陈飘飘放开她。
“那趴着吧。”陶浸偏了偏头,轻轻说。
陈飘飘疑心自己听错了,向来体贴过人的陶浸说,让自己趴着?
“我帮你叫李喻。”陶浸用春风入眠的嗓音道,睫毛低垂,眼神在陈飘飘脸上绕一圈。
“你搭把手不就行了吗?”陈飘飘没明白,蹙眉仰头,眨眼睛。
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陶浸抿了抿下唇,勾着脖颈注视陈飘飘,小声说:“求我。”
嘶……
陈飘飘怔愣两秒,就开始委屈,倔劲比反骨还高。刚刚还有说有笑,说要给自己约医生,现在竟然说,求她。哪怕她的语气仍然温和无比。
“我不。”陈飘飘单挑眉头,将手收回来,抱着桌沿。她可以趴一晚上,最好让陶制作人的女主角腰折在这里,明天见报好了,刚好媒体收个大新闻。
这副样子,陶浸莫名就有些想笑。
她忍住了,蹲下来,蹲到陈飘飘面前,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求我。”
两个字,几乎只有口型。
陈飘飘凝视她漂亮的眉眼,哪怕姿态很低,仍然高贵得像天鹅。
她又想咬住陶浸的脖子了,想让她缩起优雅的肩颈,难耐地摇摆膝盖,无助又无措地抓住陈飘飘的手。
她们又一次对峙。可是,不得不说,陈飘飘既会自我折磨,又会自我攻略,她觉得,陶浸肯蹲下来,算后退一步,那么自己开口说求她,也不算不公平。
她以眼神点了点陶浸的锁骨,又勾住她的嘴唇,最后对眼睛说:“求你。”
不像求饶,像别的。
陶浸细细品尝陈飘飘的眼神,将胳膊搭在膝盖上,一会儿才轻声说:“陈飘飘。”
“你想睡我啊?”
她稍稍偏了偏脖颈,音量比悄悄话大不了多少。
气息就在陈飘飘的下巴处,像蜻蜓点水的轻吻。
陈飘飘整个身体都麻了,不是因为趴着,而是因为陶浸的神情。
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来她都看穿了,不是想照顾陶浸的需求,是陈飘飘真的想睡她。
陶浸眨两下眼,继续说:“我那里,也长大了。”
三年了,你不想知道它现在什么样子吗?
陈飘飘与她对视,呼吸起伏,情难自禁地含住自己的下唇,用牙齿不用力地磨蹭。
陶浸靠过来,扶着她的脸,跟她短暂地接了个吻。
片刻便分开。
她带着陈飘飘紊乱的气息,淡淡一笑:“但我没有需求。”
随后起身,温柔地将陈飘飘扶起来,拿起自己的画和笔,转身走了。
陈飘飘人都傻了,直到回到酒店,仍在本能地扶着腰。她从未见过陶浸这样子,又诱又清白,又强势又软弱,她几乎要以为又是一个梦,有人披着陶浸的皮囊,戳陈飘飘的心。
她手指的关节都软了。
可能,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小狐狸还不够看全长大之后的鲸鱼。
晚些时候,西楼又来了一艘乌篷船,踏上岸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长得气冲冲的。
很少有人用这个词形容长相,但盛凌人真的就是这样。
她长相挺好,五官都挑不出错来,可气质过于突出,以至于很少有人用美女形容她。不确定算不算好的气质,她整个人很毛躁,碎碎的中分,最长的地方到胸口,最短的地方到下巴,将她一张尖脸拢起来。
眉部略显凌厉,好似不用力便能挑起来。
她穿着露肩的黑色紧身上衣,牛仔裤,锁骨处一个黑色小吊坠儿,走得噔噔噔的,小吊坠儿晃晃悠悠的。
这就是陈飘飘那位不像老板的老板。
她没带助理,自个儿拎箱子来,膝盖打弯地踏着高跟鞋,一口气搬到陈飘飘的门口。
按门铃,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摇钱树:“阿飘。”
跟她说过很多次了,阿飘是鬼的意思,陈飘飘不喜欢,可盛凌人屡教不改。
她将行李挪进来,关上门,环视一圈说这地儿还挺好,之后拽着陈飘飘的手摇三下。
“实在太想你,提前过来了。”
房间还没开好,搁她这待会儿。
陈飘飘抽回手,被腻歪得说不出话。
“你不是拉拉吗,拉拉手怎么了?”盛凌人在沙发上坐下,没憋住,笑了。
她觉得挺有意思,从庄何跟她说,陈飘飘有前女友开始。
还真看不出来,这么外表文弱的一只小白花竟然是拉拉。虽然性取向跟外表倒也没什么关系,但陈飘飘在盛凌人看来,拉不了一点。
一知道这个惊天大八卦就想过来,亲眼见见陈拉拉,但她又被举报了,被请去接受了一趟教育。
她跟调查的同志指天发誓:“我没擦,真没擦,我们真没想擦边。”
“以前那短剧,我们拍的正经内容,外包的宣传截图断章取义,配文案引流,他们擦,我们没擦,我们跟那外包早没合作了。”
“而且那短剧都是八百年前了的,我们现在拍网剧,正经娱乐公司。”
“陈飘飘你认识吗?我们家的,就,特别上档次。”
就是因为这个陈飘飘。
盛凌人自己拿起桌上的香蕉,一片片剥皮儿:“我看八成又是赵育晴的粉丝,天天盯着那老黄历举报,我把你之前的短剧都给下架了。”
外面的动静陈飘飘已经很久没注意了,她在西楼,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盛凌人再提起来,粉丝什么的,公司什么的,竟然像另一个次元的东西。
不过陈飘飘生性爱八卦,当初也是跟盛凌人聊得来,觉得她率真不做作,才签了这个草台班子,哪怕比之前红了,也没想过跳槽。
她只不适应了一小会儿,就跟盛凌人说:“下架了挺好,你别气了。”
“我不气,”盛凌人说,“你看我这名字,盛气凌人,就差‘气’,谁气我都不气。”
陈飘飘笑了,给她倒水,上次陶浸说这儿没水壶,陈飘飘就让李喻去买了。
“赵育晴最近在干嘛?”陈飘飘抱着抱枕问。
盛凌人想了想,抱着胳膊,眼神和嘴角都斜斜的:“没干嘛吧,不过我听说她们公司想让她拍那个,那个什么,啧,反正就一个IP,还挺火的。且撕呢,就她?”
盛凌人摇头晃脑地翻个白眼。
陈飘飘说:“她经纪人知道我接了这个话剧吗?”
还没官宣,媒体采访之后正式发通稿。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鼻子给她气歪。”陈飘飘咬一口香蕉。
“她鼻子做的,”盛凌人也咬一口自己的,“本来就歪。”
她俩在空气中,用八卦和香蕉的香气干杯。
第70章
“话说,你前女友谁啊?圈里的?”聊一下午,累了,盛凌人侧卧在沙发上,撑着额头问陈飘飘。
早就想问了,前面的八卦拿来热场子。
她在心里赌大小,买定离手,希望是个大瓜。
“陶浸,《梦里人》的制作人。”
半大不大,不上不下。
话剧大佬听着挺牛,可陶浸,她不认识啊。
盛凌人蹭蹭脚腕:“那你上这剧是……”
陈飘飘摇头,讲一遍试戏和重逢的来龙去脉。略过限制级部分。
盛凌人越听心里越澎湃,过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这小狐狸从来就不爱跟自己讲私事,否则前女友也不会藏那么久。
“陈飘飘。”
盛凌人连名带姓叫她,狐疑地闪着眼波。
“嗯?”
“你看样,是要给你老板我,打预防针啊。”
不会哪天恋爱脑上头,激情复合,官宣退圈,浪迹天涯吧。
台柱子吧唧一塌,盛影天下没了天下,那就真的只剩个影子了。
“你发誓你不跑路。”盛凌人盛气凌人地说。
陈飘飘莫名,没理她。
“好,成交。”盛凌人当她默认,瞬间踏实,躺回去继续美人卧,“所以你俩现在什么情况?藕断丝连?”
差不多吧,陈飘飘吃香蕉。
“那你把她拿下,以后她的剧不得随便上?剧场是你家,安心你我他,”盛凌人挠挠手腕,笑一声,“赵育晴粉丝不得气死,我看他们上哪举报去。”
她烦得要命,这两年被举报得茶都不喝了,ptsd。
要不说陈飘飘和盛凌人投契呢,虽然她俩当时一个是安大学府的穷学生,一个是大学都没念完的富二代,可她们有强烈的共同点:爱拼搏,爱虚荣。
长大以后的虚荣心不像小时候了,那时虚荣心来自于别人的目光,现在来自于好东西本身。陶浸的关注,陶浸的瞩目,陶浸的爱情,就是虚荣心本身。
陈飘飘不需要别人肯定,甚至不需要别人知晓,只要想到陶浸真心实意地爱她,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问题是,她不知道陶浸有多爱她。
几乎可以肯定,陶浸仍然喜欢她,在意她,也会因为她的举动而生气,而吃醋,而反常。或许,陶浸也没那么看不上她的职业,现在大房子也能买得起了,但她依旧对于当年陶浸规划里没有自己,一声不吭买房而耿耿于怀。
其实按陈飘飘现在的个人支撑能力来说,她不应该惧怕被陶浸抛弃。
可这种感觉像再拍吊威亚的戏,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有经验了,懂安全措施了,不会再被撞一次。
仍然害怕。
心情很复杂,不敢去小心验证,或去询问关于房子和未来规划的事。不仅怕陶浸没那么珍惜她,还怕陶浸比自己想象中珍惜她。
如果是后者,她该怎么面对这三年的痛苦和戒断呢?类似于,使出浑身力气推着没油的车走了一公里,人都要累废了,突然有人说,起点处就有加油站啊,你没看到吗?
推车的人会高兴还是痛哭呢?当然是痛哭。
陈飘飘沉默一会儿,尽量浅显地对盛凌人阐述自己的心理。
不知道对谁开口,既然盛凌人问到,便趁机把这段时间的纠结捋一捋。她讲完,曲起手指看看指甲,有根倒刺,倾身找指甲刀,小心剪掉。
盛凌人用过来人的口吻长叹一口气,叹气在于,理解不了这种拧巴。
“我给你分析分析啊。”她清清嗓子。
“你说人为啥要谈恋爱呢?我理解是为了快乐,激情,享受,对吧?”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所以咱回归根本,你跟她一块儿,高兴吗?”
高兴,不自觉松弛的那种高兴,说严重一点,有几个瞬间,她觉得在陶浸身边的自己,才像活的陈飘飘。
“那你再想想,跟她分开,你难受吗?断得了吗?她今天要是告诉你,她跟别人睡了,好了,你发疯吗?”
发疯,会嫉妒得发疯,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的那种发疯。
小样儿。盛凌人半眼看穿,笑哼:“喜欢就追吧,小老妹儿,‘人活一世,难得糊涂’,我妈在我不想读书的时候劝我姥姥的,从此是我人生格言。况且说,咱也不会比以前那会儿差了,是吧?”
这话挺掏心的,她也算看着陈飘飘长大,什么都经历过了,不会比最开始的时候更难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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