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说如果不遵守神庙的规则,可能会有惩罚,而神庙规则中有一条就是晚上不能出门。
安妮晚上出门,所以她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没了片指甲,人也变得古怪。
可桃子做梦,因此知道这两者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安妮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别的,他们暂且还没查清楚。
富贵险中求。
一咬牙一狠心,桃子追了出去。
第143章 副本boss
夜晚的神庙, 树影婆娑,诡影重重,明明是夏季的夜晚, 最该是生灵吵闹的时候, 可桃子行走其中,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其惊悚诡异程度已经可以跟晚上自己偷偷看恐怖片, 然后有只手从床尾伸进被子里抓住脚相比了。
桃子大气不敢喘,脚步踏在湿润粗糙的土地上,将一丛生长旺盛的月芳草踩低,一路死死追着安妮的背影, 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
她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中, 耳边充斥着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头还痛着,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在距离她大概十米的地方, 安妮还在摇摇晃晃地走着,她走得很慢, 时不时就会被花树的枝叶擦到身体,衣服也在行走过程中变得皱巴破烂。
其实可以看出, 在整个行走过程中,安妮基本上是没有自主意识的。
她不会躲也不会绕路,只顾着朝一个固定的方向走,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处, 发出只有安妮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呼唤她。引诱她。
过来。过来。
桃子踩到一块有尖锐棱角的石头上,脚心刺痛, 可能会流血。
她又从心里骂了好一会儿, 觉得如果有命从这次副本出去,那她一定要好好规范一下自己的语言, 避免出口就是各种限制词。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跟丢。
桃子将石子踢开,压低身体追上去。
夜晚是潮湿的泥土气味,混着叶子腐烂后散发出来的不自然的甜味,将浓重的夜色朦胧成雾。
黑暗深处,缠绵祈求的呼唤只响在一人耳中。
……
洛茨可以向天发誓他真的不想这样。
即使对一位参与副本探索、随时都可能死掉的玩家来说,在三更半夜偷摸跑进修女住所,也是非常不道德,非常值得唾弃鄙夷辱骂的。
“她不会原谅我了。”在踏进那扇象征着道德低下的无法回头之门时,洛茨神色恍惚,喃喃自语,“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违背了她定下的戒律,她不会原谅我的。”
“她会原谅你的,”洛辛靠在门框,适时开口,“而且你的心是干净的。”
“我的行为非常肮脏。”
“哪里肮脏,你不过就是要进去看一眼人在不在而已,她能看到你的心,知道你没准备做任何坏事。”
“我——”
洛茨转眼要瞪洛辛,但洛辛却挑眉示意门。
洛茨的气势低下去,纠结地盯着第三扇门,他已经在这个阶段纠结五分钟了。
“好吧,进去看一眼。”洛茨搓搓脸,今晚铁定不能睡了,“你守着门,如果有人来了,你就——”
“——打晕他,”洛辛打断,“我明白。”
洛茨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对,可以,打晕他。”
打晕挺好的,虽然洛茨本来是想说让洛辛把人引走。
不过打晕也行,既然洛茨都没办法为自己的睡眠哀悼,那其他人多睡一会儿也不是坏事。
“艾莉的房间是走廊拐角,左手边第四间。”洛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你也可以闭眼进去,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
洛茨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毅然决然的姿态走进第三道门。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没人。”他说。
洛辛“嗯”了一声,“不出所料,那么我们接下来是去找这位失踪的白雪公主,还是去查一下弗兰契斯科遮遮掩掩的信?”
弗兰契斯科就是白雪公主的恶毒继母。洛茨很无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奖一下洛辛诡异的幽默感。
“去查信吧,”洛茨做出选择,“我差不多知道艾莉在哪儿,现在只差一条线。”
而线,很可能就在弗兰契斯科,啊不,玛莎的信里。
洛茨做出决定,洛辛便不会提出质疑。两人往神庙门口走去。
神庙门口有专门的机器,用来收集神职人员信件,统一进行邮寄。一日一次,发信时间是下午三点整。
玛莎的信件大概在中午之前就放进了机器里,但洛茨动了点手脚,让今明两天的信屯在一起,统一邮寄。
侍卫处亮着灯,但还没等洛茨靠近,就听到里面扑通扑通好几声闷响,是洛辛干的。
“嗯?”感觉到洛茨在看自己,洛辛满不在乎地开口,“你想让他们看到你偷偷拆机器?”
不想,当然不想。洛茨扭过头去,当什么都没发生。
储存信件的机器上下各有一处开口,上面那条开口很细,用来投递信件,而下面那个则是邮递人员用的,需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从远处看,机器像个又圆又胖的桶,刷的漆是黄色,晚上看格外显眼。
洛茨蹲到这个大圆桶前面,动手前先做了个祈祷姿势。
“我不是故意的。”他情真意切,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愧,“别怪我。”
洛辛听着,被可爱到了,没忍住笑了一下。
打开圆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洛茨借助系统投过来的光,在一沓厚实的信封中翻找,没一会儿就翻到了玛莎修女寄出的那封。
“原来她姓勃兰特,”洛辛趴在洛茨身后,手指点在信封中央,“玛莎·勃兰特,好奇怪的名字。信是要寄到哪里去?”
洛茨手指往旁边一偏,光线落在信封的左下角。
“寄到墨杜兰。”念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洛茨愣了一下,他偏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身上的洛辛,重复念道,“墨杜兰?”
“这不是艾莉和她那位秘密情人认识的地方吗?”洛辛也想起来了,“玛莎也来自那里?”
“看来是。”
洛茨蹲在黄色大圆桶边上,洛辛又非要和他贴,两人就挨挨蹭蹭地挤着一起看那封信,很不得体。
临要拆开的时候,洛茨又从心里念叨了好几遍对不起。
才一个晚上而已,洛茨已经在神庙里干了太多不该干的事情,几乎要突破他所认知到的前半生的总和——他确实穷过狼狈过,但他从没进过女生宿舍,也没撬过神庙门口的邮寄箱。
“让我们看看弗兰契斯科到底有什么秘密。”
……
桃子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隐隐约约的哭声穿过几株遮挡的树,钻进桃子耳朵中,幽怨又痛苦。
她蹲在一丛丛的月芳草中间感受着细碎的草叶摩擦自己脚踝往上的皮肤,冷汗出了又干,风一吹就浑身发凉。
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昏黄,投下斑驳错杂的影子,四周的黑影中仿佛潜藏着无形的生物,指甲抠进地里时发出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好像夹杂着一丝腐烂的腥甜。
桃子捂住嘴巴,再一次感觉自己可能快要吐出来。
在她眼前,是几棵粗壮茂密的老树,树干扭曲粗糙,恰好挡住了桃子向外窥视的视线。
而穿过那几棵树,安妮就在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上。
她在哭,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哭得浑身颤抖。
那鲜红艳丽、娇艳动人的指甲深深抠进泥里,指节已经撕裂,白嫩修长的手指和肮脏的泥土混在一起,指甲里面填满泥土,鲜血流下来,浸湿了泥土。
她好像在挖什么东西,隔得太远,桃子看不清。
但哭声悠悠传来,其中隐藏的痛苦绝望太过鲜明,不知是困顿的灵魂在挣扎,还是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她在挖什么?
桃子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她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久了,安妮一直在挖,她没有任何工具,单单用十指就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精心养护的指尖早就血肉模糊,这已经不是掉一两片红指甲的事了,她的十根手指已经烂出一坨红肉。
“……没事了,没事了。”
啜泣的呢喃传来,像是人恍惚中的低语,这是安妮说的第一句话。
桃子壮着胆子向前探身,刚好看到安妮爬到坑底下。
“我来了,我来了……”
她哭得太厉害,即使桃子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看出她全身都在颤抖,本该流连在丝绸香料上的手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细嫩光滑,沾满黑色的湿土,那是用血染出来的颜色。
“没事了,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带着哭腔的喃喃自语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一口从胸腔中吐出的抽泣,桃子向前探身,看到安妮从坑里抱出来一个人。
她踉跄着,满身狼狈,手上黑红混合,屹然已经疼到了极致,却还是用力地抱紧怀中的那一抹狼狈的白色,像是抱紧随时都可能散去的云朵。
泪水一滴接一滴,在她们身上流淌成河,洗刷干净了少女脸上苍白的死气和污秽的泥,只留下一片纯然的等待。
这一刻,刺穿心肺的痛苦终于让安妮从一片混沌中挣脱出来,再次有了清明的眼神,再一次品尝到了亲手挖出自己爱人尸身的绝望。
明明前几天才写过信的啊……
明明说好要再送一束花,说好要在这里见面,说好——
——要在一起的啊……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片腐烂的月芳草粘在爱人的脚踝,好像她们不知何时突然堕落死去的爱情。
和生命。
……
桃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想在安妮从悲痛中抽身之前先离开。
但有人抢先止住了她的退路。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桃子的嘴,压住她所有有可能冒出来的惊呼和尖叫。
第三次,这是今晚第三次,桃子觉得自己既有可能骂出声,也有可能吐出来。
当然了,她都没有。
因为——再一次——她太他妈牛逼了。
“是我。”洛茨低声说。
不知何时,他和洛辛出现在了桃子身后,同样亲眼见证到了怪诞又悲伤的一幕。
在他们前方,安妮还在哭,身体好像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痛意,开始剧烈颤抖。
死去爱人的面庞终于转了过来,面对他们。
……
艾莉紧闭双眼,在昏黄的月光下,好像只是睡着了。
第144章 副本boss
“……”
桃子说不出话, 只能拼命转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洛茨慢慢松开手。
他蹲在黑暗里,双眼明亮, 身体谨慎地下压, 衣服也换成了适合活动隐藏的便服,夜色将他艳丽的五官稍稍模糊, 只留下一层似真似幻的线条,像只藏在屋檐下面的黑猫。
前面安妮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短时间应当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洛茨拽了拽桃子的后衣领,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
地上的月芳草远不及白日的生机勃勃, 许多已经枯萎腐烂, 逐渐与土地融合在一起,散逸出腐败的甜味。
洛辛双手插兜,靠在后排的一棵树上, 仗着别人看不见,光明正大地替洛茨放风。伴随着悲痛欲绝的哭声, 不远处的树丛里传出一阵阵的窸窣响声,好像虫类的细长节肢敲打在树叶和地面上。
三人悄无声息地挪出遮蔽处, 快要离开的时候,洛茨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在那一眼中, 洛茨看到那些在树林中发出诡异响动的存在并不是昆虫, 而是一股股浓黑中夹杂着灰白的雾气,它们飘逸而出, 缠上安妮的身体。
哭声仿佛被扣进透明的罩子, 变得遥远又不真实。
而伴随着雾气到来的,还有远处的钟声。
好像一个神秘的启示, 钟声到来,一切都要重归平静,指针也要回到原点,再次开始一天的轮回。
很快,这块空地就会被雾气笼罩包裹,逝者重回人间,忘却一切,重新和自己的爱人势同水火。
唯一能证明这些故事的,只有爱人脱落的指甲,以及随之而来的疼痛。
来不及看到太多,一只冰凉的手圈住洛茨的手腕,带他向前奔去。
厚重诡异的雾被他们抛在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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