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点疼痛,艾莉醒过神来。
“……我不知道,”她自己也很惊讶。“我只是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玛莎闻言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在她看来,艾莉时常挂在嘴边的梦游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肯定是这些刚刚发育成熟的小贱皮子嫌弃神庙生活无聊,所以借助梦游偷跑出去寻找乐子。
满载欲望,令人作呕。
玛莎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可惜艾莉懵懂不知。她也觉得自己浑身都疼,仿佛睡一夜是被一卡车的货物压在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痛。
艾莉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狼狈,急着想回房间清理一下,自然而然就错过了玛莎满脸的严肃不满,以及隐隐约约的恼火。
她快步向前跑去,风划过她耳边,带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熟悉哭声。
艾莉没忍住,在开门前回了头,可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月芳草的枯叶在她进门的一瞬间滑落,轻飘到走廊角落,等着再一次的腐烂。
……
绕过阴影,踏上楼梯,耳边传来清晨的第一次钟声,悠扬深远。
顺着栏杆向外望去,神庙几乎可以将整座都城的所有美景尽收眼中,灿烂夺目的朝霞如烟雾一般。神庙的建筑通体使用洁白温润的材料建构而成,在霞光下看着格外动人,远处有鸟雀飞过,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后,逐渐在天边形成一个个微小的黑点。
一切都与墨杜兰不同。玛莎修女允许自己享受半分钟的美景与静谧,之后她走进二层,来到女神挂毯面前。
可她却不是来的最早的,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神庙的主教站在挂毯最前方的那一区域,用手指掐灭蜡烛后又点燃。袅袅白烟从他指尖升起,映在火红的、将要燃烧的挂毯上。
“您来得很早,女士。”主教没有回头,说道。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的氛围,又或许仅仅只是被面前人的气势影响,玛莎有点紧张。
她走上前去,不自觉伸手握住胸前的项链。“你来得比我更早,主教。”
“我偶尔会这样做,早来一些,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提前检查一切是否合宜,算是我爱她的表现。”
主教仍然背对着玛莎,他好像发现了一盏将要燃尽的蜡烛,弯腰将它拿开。“但是我听许多人说,你每天都会来得这么早,这是很不容易的。”
玛莎紧绷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弛,她松开项链,发现手掌心已经多了许多压出来的红点点。
“我习惯这样了。”她说,“严格要求自身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学习。”
主教终于转过身来。
其实早在来到都城之前,玛莎就听许多人讲过,说都城一座神庙的主教长着一张不似凡人的脸,艳丽夺目,她早有准备,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有些移不开眼。昨日见面的意外在玛莎修女这里已经过去了。
“感谢您的赞誉,”玛莎连忙回答,“这不过是我们应该做的。”
而主教对此的回应是轻轻一笑。
他手里还拿着那盏烧得只剩下一个底壳的蜡烛,火没有熄灭,在他手掌中轻柔地跳动。
两人一同站在挂毯前面静默仰望片刻,忽然一阵风吹进室内,烛火摇曳,主教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而就在这时,玛莎修女突然感觉小腿一阵剧痛,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好在主教很快回过神来,抬手接住了她。
“小心些。”
微凉的手贴住玛莎的手腕,用力将她扶正,玛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并没有注意到主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目光死死地盯在她不慎露出的脖子上。
“……可能是最近不小心伤到了。”玛莎象征性的弯下腰揉了揉刚才一阵发痛的小腿,解释道。
在她余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主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嗯”了一声,语气没什么不同:“我还有一些其他事务,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玛莎下意识地点头,于是再等她直起身,只能看到主教离去时微微扬起的衣角。
脖子疼得更厉害了,喉咙也发痒刺痛,有种说不出话的憋闷感。
玛莎困惑地四处按按,完全没注意到一圈恐怖的深色淤痕就绕在她的脖子上,好像一根从房梁上垂下来的绳圈,在她脖颈处留下死亡的倒影。
洛茨离开二层时步伐飞快,几乎就要跑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接触已经足够使他看清太多玛莎修女有意隐藏的事,而大量信息的冲击也让洛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时间空间的把握,视频中全是重影和过去现在的诡异交织,潮湿的霉菌气味让一切变得更加难以辨别。
但这时候他的不能直接昏过去,起码要到三楼,起码——
“感觉怎么样?”一声问话从斜上方穿来,洛茨抬起头,看到靠在楼梯扶手旁的洛辛。
他藏在一处阴影里,手上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从花园拾来的泥块。刚才就是他从暗处击打,让玛莎修女小腿剧痛,失去平衡,洛茨才有机会和她产生皮肤接触。
洛茨此刻的脸色十分苍白,布满汗珠,左边眼睛的瞳孔深处金光仍未熄灭,俨然一副快背过气去的倒霉样子。
“……不怎么样。”
他喘着粗气说,同时向下摆手,示意洛辛下来。
洛辛依言走下楼梯,面色凝重,谨慎地碰了一下洛茨的额头。
金光灼亮,女神的印记抵御一切邪恶侵蚀,燃起来的太阳符文灼伤了洛辛的手指。
他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灼伤的那一部分藏起:“需要我——”
“——接稳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见洛茨闭着眼,嘴里呢喃出这么一句,还不等洛辛有任何反应,人就直接昏了过去,跟松了口气似的,正正好好倒进洛辛怀里。
第146章 副本boss
哒, 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洛辛怀里抱着人, 步伐丝毫不见拖拽, 轻快得很,几乎像是在跳舞。
穿过两道帷幕, 房门应声打开,洛辛抱着洛茨走进房间,身后一片黑影徐徐升起,像是拉开一道隔绝外人的屏障, 一切杂乱的光影均被阻绝在外。
窗帘拉得很严实, 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温顺的昏暗中只残留着丝丝朦胧的暖光,愈发让人觉得困倦。
洛辛嘴里哼着意味不明的歌谣, 温柔的、甜美的,看向洛茨的眼神缱绻缠绵, 全然不见本该有的惊慌无措。好似这一刻,昏倒在他怀中的人与他曾有过千千万万年的缘分, 而这是他们难得一次的相见。
佳期难寻,佳人难再见。
被金光灼伤的手指,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仍然未能愈合, 残存的金色光芒与黑色的雾气交缠争斗,一刻不停地摧毁着洛辛外壳的防御。那是几乎可以将活人生生逼疯的痛苦, 不但是破坏, 也是绝望的生长。
然而他毫不在意。疼痛与自身损伤在洛辛看来都是最不要紧的,毫无意义, 一具没用的躯壳而已。
在这时候,他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
洛茨状态很不好,能强撑着见到洛辛再昏过去,已经是他的极限。此时的他虽然身处昏迷,却仍然像是被什么魇住,眉毛紧皱得像枚解不开的死结,脸色惨白且一直在出汗,狼狈非常。
他的手指一直在用一种不正常的力道攥紧,洛辛抱着他的时候,被攥着的是洛辛的衣摆,而将他放下时,洛茨不肯松开,死死地拽着,好像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是能带他脱离地狱的悬天蛛丝。
洛辛费了好大劲也没能让洛茨松手,他也不生气,就半跪在床边,轻轻替洛茨揉着手上僵硬的关节肌肉,嘴里仍然哼着歌。
“你是睡在豌豆上了吗,这么难受。”他笑着调侃一声,终于勉强让洛茨松开了手。
手里没了攥着的东西,洛茨睡得很不安稳,低低呢喃一声后转向另一边,背对着洛辛,身体蜷缩起来,像把小汤勺。
洛辛还跪在床边呢,瞧着洛茨即使昏睡过去也显得不满意的后脑勺,无奈地低低笑了一声。
“脾气就没小过。”他轻声念叨一句,不见愠怒,格外自觉地挪到床尾,掰过洛茨的一条腿给他脱鞋,动作异常老练,好像做过千百次。
洛茨要挣扎,他就不轻不重地在小腿肚子那里捏一下,洛茨怕痒,马上就老实了。
脱了鞋子又给脱衣服,没过几分钟,洛茨就被剥干净裹进了被子里,跟个花生馅汤圆似的。
洛辛在屋子里左转转右转转,找来一盏没用过的烛台,在上面点上安神香,随后打了一个响指,刹那间,外面连风声都不见了,屋内一片寂静,呼吸声都听不到。
洛茨在被子里很难受,身上出了一层汗,又热又闷,不自觉就难受地哼了两声,把洛辛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身上难受,做的梦也不是什么好梦,种种不舒坦反应在面上,眉毛皱得很紧。
洛辛本来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架着个二郎腿替他守着,一听到洛茨难受,当即坐也坐不住了,挪到床边,连带着被子一起把人揽进怀里,跟抱小孩似的左右晃了晃。
“难受了吧……”他贴着洛茨耳边,嘴唇在散乱潮湿的发丝上留下一吻,“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抱着洛茨,像抱着一株从自己心口裹着血长出来的花,疼也不敢动,只能轻轻地摇晃,目光是一条流淌着思念的河流。
那是平日不能现于人前的深情,裹挟着太多没法解释也不敢解释的爱意和疼惜,洛茨一人穿行在仿若没有尽头的梦境中,哪怕再多丝毫的爱欲牵挂,都是负担。
一切还未到最后揭晓的时候,洛辛可以自己忍耐。
两颗心脏在胸腔中快速跳动,穿过骨骼皮肉、衣料肌理,频率逐渐趋于一致。
洛茨似乎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手脚忽然开始挣扎,喉咙里也不断发出痛苦的低泣。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正正好好滴在洛辛手上。
太阳纹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难受,自觉灼亮起来,敌我不分,洛辛闷哼出声,将洛茨搂得更紧。
他诞生于此,自然知道这个副本里都有怎样的污秽。
玛莎修女曾在墨杜兰犯下过杀人罪孽,她凭借一面之词,让一位无辜的女孩子在遭受私刑后又被不明真相的亲人谴责,不堪重负,最后吊死在了玛莎修女所在神庙的大殿里。她为了躲避流言纷扰,才主动提出降职来到都城。
洛茨碰触了玛莎,觉醒的部分能力会让洛茨回到当时的境地中,很有可能会让他重新体验一遍那个女孩所体会到的所有绝望痛苦。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嘘,嘘……”
洛辛把洛茨按在怀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点在他眉心上,不顾灼烧的疼痛,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替他擦去泛起的泪花。“没事的,洛洛,没事……”
黑色的雾气谨慎地飘逸出来,爆裂愤怒的破坏与恶意,却在流淌而出时变得那样轻柔、小心翼翼,仿佛是将所有可以伤人的尖刺都留在了自己的血肉中,给予的都是柔软的爱。
好像一块将要融化的冰贴在身上,将所有难耐的痛镇定,洛茨身上翻涌的热意降下去些,挣扎也不再那么激烈。
洛辛松了口气,浑身脱力一般靠在床头,将洛茨揽在怀里,手在人家腰上拍了拍。
“没事了,没事了……”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刚才的安抚让他受的伤更重了,一面隐约的金光从洛辛的脖颈那里浮现出来,像一支不断生长蔓延的藤蔓,即将扼上他的喉咙。
可他浑然不觉。
“你哭一下,我心都碎了。”他低垂眼眸,开玩笑一样对着昏迷不醒的人说情话。“豚豚公主。”
他垂下头,珍而重之地在爱人唇上留下一吻,然后顺着嘴唇一路向上,吻过鼻尖,落在眉心。
洛茨睫毛轻颤,又一滴泪水悄悄滑落,他在深不见底的梦境中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有洛辛一个人听到。
“我在。”
他轻轻应道,回应一个连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的约定:“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金色的太阳符文在洛茨眉间闪烁几下,安心地隐默下去。
他不害怕了。他知道有人在保护他。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洛辛靠坐在床头,顺手往旁边一捞,就将鬼鬼祟祟想偷溜过去的系统抓进手里,开始随意把玩。
“怎么这么丑?”
他摸了摸大白屏幕的边框,手指很嫌弃地弹了两下,屏幕中央当即出现一连串乱码,系统士可杀不可辱,愤怒反击。
洛辛分不出乱码,但手里抓着的这个怪东西高不高兴,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系统越不高兴,洛辛就越觉得好玩,又随口说了两句,差点把统欺负哭。
其实他也是在转移注意力。
洛茨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闷在被子里一件衣服也没穿。洛辛本以为他会讽刺几句,没想到洛茨一个字都没说,掀开被子就走进了浴室,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117/177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