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记忆开始恢复以后总是时不时的头疼,然后记起一些本来忘记了碎片,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他其实没有真的想要指挥官的位置。
上个梦境中,郑云反反复复地跟宋青书说一句:能退下来就好,能平平安安地退下来就很好了。
这何尝不是席浅洲自己的想法。
指挥官,位高权重,手指轻轻一动,底下的人的权势利益就跟着翻个转弯,何其风光,又何等凶险。
一旦跌落,那就不是重回解放前的问题了,能不能留条命都难说。
可偏偏现在还没到不争的时候。
洛茨想想外面的事就觉得头疼。
“烦死了,”他蹬蹬腿,溅起一片水花,“出去以后该怎么做,你最好提前想好,我不会帮你的。”
席浅洲把他抱在怀里。
“好,”他柔声应道,“等醒来,你想做什么都好,玩去吧。”
这话说的,跟哄小孩儿一样,洛茨心里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在梦境里的气话,出去以后他们肯定还是要一起奔波,一起解决所有堆到面前的麻烦事。
等醒来,席浅洲回到他的世俗权力中,洛茨顶着艾尼韦尔的名号,睁眼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神庙去叩首,先把能谢的都谢一遍再说。
这一路浑浑噩噩,很多事洛茨没看清楚时觉得还好,真清醒过来,发现真是凶险。
女神还是太疼他俩了。
……
头上灯光逐渐昏暗,越来越适合睡觉。
洛茨打了一个哈欠,侧身靠在席浅洲怀里,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抱出水。
睡意朦胧间,世界都摇摇晃晃。洛茨听着周围窸窣的细微响动,知道席浅洲就在那里,一抬眼就能看到的距离,连彼此气息都轻易交融。
洛茨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世界依旧在席浅洲的控制下保持平和,没有争执,没有倾轧,也没有奔波着好像没有尽头的拯救,他们可以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哪里都不用去。
最后一片碎片,最后一个世界,最像一场梦。
即使从前洛茨没有到来,身陷囵囤的席浅洲还是一意孤行地为他造了一场轻松和谐的梦,让他们把什么都抛下,安稳地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然后再次重来。
真心难能可贵,如果能一路平稳的走下去,那最好一辈子都别有尽头。
可惜梦迟早会醒。
不过即便梦境结束,他们还是会在一起。
没什么好担忧。
第215章 谈生论死
那位醒来了。
比预计快了一个月, 甚至更多。
斯嘉丽给自己买了双新的高跟鞋,在家里试穿着走了两步,无视尖头高跟带来的不适, 只关心自己穿上以后是否显得气势非凡。
“我不想显得自己低别人一头。”她告诉研究院院长, “就算意味着我会很像个在研究院里不干事,只知道穿着高跟鞋咚咚咚走来走去的蠢货, 我也必须要看起来很有气势。”
院长和她隔着投影屏幕相互打量,短短几小时,这个老头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几十年人生的大起大落,连眼神都跟着沧桑许多。
“事实上, 斯嘉丽, 你已经比我高上两头了。”他实话实说,“他还起不了身。意味着你到时候可能会低头看人。”
“嗯哼,我就是这么准备的。”斯嘉丽又咚咚咚走了好几步, 趴到镜子前面整理自己的头发,心不在焉, “我是说,宁可显得高傲以后再表示谦卑, 也不要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好像心有愧疚。”
“怎么会有愧疚呢?”
院长也跟着挠自己没剩几根的头发,“我们帮了他大忙,他该感谢我们。”
话说得理直气壮, 可单看他如今的脸色神情, 再看斯嘉丽的紧张态度,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人心难测, 醒来的那位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主, 困在意识世界里的时候还好拿各种各样的道理条理忽悠他,可一旦醒来什么, 都记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很难对付。
院长说完,愁得叹了口气。
“指挥官那边有消息了吗?”他问。
斯嘉丽闻言直起身,一边涂口红一边白了他一眼。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是个研究员,我能知道什么?”她毫不客气,“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他醒了,他男人没醒,”她拖长声音,“——要命哦!”
特意买的仿古钟表挂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转,时间快来不及了。
洛茨能醒过来在研究院的意料之中,但对于外界来说,不亚于晴空霹雳,当时指挥官重伤昏迷,血都快流尽了,全靠符文吊着半条命,洛茨顶着压力将他带走,从此不见踪影。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席浅洲已经死了,洛茨虽然只是昏迷,但也离死不远。
到那时,只要他一断气,大权旁落,便再也没有可以质疑的。
斯嘉丽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神庙一直暗中周旋施加压力,单凭研究院,根本不可能留住洛茨这么长时间。
如今他醒了,恐怕又是一堆麻烦事,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来自外界质疑窥探的声音。
不过那和斯嘉丽关系不大,她只是梦想着可以通过自己的学识能来过好幸福人生的普通研究员,唯一需要负责的只有洛茨一个。
况且她也没做错什么,人这不还是救回来了吗?虽然碎片没有收集完全,而且在最后一次旅程的时候系统出现问题,但不管怎么算,都是功大于过吧?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斯嘉丽关闭影响通讯,蹬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战场走去。
……
到达研究院,经过重重查验,斯嘉丽终于在腿酸之前走进监护室,见到了那位和自己相处许久的“朋友”。
监护室位于地下,四周都由冰冷钢铁铸成,偏偏装饰风格柔软轻松,好像悬在空中花园上方的小房间,让了解房间本质的人看到,会感觉很不真实。
房间内里一切包括光源在内都是人造,斯嘉丽进来的时候,洛茨正站在窗前,很好奇地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郁葱馥郁的花园,带着虚假的香气和虚假的茂盛。
她犹豫着站在门前,不敢轻易挪步:“洛先生。”
窗边的人闻言转过身,蓄长的头发坠在腰间,乌黑顺滑。
“我现在在地下几层?”他问斯嘉丽。
斯嘉丽喉咙哽了一下,踟蹰道:“有规定,不方便透露。”
“那应该很深。”洛茨了然,又转头向外看,姿态很自然就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和疲倦。
他问斯嘉丽:“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斯嘉丽愣了一下,旋即道:“按照你现在的身体指标,我不建议你——”
话音未落,洛茨打断她:“——外面有很多人想见我吗?”
“……是。”斯嘉丽无奈点头,随后话音一转,“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不隶属研究院的守卫。”
洛茨闻言轻蔑一笑,并不意外。因为注意力仍放在窗户投射的虚假映像上,因此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我总不可能任由那群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的蠢货来打探消息。”他说,慢悠悠地转过身,“我帮你们完善了研究院的安保系统,你们院长应该感谢我才对。”
直到这时,斯嘉丽才明白为什么院长和自己通话的时候表情那么难看。
原来是里外被人整治一通,心累。
“你哪里来的人手?”她觉出不对,“你刚醒过来……”
话还没说完,斯嘉丽自己琢磨出个答案。
而洛茨很配合地回过身,从衣服里面勾出一条金色的小挂坠,小巧的太阳纹饰在指间闪闪发光。
“Bueva oebuy(女神护佑)。”他低声念道,望着斯嘉丽的眼里闪过戏谑了然的光。
斯嘉丽用力闭上眼睛。
从洛茨清醒到可以说话,再到身体恢复运动能力,满打满算,一共才过去4小时不到,可就是在这4小时里,连高层都没有反应过来,神庙却已经迅速加派人手,将研究院围得像铁桶一样。
如果说这是神眷者和女神信徒之间独有的默契,就算把斯嘉丽打死,她都不信。
唯一的解释是,早在洛茨昏迷之前,他就已经和神庙做好约定,这一切都是他预料到的。
研究院,不过是他的一块跳板。
“你都算好了……?”她失去一切表情,木然问道,然而很不争气的是,尽管斯嘉丽已经极力克制,但话音还是夹带了一点点的颤抖。
她不是害怕,她没必要怕这个,她只是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即使醒来,恢复行动能力,洛茨看着还是半死不活,像一道苍白的剪影,很无害。
可看着这样的他,斯嘉丽却莫名想起了过去那段时间,她透过屏幕和交流设施,与困在意识中的洛茨交谈的样子。
那些茫然无措、慌乱躲避,有多少是真的?
她想不通。
“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们,”洛茨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具体想要什么,不过如果我能帮上忙,请尽管开口。”
他朝着斯嘉丽走近,目光从下到上,将斯嘉丽精心挑选的高跟鞋、挺拔的身姿,以及冷硬的目光收入眼中。
洛茨脸上挂出一个笑。
“谢谢你,斯嘉丽。”他说,“嗯,也谢谢你的上司,这段时间辛苦了。”
洛茨方才说的话在斯嘉丽脑子里滚了一圈,分辨清楚孰好孰坏以后,她的脸色当即温和下来。
“不客气,”她说,抬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你醒了,什么都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就是在这时候,监护室外传来敲门声。
斯嘉丽转身,眉毛皱起:“谁来了?”
她能来监护室见洛茨一面,还是院长特别安排,寻常访客连最外面那间门走不进,更别提这里。
“没事,开门吧,”洛茨淡淡地说,“应当是来见我的。”
斯嘉丽闻言动作一顿,再看发现洛茨已经回到床边坐下,姿态随意,仿佛已经知道此时来访的人是谁。
眨眨眼睛,斯嘉丽输入密匙,房门应声开启。
进来的人斯嘉丽并不认识,但光看他衣袖上的金色太阳纹,就知道是这个人一定跟神庙有关系,而且地位不低。
他一个人来到监护室,说不准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
“洛先生。”来人在门口站定,“我来接你离开。”
洛茨点头,于是那人从身后取来衣服,放在洛茨床头,随着恭恭敬敬地离开,斯嘉丽洛茨有换衣服的意思,连忙也跟着迈出房间,跟来人一左一右等在房间门口,跟守门儿的木头桩子似的。
片刻后,门再打开,洛茨换了身黑色衣服,一边慢吞吞地迈出房门,一边用手绳将过长的头发束起。
他要走,斯嘉丽知道拦不住,也没想过要拦,默默让开路,等着洛茨自己离开。
可有人刚擦肩,还有一堆事要忙的洛茨忽然停下脚步。
“那个系统怎么样了?”他问。
斯嘉丽眨眨眼,回答:“传输过程中出现一点问题,有一部分功能损坏了,不过能修。”
洛茨点点头,又问:“它本体多大?”
“起码得把两间房间打通才放得下,日常维修的费用也不低,”斯嘉丽回答,“怎么了?”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和你们研究院商量一下,”洛茨说,“我要把它买下来。”
小白球蠢得很生动,一看就有许多瑕疵,可这么多个梦境,都是它陪着洛茨一步一步走过来。就算蠢到能进博物馆,它也是洛茨的宝贝。
两个房间大小而已,能放下。
说完这个,洛茨原地思考了会儿。
毕竟昏迷那么久刚醒来,体虚得很,思考也有点费力气,确定没有遗漏的事情以后,洛茨朝斯嘉丽摆摆手,顺着一条机密通道,径直离开了研究院。
胸口烙印的符文滚烫,几乎是随着他的心跳带来越来越重疼痛,洛茨坐上飞行器,稍微颠簸便脸色惨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可他并不为此惊慌失措。
自从席浅洲失去大半生命体征,符文便沉寂下去,好像刻画在他胸口的死物。
现在忽然出现变化,说明席浅洲的情况正在变好。
而洛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他从水缸里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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