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从他意识到这家旅馆是干什么的,而陆明河又处在一个怎样窘迫的尴尬境地以后,他就开始这么称呼这座城堡了。
【你准备怎么打开它们?】系统在旁边悄声问。
洛茨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小东西,对着系统晃了晃。
系统认得它。
这枚回形针,本该卡在被陈初诚扔在窗边桌上的文件上面,但现在,它出现在了洛茨的手里。
【我以前什么都干过,】洛茨把回形针掰直,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着它,眼神像是在怀念过去,【试着开过高级智能锁,不过那个一般要用智脑和一点点的运算,单纯动手的我也会。幸亏这些没忘了……】
他喃喃自语着一些连档案中都未曾记忆过的东西,系统听着他说话,让光亮足够落到洛茨需要的地方。
洛茨从上到下将每个抽屉打量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个靠近中间位置的抽屉。
0515
陈初诚的房间,一天前还可以任意拉开的抽屉,如今已经上了锁。
细长的铁丝在他手里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洛茨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那把小巧的锁头。
与此同时,四楼房间。
陆明河点亮了一支蜡烛。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节能照亮周围大约半米的距离,灯下面放着书本,而书本底下,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写满了字,在最末端的地方,印着陈初诚的手印和签名。
陆明河站在窗户边,蜡烛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细,制作它的匠人别出心裁,在蜡烛表面留下了螺旋状的花纹,光亮仅有黄豆大小,但比一般的蜡烛亮上许多。
黑暗中有人推门进来,陆明河回头看了一眼,是管家。
“已经安排好了,大人,”管家站在门口,“合同签好了,抽屉也锁上了,他明天就走。”
“嗯,”陆明河抬手示意一下,“坐。”
“……”
管家踟蹰着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动作,陆明河好像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不在意管家有没有真的执行。
“那个新住进来的,就是0236……”
一段时间后,管家还是开口了,他并不想提这个话题,但他是管家,所以这家旅馆里的所有破事他都得掺和一脚,包括那个贼不讨喜的孩子。
陆明河问:“怎么了?”
蜡烛在他手里极其缓慢地燃烧着,辐射出来的热与光照亮了窗户,将里外的黑夜衬得更黑。
陆明河低头凝视着这点光亮,半晌后缓缓张开手掌,让蜡烛凑近手心。
火燎过皮肤,带来一阵接近痛感的热。
管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咳嗽一声,像是在局促。
“我的意思是,大人,我们要和他交易吗?”他尝试着问,“他一直住在这里,还在镇子上找了份工作,朱云柔说得很清楚,他好像不准备走。”
“他是迷路到这里的。”陆明河说。
“对,是这样,那我们就让他在这里住着吗?”
“……”陆明河将蜡烛拿远,回头看着管家,“你不喜欢他。”
这是个陈述句。
管家愣了一下,苍老的脸上还带着点疲倦,瘦弱的身影在阴影下看着像一根竹竿。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自然垂下,谨慎又卑微地站着,自然而然地融进角落。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本能告诉他要谦卑,要谄媚,要讨好,但理智要求他说实话。
比起虚伪的奉承,他的新老板显然更喜欢听真话.。
“……他总是打听东西,”管家说,“好几次了,他总是问您的事,我怕出什么事。”
陆明河:“问我?”
“对,”管家点头,开始上眼药,“这孩子心术不正,不知道想什么呢,看您那眼神鬼精鬼精的——”
陆明河打断了他的话:“——打听出他想要什么了吗?”
管家怔住了,他重新低下头去,用力地弯着腰:“没有,大人。”
这个答案在陆明河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回过头去。
蜡烛已经烧了一半还多,烛泪凝固在陆明河的脚下,慢慢堆积成小小的山坡。
“……他说他想要钱。”陆明河若有所思地轻语。
管家没想到自己废了这个大的劲都没得出的答案竟然这么简单,连忙道:“那我们给他钱。”
陆明河摇摇头:“他在说谎。”
“什么意思?”
“他不会为钱做交易。”
洛茨的眼神,陆明河看得很清楚。
当他说想要钱的时候,陆明河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应该存在的渴望。
他给出一个答案,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答案足够合理,而且普遍。
陆明河没办法用钱换来一个交易,洛茨不会签字的。
这可真是个令人沮丧的回答,从来都是人们主动找上门,想和旅馆做交易,哪里有过这种突发情况。
管家在这儿打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工,一直是人家求他,见面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彼此要求,你要什么,又要付出多少,不需要多费心力。
临到现在,为着自己老板的老房子着火,管家居然要去猜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孩究竟想要什么。
真是荒谬。
管家心里骂声连天,面上丝毫不显,只是谦卑地躬身。
“那我再去查查,”他说,“0236在这儿住得挺好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走。”
陆明河没出声,只是熄灭了蜡烛。
管家知道自己该走了。
但他刚准备转身,就听到陆明河叫住了他。
“朱云柔回来了吗?”陆明河问。
管家回答:“已经回来了,就在房间里。”
陆明河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看。
他不开口,管家也不敢动,就这么停在原地,等着陆明河再开口。
但他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
又过了半小时,陆明河才离开窗边,打开了房间的灯。
“你可以走了。”他对管家说。
好像他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在留着人不让走罢了。
第61章 古堡主人
楼下, 一楼大厅。
系统蹲在一堆由小锁头叠成的山坡上,满意地左顾右盼,欣赏他们十五分钟的战果。
在它旁边, 洛茨将回形针掰回到原来的状态, 一边喘气低头,一边将它揣回口袋。
这根寻常的铁丝在洛茨手里好像变成了把□□, 开这种小锁,一开一个准。没过多久,就开了半数还多的抽屉。
薄而浅的月光穿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洒进大厅,用光影将那些拉开的抽屉, 演变成崎岖不平的弯曲, 好像怪物倒悬的脊背。
混合着些许腐朽气味的墨香飘进鼻间,洛茨手里积攒了一沓宣纸,他慢慢盘腿坐在地下, 藏在前台柜子下面,让系统离近一些。
随着系统光亮的凑近, 写在宣纸上的字迹也逐渐鲜明起来。
洛茨眯着眼,从第一张开始看, 一路没怎么停留。
陈初诚没骗他。
当时在0515,他说自己换了三年时间,三年一结束, 就要来旅馆打工还账。
而被洛茨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宣纸上, 也确实写着陈初诚的名字。
在名字下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他换了三年, 还债时间是七十五年,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真是高利贷拍马都赶不上的巨额利息,除了鬼迷心窍和走投无路, 洛茨想不出还有第三种可能,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签这玩意儿。
【这可真是……】洛茨犹豫着晃了晃纸张,有心想骂人,但又怕带坏孩子,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惊天动地。】
系统默默说:【洛洛,惊天动地不是这么用的。】
【我当然知道!】
洛茨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然后越往后看,他就越发现原来陈初诚真的已经很克制了,75年和后面那一沓宣纸上写的任意一个数字相比,那都是小王见大王。
【我真的不能理解。】翻到一半的时候,洛茨终于忍不住了。
他换了个姿势,蹲在地上,将看完的宣纸整齐放在旁边,之后手里拿着唯一让他控制不住吐槽的一张,在系统面前来回晃了好几下。
【什么?】系统问。
【听听这个,】洛茨清清嗓子,念道:【“罗嘉文,交易两名妻子性命及家眷若干,还债时间暂定为五百三十六年,有待商议。其余附带已交付。”】
系统:……
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重复:【哇偶,五百三十六年。】
这是系统新学习的一种表达震惊的话术,它还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精髓。
【其实这个算少的了,对吧?】洛茨拧紧眉毛,很纠结地看着上面的数字,【家眷若干,说明起码三个往上,这么多条命,居然只用五百三十六年,难不成这个地方买的越多越实惠?】
【或许?】
【那陆明河换了多少条命?】洛茨重新绕回到那个最让他纠结的问题上,【他等不到人,那他就得一直在这儿打工,没有期限,这可比明码标价的时间麻烦太多了。】
系统很赞同:【是这样。】
洛茨又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其实呆呆的?】
系统:【谁?】
【陆明河,就是任务目标。】
【……我不能说指挥官坏话,洛洛,会被听到的。】
【那就是“是”了,对不?】
【……】
系统不说话了,企图用沉默蒙混过关,洛茨完全明白它在想什么。
逗弄完系统以后,洛茨把罗嘉文的那张纸放到旁边,心里想着事。
如今社会早就实行一夫一妻制了,一夫多妻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这个叫罗嘉文的,换了两名妻子加上家眷若干的性命,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如果死了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就在这家旅馆里?
洛茨咬咬嘴唇,试图将罗嘉文这个名字套在任何一个他在旅馆里见过的员工身上。
是管家吗?还是那个新来的但始终没有出现的员工?
洛茨想了一会儿,选择暂时放弃,继续往下看。
然后,他在接下来的一张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洛茨抬起头来,在头顶一整片的柜子上面寻找,目光准确地落在0238的抽屉上。
随后他低下头,让系统离得更近,方便他能更清楚的看清上面的字。
朱云柔。
交易五十年性命,且在五十年时间里,面部容颜重回二十岁。
还债时间一百九十七年。其余附带已交付。
【朱云柔。】洛茨面无表情地念着上面的名字,【朱云柔,我没看错吧?】
系统没吭声,因为现在的洛茨显然不是在提出问题,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
系统记得,0238号房的那个女人叫朱云柔,就是那个长得特别漂亮,但有一半的脸上被刺青了的女人。
系统的情感模块只加载出了很小一部分,它将绝大多数都用在了洛茨身上,洛茨将它当孩子,系统也将洛茨视为某种带领它引导它的长者形象。
研究院并没有在创造出这么一个小小生命之后,再给予它管束或者情感培养,就好像放任一只刚刚会走路的浣熊迈进人类世界的庭院,系统懵懵懂懂,只认识自己想认识的。
它用了相当相当多的空间来记住洛茨,任务和研究院占了另外一部分,剩下的空间太小了,仅够记住片段和瞬间。
即便如此,系统也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无法忘记朱云柔。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它邀请洛茨进入0238时,系统就跟在他后面。
它看着朱云柔打开阳台的门,看着她倒酒,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边的扶手椅上。
洛茨和她交谈,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听着,被刺青的脸坦率地暴露在光亮下,系统有点怕她。
倒不是说它在怕那半张诡异的脸,而是它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某种黑暗的东西在翻涌,有点类似于洛洛晚上会给它讲的恐怖故事——那些惨死的女人。或老或少,总是鲜血淋漓。
系统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洛茨,而洛茨的反应是拍拍它的脑袋,然后说问题不大。
好吧,既然洛洛说问题不大,那系统就相信。
而不同于系统的纠结困惑,洛茨显然在这个名字上得到了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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