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头挠头发的样子看起来呆呆的,有一种在课上考试用尽全力也只能得60分的美感,校长以前也当过老师,对这类学生都有一种难以自制的怜悯。
所以他没有不耐烦,而是选择徐徐善诱:“镇子叫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洛茨知道,他前几天还在那个小册子上看到过。
“沧英镇。”他自信回答。
闻言校长用力一拍手,重复道:“对呀,沧英镇!”
拍完手以后,就好像已经把该讲的知识点全都讲完了一样,校长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看向洛茨,期待他的顿悟。
洛茨:“……”
意识到校长在想什么的系统凑到他耳朵边,悄悄地说:【他以前一定是个很糟糕的老师。】
洛茨不否认这个,但校长的反应一定是可以透露出什么的。
他只问了洛茨这个镇子的名字,说明这个镇子的历史与它的名字有关。
沧英镇。
沧、英。
沧?
镇子的名字绝大多数时候不会随着朝代变迁一起更改,但可能会出现变形或同音异字。
如果这个镇子的名字也出现了上面的情况,那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在思绪中涌现出来,洛茨呼吸急促,猛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校长等待的目光。
他抿抿嘴唇,不确定地开口:“沧英镇,就是藏(cáng)英镇?”
校长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
“对,藏(cáng)英镇,”他说,“但在更早的时候,这里叫藏(zàng)英镇。”
藏通葬,葬英镇。
洛茨倏地深吸一口气,平息跳动过快的心脏。
神火与女神在上,他可能明白为什么旅馆会建在这里了。
这座镇子是守墓人后代繁衍出来的。
那么也就是说明——
这里有座坟!
……
中午回到旅馆,朱云柔和管家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陆明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等洛茨回来,他就带着洛茨去了厨房。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厨房没有像洛茨之前猜的那样锅灶发霉,它很干净,或许有点太干净了,除了基本的油盐调料,台子上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
“小葱鸡蛋,再做个汤,行吗?”
洛茨把买来的东西挨个拿出来放在灶台上,问陆明河。
陆明河没有意见。
厨房里有个冰箱,在角落里嗡嗡地运作着,洛茨放下东西以后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
“好,”他站在原地活动一下肩膀,权当热身,然后走到水槽边洗手,“大概半个小时,然后就能吃饭了。”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话,在厨房里洗菜切菜,起锅烧油。
在洛茨手下,整个做饭流程非常流畅。
这或许是因为林生雨一直独自生活,需要想办法照料自己的饮食,也有可能是因为——
偶尔一些时候,洛茨会在沉眠的间隙中做梦,他会梦到一个现代化的厨房,简单干净的灶台,和骤然燃起的炉火。
他坐在流理台旁边,一个人背对着他,围着锅台操作。他能看到白雾。
这不是现实的回忆,洛茨也不是很确定这梦究竟来自于哪里,可能只是他的一些幻想。
但不论如何,在这个梦境的第一顿饭,洛茨做得还算顺利。
在最后的收尾环节,洛茨把盘子放在锅旁边,一边从心里数着秒,一边想起现在还站在大厅前台后面的唐德锦。
“你觉得这可行吗?”他随口问道,“他看起来还是呆呆的。”
“时间问题,”陆明河说,“唐德锦死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原来如此,”洛斯双手叉腰,盯着锅子,点了点头,“我说他怎么那个眼神,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
洛茨还记得楼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响声,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有老鼠。
陆明河没否认:“是的。”
他站在厨房门口,肩膀靠着门框,隔一段距离注视洛茨将菜盛进盘子。
汤也要好了。
洛茨把盘子递给陆明河,陆明河把它端出去,放在外面支好的桌子上。
等他再回去,洛茨已经把热好的馒头也盛出来了,陆明河拿着盘子和汤碗,洛茨握着四根筷子,两人离开厨房。
自己做好的热腾腾的食物,吃起来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有种终于落在了地面上的踏实感。
洛茨一直把旅馆视作旅馆,当成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地方,但当他和陆明河对坐着拿起筷子,洛茨终于开始试着将这里当成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
他会留下,除非他能带着陆明河一起走。
……
陆明河吃的不多,可能也就几筷子吧,死人不需要吃东西,过多的获得反而是负担,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陪洛茨。
洛茨心里清楚,所以没劝,只顾自己吃饱。
等他放下筷子,刚抽出张纸,陆明河就推过来一杯水。
洛茨倒在椅子里,捧着水喝,一时间没说话,桌子底下,他腿伸得愣长,脚尖点在陆明河的脚踝上。
一下,又一下。
陆明河感觉到了他的触碰,腿没动,只是眉毛微微皱起,看着洛茨,目光似在疑惑。
洛茨把杯子放回桌上。
“哒”一声轻响,他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注视着陆明河的眼睛。
问题不经意般从他口中突出。
“陆明河,你埋在什么地方了呀?”
第72章 古堡主人
林生雨不正常, 旅馆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早年流浪、缺衣少食的经历终于把人给逼疯了,正常人在得知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死人时,最好的表现也该是被吓得面色煞白、两股战战, 恨不得直接去前台退钱走人, 或者钱也别要了,直接走。
但林生雨就不一样。
从他第一次踏入旅馆的大门开始, 就一直神情自若,不仅住得舒服坦然,有事没事还喜欢四处挑唆,管家首当其冲, 被气了好几次, 到现在都听不得一些林生雨爱说的词。
至于陆明河,或许美色确实可以让人忘却一些恐惧和猜疑,但既然已经知道他死了, 那问他葬在哪里,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和冒昧了?
没人知道, 因为没人问过。
洛茨是第一个问的。
“……”
茶杯中的水被再一次满上,陆明河听完了洛茨的问题, 神情不变,仍旧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
或许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 洛茨以为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放在其他人身上, 草草刹住绝不是洛茨的风格,起码要再问一遍, 确保真无往下走的可能, 才会转变方向。
但面对陆明河时,洛茨总有一些说不明的柔软, 不愿过多为难。
所以等到茶杯上的热气缓缓散去,洛茨也放弃了从陆明河这儿直接得到答案。
他放下手臂,将茶杯捧在手里,斟酌片刻,缓缓道:“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正常……”
话说到这里,原本不发一言的陆明河突然站了起来,短暂注视洛茨一眼后,他兀自离开这个房间,独留洛茨一人坐在原处发愣。
洛茨:“……嗯?”
系统跟在陆明河后面飘了一段距离,接着又很快回来。
【他生气了吗?】系统问洛茨。
洛茨思索片刻,然后摇头:【没有,他去拿东西了,一会儿还回来。】
系统:?
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零件出了问题:【陆明河刚刚说话了吗?】
洛茨完全明白系统在怀疑什么,他站起身,把碗碟堆在一起,往厨房的水槽里送。
【他没说话,】一边收拾桌子,他一边向系统解释,【但是他刚才看了我一眼,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
【我感觉那一眼的意思就是让我等等。】洛茨说,【放心,陆明河从不生气。】
是从不生气还是你没见过他生气?
系统越来越不能理解洛茨和任务目标这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了。
就好像本来他们两人一统快快乐乐地在一起,虽然陆明河看不到它,但他们有共同的好朋友洛洛,所以生活非常愉快。
但突然有一天,其中两个人就有了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秘密,偏偏他俩还喜欢在统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让统发懵。
他俩什么时候玩这么好了?自觉被孤立的系统酸溜溜地想。
洛茨可没发现系统这些千丝百转的小心思,只以为是在自己玩。
他把碗碟都放进水槽以后,打湿了块抹布,将他们吃饭的桌子擦了个干净。
等他隔着大约五米的距离,将抹布当成小球,精准地扔进水槽中时,陆明河回来了。
他提了个深绿色的箱子,箱子看着质量很好,提手那里有皮革和铆钉,拿在手里应该很有分量。
洛茨靠在厨房门前,看着他提着箱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陆明河给他送钱的那个晚上。
陆老板送钱的时候真是魅力十足,洛茨甚至不相信在那一瞬间,他还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一个比那时的陆明河还夺目的人。
富有一旦与慷慨结合,那真是无可匹敌。
洛茨甩甩沾着水珠的手指,走回桌子旁,看着陆明河把箱子平放在桌面上。
“你是在贿赂我吗?”他开玩笑,“要是价钱足够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以后不问这个问题。”
陆明河看了他一眼,双手压在箱子的锁上。
“哪个问题?”他问。
“就是你葬在哪儿,”洛茨哼哼唧唧地重复,“我知道,肯定是有点难为情的啦……”
他声音很小,眼睛控制不住地盯着箱子和陆明河的手指。
他蛮好奇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是换了新包装的钞票?还是车钥匙又或者房产证?
话说陆明河现在的状态能买房子和车吗?
他有身份证吗?感觉不像有的样子……
“你可以问。”
陆明河的声音打断了洛茨的胡思乱想,闻言他回过神来,眼珠转了两圈,目光停在陆明河的脸上。
“你现在要告诉我了?”他放轻声音问道。
明明是一次陆明河对他的妥协和让步,可洛茨的话语中却没有出现相应的欣喜,反而蕴藏着恼怒。
他原地转了两圈,好像被气得不轻:“你对谁都这么好说话吗?别人问你就说?还是这种问题在你们这个状态下不是什么类似于隐私的东西——”
“只告诉你。”
陆明河再次用四个字打断了洛茨的质问,他似乎应对这种场景过于熟稔了,轻松自如,甚至还带着点冷淡的优雅,只言片语便将滔天的怒火浇成灰烬。
洛茨瞪他,偏偏眼神已不见恼怒。
陆明河被他瞪,既不生气也不紧张,反而生出一丝愉悦之情,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见他笑,洛茨本还憋在心里的憋闷突然就松开了,他叹了口气,往后捋了一下头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试图解释,但刚开口,胸口就涌出一阵诡异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想打哆嗦,“我就是担心——”
我就是担心你什么都对别人说,担心你被骗,担心你出事。
陆明河绝不会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从他一出声就止住大厅二人的争吵,便可略知一二。洛茨看得清楚。
但从来关心则乱。
正当洛茨试着忽略胸口那阵刺痛,斟酌如何将话语说得更恳切体面些时,陆明河开口了。
“我明白。”他说。
相对于洛茨的急躁焦灼,陆明河的反应有些过于淡定了,好像他从来都知道洛茨在想什么,做什么,此行又是为了什么。
语罢,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洛茨的胳膊上,手掌轻柔地按了一下,拇指似安抚般蹭了一下他的皮肤,接着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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