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陆明河否认了。
“有, ”他看着洛茨,语气柔和坚定,“他在的。”
洛茨胳膊肘放在桌子上, 身体前倾:“在哪里?”
陆明河继续看着洛茨,声音中带着笑意:“就在这儿。”
话说到这份, 洛茨完全明白了。
“哇偶,”他像模像样地感叹一句, “你很会说话,虽然不经常说,但真的很会说。”
陆明河打量着他的神态, 慢慢道:“谢谢, 但是我——”
洛茨紧接着说:“——但是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和你处对象的。”
“……什么?”
“别紧张。”洛茨站起身, 走到陆明河旁边, 拍了拍他肩膀,“你可以当这是一种激励, 什么时候你能迈出那扇门,什么时候咱们就可以谈恋爱。”
他指了指大厅的位置。
“现在有没有感觉自己特别迫切的想要出去?”洛茨问。
“……”陆明河侧头看看大厅的方向,又转过来看着洛茨,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有。”他肯定道:“我很想离开。”
“好极了!”洛茨一拍手掌,“那接下来让我们研究一下你的退休计划——朱云柔去哪里了?”
“回房间了。”陆明河实话实说,“你走之后他们又吵了一架,很烦人。”
洛茨戏谑地问:“所以你把他们赶回去了?”
“只是劝诫。”陆明河淡淡地说。
洛茨挑起眉毛,视线来回徘徊在陆明河镇定自若的脸上。
瞅了好一会儿后,他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像个打工的?”
陆明河很配合地抬头看他,眼眸中倒映出小小的洛茨:“不像吗?”
洛茨:“不像。”
他打了个比方:“你刚才像那种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杀人不见血而且一言九鼎的幕后老板,你懂吧,就是那种还会在家里供上观音菩萨,一边杀人一边咔咔拜的人。”
“听起来很阴险。”陆明河评价,“作恶多了,叩再多头也无用。”
“是的,当然了,这只是个比喻而已。”洛茨摊手,“你身上有一种气场。”
“比如?”
“比如与其叫你陆员工,我会更想叫你陆老板,给我个惊喜,这家旅馆到底是谁开的?”
他期待地看着陆明河。
陆明河在他的目光下沉吟片刻,然后答道:“旅馆的所有权并不在我这里,但是……”
洛茨挑起半边眉毛:“但是什么?”
陆明河道:“但是管理权确实在我这儿。”
“哇偶,”洛茨又哇了一声,“所以你确实是陆老板,他们都怕你,我没看错。”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
很难说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愉悦,那轻而甜的情绪浮在他们头顶,逐渐膨胀起来。
面对这样的洛茨,陆明河很难说出任何与“不”有关的词语。
“从某种角度看,是这样的,”他说,“我并不操纵一切,但我身在其中。”
“谨慎小心,你一直是这样吗?”洛茨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不用说这些的。”
“那我该说什么呢?”陆明河问。
洛茨半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闻言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该说谢谢。”
陆明河笑了。
“好的,”他点头,“好的,谢谢。”
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清透的玻璃,徐徐洒进室内,在地板上铺出一层暖绒绒的金色。
洛茨身处光下,连发梢都变得明亮透明,掺杂着些许金光,好像被光勾了边。陆明河看他时,需要微微眯起眼睛,才能将人收入眼中。
或许他的视线有些逾矩,暴露了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陆明河注意到洛茨扣在他肩旁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指甲发白,连带着那枚唯一有此荣幸的金戒指都动了一下。
“……不聊这个了,”洛茨跳下椅子,在原地跺跺脚,“我想回去睡觉。”
陆明河也站起来:“困了?”
“嗯哼。”
洛茨率先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背着手,戒指在手指间若隐若现。
路过箱子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陆明河提起来。
陆明河看懂了,提起那箱基本没怎么动的金子走在洛茨身旁,和他一起离开。
走到一半的时候,洛茨突然问:“……你认不认识钟叔?”
“钟叔?”
“啊,我叫他叔,他在你面前可能连孙子辈都排不上……”洛茨嘟嘟囔囔,“就是几十年前,有个女人,她差点就和你们做成交易了,记得吗?”
问这些的时候,洛茨其实没抱太大希望,陆明河不是普通的员工,这种做交易的事应该不会让他来,而且钟叔也提过,当时接待他们的是个老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听完洛茨的概括描述后,陆明河连想都没想就说:“记得。”
“你记得?!”
陆明河颔首:“记得。她很绝望,欲望很强烈,但是她丈夫拦住了她。”
“她丈夫就是钟叔,”洛茨说,“他说不该签,就把他媳妇硬拉回去了。”
陆明河“嗯”了一声,说出更多细节:“他们属于签前反悔,罗嘉文不太高兴,合同是他拿来的。”
洛茨:“不高兴,可还是让他们走了。”
“那个男人也很痛苦,”陆明河说,“我不能权衡谁的胜过谁,他们都可以签字,但最后他们选择了放弃,所以我放他们离开了。”
洛茨往前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我以为那个女人是被硬拉回去的。”
陆明河摇头。
“好吧,”洛茨抬手搓脸,自己安慰自己,“说话不说全,没事,我习惯了。”
陆明河安慰一般拍拍他的手,道:“他们很清醒,至少那时候是,很难得。”
洛茨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所以你放他们走了。”
陆明河坦然道:“是的。”
他答得坦诚,气定神闲,全没有错过上门生意的愧悔难受。
洛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陆明河有点受不住他的注视,他才慢悠悠地挪走目光。
“陆老板是个好人。”他说。
这次,不用他教,陆明河也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谢。”
朱云柔从二楼爬到四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
鞋跟太细又太高,就是会有这种隐患,每一次迈步走路时发出的清脆声音,都是下一步不慎摔倒的提示音。
朱云柔原地坐在楼梯上,撩起裙摆看了眼脚踝,接着蹬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把鞋提在手里。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白天和管家吵了一架,虽然老大坐在旁边什么都没说,但朱云柔就是有点慌,担心被秋后算账。
其实管家也是,那老头嘴硬得好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但朱云柔看得清楚,管家也怕陆明河,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怕。
真让人不禁疑惑陆明河对管家做了什么,当然了,朱云柔完全不想知道。
半死不死的活着已经很难了,她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光脚走在地上没声音,可当朱云柔来到0411的门口时,却发现门已经开了。
她弯下腰,将高跟鞋放在门口,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陆明河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她了。
和上次来时不同,这次的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那些随地乱放乱堆的书本,地板一片光洁,走起来太轻松了,让人心慌。
朱云柔:“……”
她停在门口,看不见陆明河的身影,这意味着她得继续往里面走。
朱云柔真心不想这样。
而就在她犹豫的两秒钟里,房间里传来声音:“进来。”
朱云柔:“……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挪进房间,看到陆明河坐在沙发上,膝盖上开着一口箱子。
受限于角度,朱云柔只看得出他低着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而陆明河显然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兀自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等朱云柔心底开始打鼓,陆明河才抬手合上箱子,微微侧身看她。
他问朱云柔:“来这儿之前,你是后妃,对吗?”
朱云柔呆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对,是这样,我16岁入宫。”
陆明河点头,接着问:“宫里的人都好看吗?”
朱云柔人都蒙了,完全不理解陆明河在说什么,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犹豫着回答:“都挺好看的……吧?”
“好的……唐德锦的脑子还有多久能好?”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人头秃,但总比之前的正常,朱云柔恢复了一些自信:“最多一周,最麻烦的是如何把他从那个状态中拉出来,一旦开始清醒,接下来就很好操作了。”
“辛苦了,”陆明河说,他微微转过身来,面对朱云柔,“你很得力,而且清醒。”
朱云柔勉强笑笑:“谢谢老板。”
陆明河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他不再说话,但却也没有让朱云柔离开的意思,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两人陷入了某种僵持的状态。
好长一段时间后,朱云柔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怀抱着某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壮情绪,朱云柔毅然决然地开口:“老大,到底什么事?罗嘉文跑了?”
陆明河瞥了她一眼:“……不至于。”
“那究竟是什么?”朱云柔追问。
她注意到了陆明河脸上些微的犹豫,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几乎要以为是不是她支付的时间翻倍了。
天杀的最好别是这样。
朱云柔都要开始祈祷了,也正是在这时候,陆明河终于开口。
“我看着老吗?”他满怀严肃地问。
第76章 古堡主人
朱云柔:“……”
朱云柔:“什么?”
如果一个高级老板的终极目标是把下属吓蒙吓傻的同时自己还能保持淡定, 那陆明河绝对会是其中的top 1。
见朱云柔傻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肯说话,他才慢悠悠地双腿交叠, 将问题详细化。
“有个人, ”他斟酌着抹去洛茨的身份,“他对我说, 他在我面前连曾孙子辈都排不上,你觉得……?”
洛茨叫钟叔,他又说钟叔在陆明河面前排不上孙子辈,那么等量代换一下, 就是说洛茨在陆明河面前都排不上曾孙子辈。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陆明河有点介意,毕竟他俩现在还没缔结姻缘, 陆明河希望自己的形象能尽可能的良好一些。
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傻站在边上的朱云柔,就没办法琢磨出这些里外长短来了。
但老板问话, 无论如何都得回。
朱云柔很纠结,细细琢磨着用词:“您说的这个人, 他如今年龄多少?”
闻言,陆明河短暂回想了一下洛茨的数次交谈,发现洛茨并没有提过自己的具体年龄。
他粗浅估计了一下, 答:“及冠。”
朱云柔:“……二十?”
陆明河:“应当是, 我没有细问。”
也不用细问,恐怕就算把年纪问出花来, 问出他娘生他那天的天气和空气质量, 也没法给陆明河口中那人的年龄后面再加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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