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花园里,穿着定制的长裙,柔软的布料被裁剪成了帝政裙的风格,这更凸显出她的身材。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的达勒妮已经怀孕了,尽管她自己不知道。
【她……】洛茨将自己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系统,【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什么?】
生下辛迢阙五年后,达勒妮死亡,原因暂时不明,之后半年,她的丈夫也跟着离开人世,辛家落入旁支之手,辛迢阙被祖母送往季家,直到成年。
洛茨调出相册中辛迢阙的照片,和达勒妮反复对比,发觉他们母子真是不一般的像。
【我现在在想,问题是不是出在达勒妮身上?】他突然开口,像整理碎片那样将自己的一部分思绪说给系统听:【辛迢阙有一个秘密……】
似是想到了什么,洛茨退出相册,点击进历史搜索的一条浏览记录中。
那是一条丰城高级艺术学校的校级小报,专门报道发生在学校内部的各种新闻,是新闻系的学生练手用的。
在三十二年前,一次互联网与纸媒的结合实验中,小报在一般粗制滥造的网页中上传了一条新闻。
是关于校内斗殴的处分通报。
被处分的人就叫达勒妮·阿贝尔,根据通报里写的,此次斗殴是因为与她同宿舍的一名舍友在未经允许的前提下动了她的裙子,正好被达勒妮看见,然后被赶来的辅导员分开。
洛茨反复看着这则通报,良久后说:“我要找时间去一趟学校。”
系统赞成他的一切决定。
于是洛茨放下曲奇饼和手机,去洗澡了。
热水和橙子味的泡沫洗去了一天的乱七八糟,洛茨躺在床上,指挥系统关灯,然后捧着手机,像个放了假以后争分夺秒徜徉在网络中的年轻人。
系统凑上前去,发现他正在搜索达勒妮留学期间负责她的辅导员是谁。
搜索没有结果,因为按照时间推算,那位教师很有可能已经退休了,或许校档案馆里会有消息。
但洛茨明天有事,所以暂时没空去查。
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在不违背关键词的情况下得到辛迢阙的信任,好让他可以在生命终结前对自己放下心防,同意跟他离开。
深层程序固然重要,但到底有个先后。
洛茨暗自琢磨。
得先把辛迢阙搞定。
但怎么搞定呢?
洛茨翻看着他们这几天的聊天记录,隐约能触碰到辛迢阙亲和外壳下的屏障。
辛迢阙对待洛茨很友好、宽容:关心他的处境,帮他解围,像任何一个好大哥那样。
他甚至不介意洛茨问他要外套——虽然这本是一个道歉的举动,但归根究底还是超出了社交距离。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辛迢阙自始至终的冷漠,他周边跟围了一个巨型防护罩一样,洛茨一时间找不到突破点。
或许任何一个大人物都是这样,他们表现善意,但不妨碍他们的高高在上。
洛茨蜷缩在被子里,眼前浮现出今天离别时,辛迢阙看向他的目光。
“再会,夫人。”
他是这么说的,声音柔和低沉,尾音停顿一瞬,好像压住了一些不该出口的词语。他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挡住本就不明显的神色。
洛茨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只能听到辛迢阙喊他夫人。
太缱绻了,太正式了,不带调笑与狎玩,那么认真,让人听得心里发沉。
洛茨想不明白。
明明身边的人都叫他顾先生了……
床铺太舒服了,渐渐将他拖入进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洛茨不再想,嘱咐系统明天早上六点把他叫醒,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清晨六点,洛茨被圆球叫醒。
【起床啦!】
机械生命就是好,不会困,对睡觉没什么期待。
洛茨爬下床,丝绸睡裤搓到小腿往上,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皮肤。他晃悠着走进盥洗室,睡眼惺忪地洗脸刷牙。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终于让他恢复清醒。
洛茨打了个哈欠,看着有些泛红的眼圈,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
【你要去做什么?】系统好奇地问。
【去和甜品师聊聊。】洛茨说。【现在正好有甜点出炉。】
第8章 兄弟媳妇
甜品师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洛茨进去的时候闻到了面粉和蛋黄的味道。
“太太?您怎么来了?”
听到脚步声,甜品师回过头来,惊讶地问。
“睡不着,所以到处走走。”洛茨顶着那双通红的眼眶,慢吞吞地说,“昨晚的曲奇很好吃。”
听他如此评价,甜品师笑了一下,很开心:“您很少吃甜的,我还以为您不喜欢呢!”
洛茨靠在门上,没否认,只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确实不错。”
甜品师的动作顿了一下:“您……”
满打满算,季为檀过世还不足半个月,虽然下葬后诸位季家人都恢复了正常生活,沉浸在财富和权力带来的快感中,但总有些人被留在了原地,只能靠回忆和悲伤度日。
甜品师本身就是个友好的人,加上年纪大了,心肠更是软,所以免不了要安慰几句。
但还没等她斟酌好话语,洛茨就开口了:“您不必为我担忧,逝者已逝,我应当向前看才对。”
他抿唇笑了一下,面色苍白,眼圈通红,但神情中满是坚韧。
看他这样子,甜品师也柔和了神色,她是看着季为檀长大的,因此也把洛茨当做孩子。
想起他说喜欢昨天晚上的曲奇,甜品师拍拍手掌,走到一旁的橱柜里翻出一盒马卡龙,示意洛茨来吃。
“有覆盆子的、薄荷的、柠檬的……”甜品师揉搓着面粉,和洛茨说,“昨晚刚做的,本来是想练练手感,不过发挥得很好,尝尝。”
洛茨拣了一枚浅粉色的塞进嘴里。
确实好吃,外壳酥脆,内里奶油润滑,甜而不腻。
吃完一枚之后,他又拿起一枚。
甜品师在他旁边揉搓面粉,洛茨观察着她的动作,半晌后突然开口:“您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谁?”甜品师手下动作不停,问道。
“季……”洛茨紧急停顿一下,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为檀,我之前听他说,他以前是在这边长大的。”
“是这样,家主以前就住这儿,和老夫人一起。”甜品师说,“不过家主不是很喜欢吃甜食,所以那时候我会给很多甜品做一些改进,减轻其中的糖分。”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洛茨用一种憧憬的口吻问道,盒子里装的马卡龙已经被他吃掉了一半。
“那时候……”
甜品师短暂地陷入了回忆,手上动作有些许减缓。
“那时候家主还挺活泼的,喜欢笑,成绩好,对长辈也很敬重,招女孩子喜欢,交了好几个女朋友。”
说到这儿,甜品师反应过来,看了洛茨一眼,见他不介意,才继续说:“而且当时家主还是学生会会长呢,衬衣西裤往身上一穿,特别俊!”
洛茨笑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甜品师看:“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甜品师看了几眼,“家主是个好人,我在季家干了这么多年,孩子的事儿都是家主吩咐着帮忙弄成的,让我不用一把年纪还操心。”
洛茨:“您干的好,这都是应该的。”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人:“辛先生当时什么样?”
“辛先生?”甜品师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说:“辛先生不怎么说话,也不爱和家主待一起,除了上学,一般都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对他了解不是很多,只记得他瘦瘦高高的,长得很俊。
“——不过辛先生人也很好,离开这么多年,每回看到我还会跟我问好呢!”
她笑了一下,好像在感叹岁月流逝。
“我还以为辛先生和为檀关系很好呢!”洛茨收回手机,又拿起一块马卡龙,和甜品师闲聊,“为檀不怎么喜欢和我讲以前的事情,但我看季家现在和辛家合作不少,还以为他们以前就是好兄弟呢!”
“嗐,这也说不准,公司的事我不了解。”甜品师小声说:“说他俩关系不好倒也不至于,更年轻些的时候还是经常凑一起玩,后来慢慢疏远了。”
“辛先生是成年那天离开的吗?”洛茨又问出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这时候盒子里的马卡龙已经没有了。
洛茨吃得又快又安静,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甜品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但当时也快了,我记得老夫人还想在家里办个宴会来着,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总之不了了之了。”
洛茨问:“当时已经决定好要办宴会了?”
“可不是嘛!我记得可清楚了。通知了要做一个多大的蛋糕,我连材料都准备齐了,结果管家过来,说宴会不办了……当天辛先生就走了吧?”
洛茨觉得很奇怪,辛迢阙不像个不守承诺的人,既然当时已经确定了要办宴会,那么他就不会提前离开,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能是什么事呢?
辛迢阙成年之前离开季家,20岁的时候公开回到辛家,在辛老夫人的支持下快速收拢权力,并且之后带领辛家不断向上攀登,是个传奇。
洛茨若有所思地叩击台面,他没能查到辛迢阙18岁到20岁之间的两年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有人瞒住了。
一般出现这种空白,要么意味着不重要,要么就是很重要。
“那他在之前有过什么异常吗?”
“没有。”
甜品师摇摇头,眼前蓦地闪过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离开厨房,在楼梯上看到了那个青年。
苍白的、瘦削的,蓝色的眼睛藏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虚空。
甜品师当时被吓了一跳,但第二天季老夫人就单独见了她一面,嘱咐她不该说的话别说,还给她了一笔奖金。
这是封口费,甜品师心里明白。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时候辛迢阙出了什么事。但谨言慎行是在这些家族的生存之道,她很清楚。
所以她又摇了摇头。
“你让周奇瑞去监控室删监控了?”
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旁的支架上,辛迢阙深吸一口气,向上抬臂,推起杠铃,嗯了一声。
“删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汗水沾湿了衣服,辛迢阙闭闭眼:“不是什么大事,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意的。”
“我也没说会影响,好奇嘛!”手机那头的人吊儿郎当地说,“你来见我一面,不到半小时就走了,要不是今天经理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还让周奇瑞去删了监控。”
“这是好奇的意思吗?”辛迢阙问。
“差不多吧!我听说你是跟季家那个寡夫一起走的,不会是你俩干柴烈火、情难自制,然后——”
“孟简!”辛迢阙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慎言,况且事情发生在你的楼里,胡乱造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吧,”孟简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确实没什么好处,不过刚才邵家给我打电话来着,也是想看监控。”
孟简是那整栋大厦的房东,拍卖行也归他家管,最近刚从国外谈生意回来。
他们是多年好友,辛迢阙昨天就是去见他。
“说为什么了吗?”辛迢阙问,杠铃又加重了许多,但他声音仍然很稳。
孟简说:“没有,语焉不详的,就是说想看,我没同意。”
邵家有钱,但还没有到能威胁到他们的地步,所以孟简没怎么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不用管他们。”
辛迢阙知道他们为什么想看监控,但昨天的事无论怎么说都是邵洋的错,顾慈只是反抗而已,最多手段和平常不大一样,没什么好辩驳的。
他完全忽略了顾慈性格的前后差异,好像不准备深思这件事。
那边孟简又问:“昨天走了以后干嘛去了?我看到你们是一起下的电梯。”
他还在纠结辛迢阙和顾慈的事,看来当房东真是太无聊了,连这点小事都要问个没完。
辛迢阙叹了口气,他朋友不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多多少少都交过心,自然不会生气,但他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孟简是不会放弃的。
删监控其实不全是为了顾慈,毕竟当时他和周奇瑞确实是站在盥洗室门口听了一会儿,不大好看。
辛迢阙沉下一口气,将杠铃放回原位,坐起身来。
他说:“没做什么。他司机早走了,所以我把他送了回去。”
“祖宅吗?”
“对。”
“但我怎么看到季家的那个车是你们走后才走的。”
手机里面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看样子孟简还坐在监控室里,他真无聊。
“你看错了。”辛迢阙面不改色地敷衍,“他很辛苦的,不要给他惹麻烦。”
孟简的声音诡异地拔高一下:“你认真的?”
辛迢阙懒得回答,又嗯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觉得顾慈不辛苦,能把人堵在盥洗室里扇耳光,平常应该也不会受委屈。
但看顾慈之前那副紧张的样子,应当是很希望别人那么觉得的,所以就顺着说下去了。
司机的事他并不意外,毕竟看当时顾慈的种种表现,已经是急得六神无主了,生怕邵洋从盥洗室出来。
只要辛迢阙愿意跟他走,顾慈愿意做任何事。
……
辛迢阙又想起了那双抓紧自己胳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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