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兰“哦”了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没事了,去忙吧。”
“嗯!”
女孩拿着巧克力糖一蹦一跳地跑走了,枚兰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冷冷瞥向手里的信封。
她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没有识别到危险物,拆开信封后,看到里面装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枚兰揭开白纸,入目的第一行字就让她眼瞳骤缩,身上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
——【梅姐,贵安。】
梅姐。
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
枚兰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一圈周围,确认无人看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脚步匆匆,又返回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
仅仅几步路的工夫,枚兰脑中思绪云涌,翻江倒海——“枚兰”只是她的假名,她的真实名字里,其中一个字就是“梅”。
但问题是,知道自己真实姓名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同僚张央,也只知道她在组织内的代号是“M”,至于更多的信息,别说张央了,情报系统内大部分情报员都一无所知。
一上来就道破了自己的真实姓名,简直就像是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告诉说他们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底牌,让自己别耍花样。
来者不善!
将房门反锁好,枚兰深吸一口气,凭借自己从业多年的心理素质,强行压住激荡的情绪,把心跳调整到平稳的频率。
她做好了接受最坏可能的心理准备,展开信纸,继续看了下去。
但枚兰万万没想到,后面简简单单一句话,又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带来山呼海啸般的震撼冲击——
【你妹妹的病,并非绝症,我能治好她。】
枚兰死死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很久,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泛白。
她突然将信纸揉成纸团,恨恨地用力丢开,她大口喘气,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宛如淋了雨的落汤鸡一般,浑身发抖,片刻之后,又猛地冲过去捡起纸团,拼命将已经皱巴巴的信纸抚平,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纸上的那行字。
她的理智在脑中不断叫嚣,反复提醒着她——假的。不要信。这是骗局。这是陷阱。千万不要着了对方的道!
可在她心底,另一个声音也在不断浮现,盘桓不去——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对方没有说谎呢?
万一的确有办法救自己的妹妹呢?
……妹妹。
她最爱的妹妹啊。
如果不是为了妹妹,她或许早已撒手人世,她吃过那么多的苦,受过那么多的罪,支撑着她从尸山血海的地狱中爬出来,让她用人的模样重新行走于世,这一切的源头和动力,就是她的妹妹。
枚兰怔忡了许久,目光缓缓下移,果然不出所料,后面的内容是约她单独出来见面,并警告不能告知第三方,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或是意料之外的布置,对方会立刻中止见面,治疗妹妹的事,当然也会不了了之。
枚兰盯着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看了一会儿,良久,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要不怎么说,卧底的底细就等同于自己的生命,一旦被人掌握,就只有等死的份呢?
因为对方太容易拿捏你了。
就算知道这是不怀好意的阳谋,等着自己的可能是有去无回的结局,却还得按照对方写好的剧本,乖乖走下去。
枚兰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底已没有了任何软弱和迷茫。
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信封和白纸。待它们都化为了灰烬,女子脱去身上的旗袍,抹去脸上的浓妆,素面朝天地换上一套普通衣服,从隐蔽的后门离开了红莲赌坊。
这场鸿门宴,她必须去。
以一名平凡姐姐的身份。
第43章
约见的地点在南大街一间小餐馆, 对方写明了桌号,枚兰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人, 桌上只摆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枚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便签, 写着新的见面地点, 是邻街的一家咖啡馆。
还挺谨慎。
枚兰心里觉得好笑,她这个被拿住了要害的人都没怕,对方倒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暗算了一样。
不过枚兰欣赏这种谨慎,狡兔三窟,做他们这行的, 不谨慎一点, 就等着送死吧。
她离开餐馆,很快来到了目标咖啡馆,对方指定的座位在东南靠墙的角落,灯光暧昧, 气氛安静,周围用植物围出了一圈隔离带, 算是一个半开放的小空间, 挺适合情侣谈情说爱。
当然也很适合谈些私事。
枚兰大方落座,她起伏的心绪在路上已经梳理完毕,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容,甚至非常的自在和放松——面对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 她不用再戴着卧底的面具,只要用真实面目去迎接暴风雨就好。
几分钟后, 一个人走进了这个角落,在枚兰对面坐下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和小月丫头说得差不多,虽然对方戴着帽子墨镜口罩,看不出具体样貌,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帅,举手投足有种天然的优雅气度,和她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靠后天训练才伪装出的气质完全不同。
两人相顾无言,似乎都等着对方开口,在长达一分钟的诡异沉默后,枚兰开口了。
“在室内戴墨镜,会显得很奇怪,也很失礼。”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点点头,竟真的摘下了墨镜。
“是我疏忽了。”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清冽悦耳,他露出眼睛的那刹,枚兰一愣,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的眼睛,还真是漂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忍不住看得更加仔细,片刻后。
“……你用了变色滴剂,伪装了你的瞳色。”
“嗯。”
“头发也是染过的。”
“没错。”
“用过气味香薰,是最基础的版本,只能抵挡住短时间的精神力追踪。”
“是的。”
枚兰从职业角度出发,逐一点评对方的纰漏,最终总结道。
“……你伪装的技巧谈不上高明,更像是个不熟练的新手。”
“的确如此。”对方轻笑出声,“梅姐你是行家,不如给点改进建议?”
枚兰刚要侃侃而谈,突然又闭住了嘴。
等等,自己到底在干嘛?
她可是豁出了性命来赴这场约,敌在暗我在明,自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之周旋,才能侥幸全身而退,怎么三言两语间,自己竟连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了呢?
枚兰一向机敏,略一回想,很快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太自然了。
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亲切自然,从肢体动作到言谈用语,都自然极了,在这种气场的影响下,自己不由得就被主导了节奏,就算她的表意识还保持着警惕,她的深层意识已经完全向对方屈服,并被这份“自然”的假象所影响,她大脑接收到的所有信号似乎都在说服她:你们并不是针锋相对的对手,而是早已相识,久别重逢的老友。
想通这些后,枚兰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她可是接受过特训的专业人士,对方仅仅通过节奏控场,就让自己卸下了防御,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什么叫无招胜有招,这就是了。
她立刻收回了指点对方拙劣伪装时的轻视心态,重新给对方下了定义。
——是个高手。
“我们以前认识吗?”枚兰忍不住问。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这话说得模糊,信息量却很大,枚兰已经在脑内用思维导图推演这句话涵盖的多种可能性了,对方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梅姐,我知道你目前无法信任我,但我没有恶意,就像我在信里说的,我有把握治好方雪兰的病,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好。”
对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妹妹的真名,比起先前的心惊,此时枚兰反而升起一丝希冀——对方既然知道妹妹的情况,想必对她的病情也是清楚的,连炽红帝国的高级医官都直言妹妹无药可救,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莫非真有治好妹妹的办法?
她没有急切地追问治疗方法,而是冷静地问道。
“条件呢?”
天上不可能凭空掉下馅饼,她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对方就是免费来献爱心的。
对方微微一笑:“梅姐你是情报高手,我都坐在你面前了,我的诉求是什么,你还猜不到吗?”
枚兰一怔,不由得又打量了对方一遍。
她边打量边思考,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方的这套外形伪装,骗骗普通人可以,但在自己这种专业卧底面前,是根本不够看的。可对方明知自己是这方面的专家,还以这样的形象与自己见面,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穿成这样,根本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别人看的。
这个“别人”又是谁呢?
改了原本的眸色发色,还使用了反精神力追踪手段,说明他在躲避自己的熟人,或者是熟知他原本体貌特征的人。那些人可能正在四处找他,不排除使用包括精神力在内的一系列寻人手段,所以他连反精神力手段都用上了。
自然而然的,枚兰脑中罗列出一组情报——此时此刻,海夜城里还真有不少人,有明的有暗的,正在想办法寻找三个失踪的人,还找了三四个小时都没找到。
……不会吧?
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枚兰愣愣地望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半晌,迸出四个字。
“红晶酒店?”
“嗯。”
“星族人?”
“嗯。”
枚兰差点跳起来:“你……!”
她及时收住了声,警惕地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
“你们不是被劫走了吗?”
“这你都知道了?”对方笑了,“不愧是炽红帝国的高级情报官,消息真是灵通。”
嗯?
枚兰心中一动,从这句话里提取到了一丝新的信息。
她不意外对方知晓自己炽红帝国的背景,但听对方的口气——他似乎只知道自己是炽红帝国的情报官,却不知道这个身份现在只是个幌子,自己实际早已暗中另效他主。
怪不得啊,枚兰恍然大悟。
想必对方是笃定了自己是炽红帝国人士,不会插手当地的势力纷争,更不会打星族人的主意,是一个绝对客观的局外第三方,所以才敢来找自己谈判。
这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方案,对方的思路非常清晰,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就领下了监视星河会的任务,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这股势力,不属于旁观者,而是已经下了场的“局内人”。
枚兰心念电转,面上却毫无破绽,她没有片刻停顿,非常丝滑地接话道。
“消息灵通谈不上,我们只知道红晶酒店发生了劫人事件,但真实情况是怎样,我们也不清楚。”
“不是劫人。”对方说,“是我们炸了房间,自己跑出来的。”
“……”
枚兰也算身经百战了,可今天受到的震撼,比她过去五年加起来都多,她愣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们,够有胆。”
“彼此彼此。”对方笑了,“梅姐你敢来见我,也很有胆气了。”
“我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枚兰坦然承认,“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地出逃,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摇摇头,没说话。
“不对啊。”枚兰突然想起来,“你既然是星族新人,应该从未离开过星洲才是,为什么会认识我?”
“梅姐。”对方不紧不慢道,“你就不用费心打听我的事了,我很了解你,比你想象得还要了解,你在我面前装傻演戏,没意义。”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枚兰终于住嘴了。
不是她有意打探,实在是职业习惯使然,三句话套不出有用的信息,心里就憋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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