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梅根本没什么企图,只是单纯想要报恩而已,她视自己的妹妹如生命,对治好妹妹的自己,全当救世主一般供着敬着,事事尽心尽力。安寻询问过对方的身世背景,得知方雪梅原本是炽红帝国情报机关的高级情报官,曾潜伏在海夜城内一间叫“红莲赌社”的地方,她并非穆弃的心腹,只是尽忠职守的高级打工人罢了,谁是当今陛下,她就听命于谁。
正因如此,这次重生,安寻才敢联系上她——目前炽红帝国仍是老陛下掌权,穆弃只是个正在和太子斗法的四皇子,他就算手再长,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此时插手帝国情报机关的事,更别提和长期潜伏在自由联邦的枚兰相识了。
安寻原本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只是今天下午和枚兰见完面,他突然又有了疑虑。
在未验证自己可以治疗方雪兰之前,就迫不及待地给出了安全屋的地址,这……这不像是枚兰的行事风格啊。
当然,也许可以解释成,对方怕验证完之前自己就出了意外,所以提前给予庇护,但以枚兰的行事作风,她更可能暗中派人跟着自己,在暗处留意自己的安全,因为双方目前还是谈判关系,谈判最讲究心理博弈,绝不能提前示好,这个道理还是对方教给自己的,怎么换成她自己上阵,就忘了呢?
安寻实在想不通,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胡思乱想间,他甚至连上辈子的事都开始怀疑——
他怀疑上辈子枚兰来到自己身边,其实就是个局,对方故意把背景交代得那么彻底,连她效忠于谁,潜伏在哪里都说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让自己这辈子一到自由联邦,就会放心大胆地联系她……
思维越发天马行空,安寻赶紧刹车,暗骂了自己一声。
真是的,自己瞎想什么呢!
如果真有人故意布局,岂不是要连自己重生的事都算计到,才能让枚兰这个棋子发挥作用?
但自己的重生属于意外,是根本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哪怕是穆弃这个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也不可能预料到这种违背常理的事。
安寻觉得再这么钻牛角尖,自己就要魔怔了,于是掐头去尾,把一些重点信息模糊掉,将自己的疑虑全都说给司良听了。
司良听完,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如果安全屋是个陷阱,你觉得最坏的情况是什么?他们会把我们交给别人?”
安寻一愣,摇了摇头:“这倒不会。”
“他们会囚禁我们,不让我们离开?”
“呃……好像也不至于。”
“那你还担心什么?”司良问,“她主动示好,也许的确另有所图,但既然是有所图,主动权就还在你手上。也许你担心她的立场不够客观,不是你所想的‘公平交易,钱货两清’,但眼下这个局面,本就浑水一潭,没有谁是绝对可靠的,各怀心思很正常。”
说到这里,司良微微一顿,淡漠的表情微有波动。
“别说她一个外人,就连你,不也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们说吗?”
安寻心里一突,他去看司良的眼睛,发现对方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不是不说。”安寻自知理亏,声音都小了很多,“只是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们。”
“我知道。”司良点点头,“所以我和飞源都没有问。”
安寻忍不住笑了:“那真是委屈飞源了,以他的性格,肯定憋坏了吧。”
“可不是么,忍得可辛苦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更多是在担心你。”笑过之后,司良停顿了一下,有点别扭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我知道。”安寻压低了声音,“司良,你们再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不告诉也无所谓,我……我们只是觉得,你背负的东西似乎太多了点。”司良叹了口气。
“老实讲,我最初以为你脱离星河会,只是一时赌气,没想到他们的做派如此不堪,你父亲对你的态度又是那样……我真没法想象,这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而且对谁都没说过。”
“不是我不说,”安寻摇摇头,“是我以前太蠢,分不清好人坏人,被当枪使还不自知,不过……”他抬起头,望着司良的眼睛,微微笑起来。
“现在迷途知返,改过自新,认清谁是需要警惕的毒蛇,谁是可以信赖的挚友,也不算太晚吧?”
窗外的路灯逐一亮起,湿漉漉的地面成了光怪陆离的反光镜,与道路两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交相辉映。缤纷光影落在蓝发少年的脸上,如梦似幻,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眸,在明灭的光影中闪闪发亮,宛如世上最瑰丽的宝石。
令人惊艳,过目难忘。
司良深深凝视着眼前微笑的少年,恍惚间想起了一些久远往事。
他一直都当安寻是挚友知己,哪怕对方后来变得陌生,两人渐行渐远,这份友谊的初心他也从未忘却。
本以为眷恋和珍视这份旧时情谊的只有自己,没想到那位越走越远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又回过头,还跑来拉起自己的手,带着他一起向前奔跑。
失而复得,他无比庆幸,被冷落疏远的时光仿佛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后,他们仍像儿时那般交好,虽然两人都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也始终都未改变。
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司良望向窗外雨景,两人默契地听着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谁都没有再说话。
外面的雨渐渐变大,距离他们不远处,躺在床上的白飞源不知何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悄悄地笑了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45章
一夜过去。
天刚蒙蒙亮, 枚兰就起床了。
她洗完脸,换好衣服,坐到梳妆镜前开始上妆, 因为一夜未眠,她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重, 但眼里的神采是充满喜悦的, 她往脸上扑着粉,思绪渐渐飘远,又想起昨晚在密室里的情景。
“他说的没错。”
观看完整个录像后,屏幕对面的男人点点头,语气无比笃定。
“这世上能治好方雪兰的,也只有他了。”
枚兰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
她知道这位主人从来不会说空话,对方既然如此肯定,那就百分百是真的,毋庸置疑, 自己的妹妹,她……她真的有救了!
“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对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他给你的那瓶东西, 只是为了证明他有治病的能力, 离根除还差得远,这个病想要完全治愈,需要他二次觉醒成功,成为一名真正的治愈师才可以。但他目前的处境你也看到了, 别说成为治愈师, 他能不能活着进入联邦中心区,都不好说。”
“我愿亲自护送他前往中心区!”枚兰完全沉浸在妹妹求生有望的巨大喜悦中, 想都没想便单膝跪地,抚胸立誓道。
“无论刀山火海还是枪林弹雨,就算舍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护他周全,一定让他平平安安进入中心区,任何人休想伤他分毫!”
画面里的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枚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居然当着主人的面公然宣誓对别人的忠心,这……这和当场打脸有什么区别?
纵然如此,她也只心虚了一秒,又继续目光坚毅地同男人对视——无论对方是否许可,她都已经决心护卫那名星族人,当初她投至主人麾下,就是因为对方承诺说,会动用一切资源帮她延续妹妹的生命,妹妹是她最大的软肋,这一点主人也是知道的,对方既然敢用自己,就该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如此静默良久,画面里的人结束了审视与端量,勾起嘴角。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这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允许她护卫那名星族人的意思了。
枚兰内心喜悦,激动得不能自已,她再三衷心感谢,恨不得立刻赶去安全屋,看看对方是否已经入住,如果哪里不太满意,她立刻就帮对方料理妥帖。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画面里的人笑着摇摇头。
“他明显起了疑心,今晚肯定不会去安全屋,你想为他做事,怎么也得等到明晚了。”
这的确是自己的失误,枚兰讪讪点头,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他提的三个条件……”
“这个不急。”对方打断她,“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办,这三个条件,还得再面议一下。”
枚兰一怔。
面议?
“对,当面商议。”
对方尾音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和他谈。”
***
枚兰因喜悦一夜未睡,在海夜城的别处,也有人为其他原因,彻夜无眠。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砸到地上的花瓶四分五裂,夏诗英红着眼睛,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出了事顾头不顾尾,人家根本没走窗户,大摇大摆从正门走的,都傻眼了是吧?!一群没用的蠢货,被耍得团团转,这都过去多久了,别说找着人了,连半点线索都没有,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夏高明被喷得狗血淋头,夏仪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们白天几乎跑断了腿,该花的钱都花了,能用的人也都用了,大半个海夜城几乎翻遍了,可邪门的是,根本找不到那三个人。
后来他们调出酒店的监控录像,发现安寻他们居然一直藏在屋里,趁没人时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了,夏高明和夏仪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当场气死过去。
因为错失了找人的最佳时间,他们再次组织人手重新去找,甚至动用了精神力手段,已经毫无效果,那三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
夏诗英骂得口干,坐下来喝茶润嗓。
她现在仍在洛桑谷内的临时驻扎营里,是通过全息视频与外界通讯,在场的除了夏高明和夏仪,还有其他几名星河会干事。见这帮人一个个蔫头耷脑的窝囊样,夏诗英气不打处一来,放下茶杯怒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继续找人!”
所有人都把祈求的目光望向了夏高明,夏高明心知众人的难处,虽然心里发怵,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大会长,我们也找了很久,可城里实在没线索,也许、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海夜城,去了别处……”
“放屁!”夏诗英气得一拍桌子,“他们就在海夜城里!一定还在!!”
这是她的精神力直觉传递来的讯息,她预感那三个人根本没走远,就藏在海夜城的某处,只是自己这帮手下太过蠢笨,愣是找不到突破口。
夏诗英越想越气,抓起手边的茶杯又要砸下,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丈夫季宇,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想要摔茶杯的手也温顺地放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她小声抱怨道。
季宇依旧是儒雅随和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他也可以顶住,根本没把现在乱成一锅粥的局面放在眼里,他将妻子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
“你骂他们也没用,”男人心平气和道,“阿寻他们明显早有准备,既然有准备,肯定会防着我们,海夜城虽然不大,但旁门左道那么多,找个藏身之处还是容易的,我们短时间内想把人找出来,没那么简单。”
一众人等听了都要感动得哭出来:还是季大会长看得透彻,这是实话啊!海夜城这边势力复杂,关系盘根错节,谁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们去找人,也不可能见门就闯,见人就拦,否则人没找到,仇家倒结下不少,以后每年从十三港运船走货,还能有好日子过?
夏诗英之前气急攻心,现在被季宇一点,也很快明白过来,但理智上想通了,情感上却难以接受,她恨恨一跺脚。
“混账,难道我们真拿那三个兔崽子没办法了?“
季宇笑而不语,夏诗英见他如此从容,心里一动:“你有办法了?”
“嗯。”男人点点头,“守株待兔即可。”
“我们能守什么株?”夏诗英满脸疑惑,“他们连蛊毒都没服,咱们半点牵制手段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最急需的是什么?”
夏诗英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来。
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可供选择的答案太多,她一时难以筛选:三个刚来到外界的星族新人,他们急需的东西太多了,外界的知识,合法的身份,安全的住所,可靠的倚仗,长期的保障……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在陌生社会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季宇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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