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枚兰也看出来了,对方非常谨慎,也无意与自己深交,始终维持着一种交易谈判的客观立场,这对自己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所以,”枚兰将话题拉回最初的轨道,“你开出的条件,就是让我帮你躲过他们的追捕,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止。”对方说,“我们刚从星洲出来,还没有联邦公民的合法身份,需要你们代为办理一份。”
“可以。”
“我们估计很难正常入境,大概要通过别的方式进入自由联邦中心区,你有渠道吗?”
“有的。”
“我手里还有一批星洲的货需要出手,要懂行的,不能压价太狠。”
“这个好办。”
对方满意地点点头,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推到枚兰面前。
枚兰低头一看,这枚透明小瓶中盛满了水样的清透液体,液体之中浸泡着五枚银针,这些银针看起来平平无奇,不知有什么玄机。
“它们是普通的银针,不过都被我用精神力淬炼过,暂时盛在星洲的灵泉水里保鲜,这些针被拿出来后,需要立刻在方雪兰身上使用,你让炽红帝国懂得医针的治愈师下针,确保将针上凝聚的精神力全部推入方雪兰的气脉,汇入她的精神识海。”
枚兰立刻打断了他:“兰儿没有精神识海,她不是精神力者。”
“她是。”对方肯定道,“这其实也是她的病因,我暂时没法详细解释,你先去照我说的去做,不亲眼看到效果,你肯定无法完全相信我。“
枚兰收下了那枚小瓶,心里却已不抱太大希望。
她知道星族人是天生的治愈者,但对方刚从星洲出来,连二次觉醒都没有,根本称不上是“治愈师”,仅仅是初级的“治疗者”,用“治疗者”的精神力来祛病,普通病痛还行,大病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不过她没有把内心的失落表露出来,收下小瓶后,她抽过桌上的纸巾,用随身携带的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外面找你们的人很多,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先在这里落脚。”枚兰指了指自己写的地址,“这里绝对安全,进门时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枚姐介绍来的’,他们自然会明白。”
枚兰将纸巾递过去,对方没有接。
“你都还没有验证我到底能不能治愈你妹妹,就肯收留我们?”
“不过藏三个人而已。”枚兰笑了笑,漂亮的眉眼流溢出几分飒爽豪气,“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和那些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庸俗妇人又有什么区别?”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伸手拿走了纸巾。
“那就多谢了。”
正事谈完,两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分道扬镳。
回去的路上,枚兰在脑内复盘了一遍见面的情景,突然想起,自己竟忘了询问对方的名字。
不过……就算自己问了,对方也未必会说,不仅因为对方防范心很强,更因为自己主动提供庇护时,对方似乎有点起疑心了。
哎,都怪自己太心急。
枚兰暗暗懊悔,她因为星河会的任务,不管对方是否能治好自己的妹妹,都不敢与对方断了联系,更担心被别人截了胡,所以很想让对方处在自己的监控视野内。可惜关心则乱,这步棋走得有点仓促,反而露出了破绽。
枚兰很快返回了红莲赌坊,刚在休息室内换好衣服,张央就找过来了。
“收到殿下的回复了。”张央一脸严肃,“他要求立刻与你面谈。”
第44章
红莲赌坊有间地下密室, 专门用来进行跨国通讯。从密室发出的信号波,可以躲过自由联邦的信号捕捉和信息源监测,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高。
但相应的, 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的声音和画面,效果不太稳定, 有时声音会失真, 画面也不太清晰,如果不是遇到必须当面沟通的重大事项,他们一般不会启用实时传输通讯。
枚兰认为星河会的突发事件,的确值得开启一次实时通讯,不过语音通话足矣,她没想到自己的主人对此事竟然格外重视, 自己进入密室时, 通讯视频都已经连接好了。
画面那端的人坐在书房桌前,身上只潦草地披了件外套,像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开启通讯了。
“殿下贵安。”
枚兰对着画面里的人行了一礼,对方点点头, 经由加密通讯后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语气是平缓温和的。
“以后收到这样重要的情报, 直接用紧急内线通知我, 哪怕这边是半夜凌晨,也不要紧。”
“是。”枚兰恭敬应道,“在下以后一定严格执行。”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你们又收集到了什么新的情报?”
枚兰将汇总过来的信息逐一呈报, 画面里的人静静听着, 没有插嘴一句,等枚兰汇报完毕, 对方沉思片刻,开口道。
“他们不是被劫走的。”他说。
“多半是炸了房间,自己跑出来的,所以星河会不敢声张,只想着息事宁人。”
枚兰心里一惊,她尚未叙述自己在咖啡馆的经历,主人居然已经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画面里的人影问:“怎么了?”
“刚才汇报的信息,只是线人们传来的情报。”枚兰不敢隐瞒,如实陈述,“我这边,还有一份新的线索……”
她先从自己收到那封邀约信件说起,当她提到,对方在信里提到可以治好自己妹妹的绝症时,只听“哐当”一声,似是有瓷器跌落,摔了个粉碎。
枚兰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并不是屋内器具破损,而是来自对面的声音——
画面中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豁然起身,他没有理会不慎碰落的茶盏,向前快走几步,像是突然意识到这只是全息通讯,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你去见了他?”男人不复先前的沉稳,声音罕见有几分急切。
“是。”
“有留下影像吗?”
“有的。”
“放出来。”对方几乎是在催促了,“我看看。”
枚兰赶紧取下自己的红宝石耳钉,里面装有微型摄像装置,录有在咖啡馆里见面的完整经过,她刚要放出录像,对面的人又改了主意。
“开启空间传送,我要看最清晰的版本。”
这间密室里有一个空间传送通道,是SS级的空间精神力者亲手构建的,可以远距离传输一些小体积的东西,只是空间通道每使用一次,都要消耗掉一枚高级晶核,这么昂贵的代价,除非是传送特别重要的物品和机密文件,枚兰他们平时根本不会启用。
眼下自己的主人明显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只是场景重现的录像而已,都非要看第一手的资料,枚兰一边着手开启空间通道,一边暗暗思忖——莫非殿下认识那名星族人,才一定要亲眼辨认一番?
通道很快开启,除了放入红宝石耳钉,枚兰将盛有五枚银针的玻璃瓶也一并放入。
设置好传送地点,提供能量的晶核如炭火般迅速燃尽,空间通道内的东西蓦然消失,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某间书房的暗格内,悄无声息多了两样东西。
画面中的男人打开抽屉,从暗格里取出红宝石耳钉和玻璃小瓶。他先将那枚小瓶稳妥放好,然后立刻开启了耳钉内的投影录像。
隔着一道屏幕,枚兰看到下午见面时的情景,以全息画面的形式重新放映了出来。
虽然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从旁观者的视角二度审视,必然能挖掘出更多细节,枚兰正聚精会神地一同观看,在放映到画中人摘下墨镜的那一幕时,录像画面突然停住了。
咦?
枚兰起初以为是出了故障,见自家主人毫无反应,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殿下?”
没有回音。
枚兰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停滞的画面并非源于故障,而是她的主人自己暂停的。
那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久久注视着画面中乔装过的星族少年,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
漫长的沉默,漫长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通讯画面内才重新传来声音。
笑声。
很低很沉的笑声,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压着喉咙一点点泄出,像是受尽折磨的人在临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既是如释重负,亦有感慨唏嘘。
他低低地笑着,笑着,千言万语,无可诉说,千头万绪,啼笑皆非,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终于啊……”
他像是在向录像里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终于。”
****
下雨了。
此时正值黄昏,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天空布满阴云,不见丝缕落日霞光,淅淅沥沥的雨滴从阴沉天幕坠落下来,在透明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安寻坐在窗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在手心里的纸巾——是枚兰写了地址交给他的那一张。
耳边传来脚步声,安寻下意识握拳藏住纸巾,抬头一看,是司良走了过来,坐到他的身边。
他们现在待在一个三无旅社的小房间里,十三港这边的偷渡客有很多,一些黑心旅社也愿意接这种生意,他们假扮成偷渡客的一员,无需身份登记就顺利入住了,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挨过这一晚是没问题的。
“飞源已经睡了,”司良装作没看到安寻藏起纸巾的那一幕,语气平常,“你不去休息下?”
“我还不累。”
“你的脸色可不是这么说的。”司良仔细看了看安寻的脸,“还在为下午见面的事烦恼?”
安寻和枚兰见面的事,司良和白飞源都知道,当时他们也在那间咖啡馆里,只不过坐在另一个角落,因为距离较远,他们并不知道安寻具体和对方谈了什么。
但三人再次汇合时,司良明显感觉到安寻有了心事,只是对方闭口不谈,他也不好直接去问。
后来他们在三无旅社的房间里安顿下来,白飞源因为太累,一沾床就睡了,他也小憩了片刻,睁眼后发现安寻仍心事重重,这下他可坐不住,觉得非问不可了。
“倒也不是烦恼……”安寻本想自我消化,可对上司良的眼神后,那股绷在胸口的气一下就散了,他放弃了自作主张,默默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对方。
“你看吧。”
司良接过,快速扫了一眼。
“这个是?”
“安全屋的地点。”安寻低声道,“如果去这里,就不必再担惊受怕,至少在海夜城停留期间,我们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这是解他们燃眉之急的好消息,司良见安寻没有丝毫喜色,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你担心这是个诱饵?”他问,“里面有诈?”
安寻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
枚兰,不,应该说是方雪梅,是他上辈子在炽红帝国皇宫里结识的朋友,对方的妹妹方雪兰,是穆丽皇女身边的琴童。
安寻和穆丽皇女关系很好,闲谈之间,得知对方很爱护的一名琴童得了一种怪病,安寻身为闻名自由联邦的高级治愈师,对各类疑难杂症很有兴趣,立刻要求去看看。
在安寻的深入诊断和多次尝试后,他发现那名琴童的怪病只是在精神力觉醒时出现了问题,导致她的精神识海凝固成了一团死物,除非遇到可以调和化解这种死凝状态的精神力,否则病情持续发展下去,必死无疑。
幸运的是,安寻的精神力恰好就是极为罕见的“调和”——他不仅可以模拟出所有类型的疗愈系精神力,还可以针对病情调整自己的精神力频率,从而达到调服患者精神力的效果。
虽然过程费了不少功夫,最后安寻还是成功治好了方雪兰,总算没有辜负穆丽皇女的期望。
安寻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方雪兰还有个姐姐,对方得知安寻治好了自己的妹妹,立刻赶来皇宫,并在穆弃陛下面前立下死誓,表示愿意成为安寻的忠仆死士,为其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安寻当时都惊了,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和穆弃串通好的,假意当自己的仆人,实则是当穆弃的眼线。不过后来相处得久了,安寻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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