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太重, 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狗哥一定能渡过此次难关的。”
文恪安慰着,却见燕知两手抱胸, 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那道视线太过锐利,以至于他根本躲不开,只好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曹若愚有没有联系你?”
“啊?”
“他说要去翎雀宫,有消息了吗?”
文恪了然:“你是问施未吗?目前小若愚还没有来信,应该还在路上。”
燕知眉头微蹙:“谁问他了?我就是奇怪,为什么曹若愚这么慢。”
“翎雀宫本就隐遁红尘数百年,踪迹难寻,何况他才离开一天一夜,也不能说慢吧。”
文恪和她聊了几句,燕知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只是她惯来就这脾气,态度软不下来,文恪莞尔:“施未其实挺尊重你的,他要是知道你担心他的话,会很高兴。”
“闭上你的嘴。”燕知翻了个白眼,脚尖一点,就离了一丈远。
芽儿恰好跑了过来:“沈姐姐!沈姐姐!”
她跑得快,圆圆的脸上满是细汗,燕知拎着她的后领,轻轻一提,芽儿就双脚离了地,叫着:“你干嘛啊?快放我下来。”
“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燕知不悦,“马上从这坡上滚下去,看你还叫不叫。”
芽儿嚷嚷着:“尹姐姐的蛋壳破掉了,我给她想办法呢!”
“什么蛋壳?”
“她带过来一只白白的蛋,比平常的鸭蛋都大一圈,今天就破掉了,尹姐姐很担心。”芽儿抓住燕知的手腕,叫着,“你快放我下来呀!”
燕知充耳不闻,拎着她举到了沈景越面前,芽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救星,大叫:“沈姐姐,快救救我!”
芽儿生得圆润,有些分量,沈景越抱着她还有点费力,笑着:“好了好了,燕知你快松手。”
燕知闻言,手一松,芽儿一下就往下掉,沈景越抱不住她,芽儿就从她身上滑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知大笑,芽儿忙站起来,红着脸直跺脚:“我讨厌你!”
“随便你咯。”燕知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芽儿拽着沈景越的手:“沈姐姐,你跟我来一下。”
她一看文恪也在,就伸着另一个手去拉文恪,对方若有所思,没有拒绝。
尹晓棠望着那满是裂纹的蛋,有些发愁。
猎魂鹰就要破壳了,是件好事。可蛋壳裂开这么久,里边的雏鹰还是没能出来,这实在令人担心。可她又不能强行剥开这只蛋,这蛋壳若是被外力打碎,里面的雏鹰容易受惊夭折。
没什么经验的尹晓棠只能慢慢等。
没想到芽儿却把一群人拉了过来,着实吓了她一跳:“怎么了?”
“我找沈姐姐帮你看看蛋壳。”芽儿一脸自豪,尹晓棠摇摇头:“我刚看过了,雏鹰没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钻出来。”
“咦,你看过了吗?我以为它是生病了出不来。”
“没有,它很好。”尹晓棠的指尖轻轻按在蛋壳上,“放在这儿,可以感知到一股灵气流动。”
芽儿不敢上前,看看沈景越,对方便走了过去,像尹晓棠那样,伸手探了探。
“确实。”沈景越沉思片刻,“灵气充沛,不像是要夭折的迹象。”
“那它怎么还没出来呀?我都等了一天了。”芽儿不理解,跑上前又摸了摸,沈景越看向文恪:“你怎么看呢,文长老?”
文恪亦是不明:“猎魂鹰我只见过一次,但那两只体型巨大,极具攻击性,其他的,我不太了解。”
众人默然。
芽儿摸着摸着,觉得这颗蛋在慢慢发烫,那些裂纹犹如伸展开的枝叶,缠绕在蛋壳表面。芽儿有些新奇,正要再摸,却听见清脆的一声轻响,那裂缝陡然变大,黑色的羽翼若隐若现。芽儿不禁屏住呼吸,抓着沈景越的手,满眼都写着兴奋。
那裂缝越变越大,一双锐利的鹰眼显露出来,芽儿激动不已,尹晓棠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蛋。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情景,据说猎魂鹰若是驯养得当,三日一长,五日一蜕,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比肩日月,俯瞰天地。
尹晓棠倏地攥紧了拳头。
可就在此时,猎魂鹰发出一声凄厉高亢的长鸣,尹晓棠顿感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蛋壳陡然碎裂,强大的灵气瞬间将几人震开。沈景越一把护住芽儿,抱着人被掀翻在地。
猎魂鹰展开双翼,直冲云霄。
尹晓棠第一个反应过来,弓着腰,紧追而去。沈景越几人也从凶兽余威中站起身,燕知被灰尘呛了一口,摆摆手:“怎么——”
话音未落,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文恪脸色大变:“不好!结界!”
他顾不得许多,向着声音来源狂奔而去,燕知蹙眉:“你和小丫头找个地方躲好。”
言罢,她也跟了上去。
芽儿吓得不轻,紧紧抿着唇不敢吱声,沈景越抱起她,往照水聆泉里面跑。可没走几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她一下摔倒在地。
“好深的裂口。”沈景越意识到这次的危机,不简单。
她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瘦小的猎魂鹰迅速变成一只庞然大物,发狂似的冲击着照水聆泉上方的结界。那只凶兽,体型之巨大,几乎笼罩住了大半个山头。
“该死。”尹晓棠咬紧牙关,瞬间抽出一支羽箭,长弓在手,只听“”嗖”的一声,那羽箭破风而出,直逼猎魂鹰而去。
冷箭裹挟着强劲力量,破开皮肉,直入内里。巨鹰厉声,庞大的身躯猛地朝结界上一撞,“轰隆”,如同天雷骤降,整个结界应声而碎,大雨冲刷而下,黑云压境,风雷呼啸。照水聆泉的一切迅速枯萎凋敝。
尹晓棠大骇,再次张弓搭箭,可那猎魂鹰却快速调转方向,俯冲而下,一头撞开了她。尹晓棠手中长弓当即断裂,整个人飞出去好远。
“噗。”
尹晓棠吐出一口血来,挣扎着不肯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猎魂鹰的利爪已经扑向了文恪,对方躲闪不及,被死死抓住,悬在了半空。
燕知冷着脸,双手结印,一招打了过去,可猎魂鹰却完全不受影响,再次俯冲。
“没用的!猎魂鹰能吸收所有攻击它的灵术!只能用刀剑枪弓!用这些兵器才伤得了它!”尹晓棠大吼,站起身狂奔,她还有弓,还有箭,她能行的。
“妈的。”燕知低声咒骂,可没走几步,就又听见一声惨叫。
“啊——”
燕知脸色大变,只见沈景越与芽儿也被抓了去。她有一瞬乱了方寸,猎魂鹰就直冲她而来。
“危险!”
危急时刻,孙夷则一个飞扑,将她整个推开,自己却被狠狠一撞,滚倒在地。
猎魂鹰并不纠缠,转而张开巨喙,一口叼住了燕知,便再次直冲云霄。
孙夷则御剑而行,落到巨鹰背上,头顶劈下一道大雷。他朝右一滚,那雷就落在猎魂鹰的羽翼上。
鹰隼无事,文恪几人却通通昏了过去。
“掌门!”赶来的徐向晚大喊,孙夷则握紧双手,似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师姐!守住临渊!”
他高喊,手中长剑重重往下一刺,猎魂鹰竟直扑那雷电而去。
“轰隆隆——”
电闪雷鸣,云层翻涌,徐向晚再也找不到猎魂鹰的踪影。她来不及多想,两指微屈,置于唇边。
一声清亮的长哨空谷回响。
她回身拉过尹晓棠:“走,快随我来。”
对方微愣,就听徐向晚说道:“你们五柳山庄的银弓雪箭,今日可要让我见识见识啊。”
尹晓棠闻言,正色道:“嗯。”
照水聆泉外,原本在地牢中的那些伤患悄然逼近。
他们早已变成了叶星的傀儡。
而荆溪手里握着一枚锋利的铁片,一言不发地站在最前边。
“荆溪。”
叶星的声音遥遥传来。
“主人。”
“去吧,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到了。”
“是。”
荆溪手一抬,那枚铁片就击穿了面前一朵摇摇欲坠的绣球花。
第176章
雷云翻涌, 火光迸溅,大有天地倾覆,山海湮灭之势。
荆溪踏过遍地凋零的草叶, 矫捷迅疾地朝营地行去。
空气中残留着熟悉的气味。
文恪毎日会从营地出发, 到地牢送药。那残存的药香尚未被大雨完全冲刷干净。
“一个不留。”
荆溪打了个手势, 冲上来的那些傀儡便踏平了眼前几欲垮塌的帐篷。
空无一人。
荆溪皱眉,耳尖微动,风雨中似有一声尖锐长鸣,他侧身,一道破风而来的箭矢擦过他的鬓角, 正中他身后一个黑影。那黑影无声地倒下,黑气凝结攒动, 慢慢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
“仅凭一支羽箭, 是杀不死他们的。”荆溪抹去鬓边一丝血色,目露凶光,“临渊诸位,不若即刻投降,念在我主恩慈,留你们一条全尸。”
无人应答。
荆溪眉头紧锁,再次打了个手势,那些傀儡朝着那箭矢飞来的方向冲去, 一时间天崩地陷,一道道金色符文绞结成链, 从地面升腾而起, 将那些黑影团团困住。
暗处, 徐向晚双手结印,催动术法, 那些黑影一时竟挣脱不得。荆溪袖中飞出数道暗器,携着强劲的灵气直扑那阵法中心。只听几声脆响,符文竟从中断裂,空野悲鸣,哀转不绝。
荆溪向前一步,又见箭矢齐发,破风而来,正中那些狂躁的傀儡。箭上生辉,烈焰自尾羽处燃烧,火光飞驰,穿心入髓,凄厉的惨叫声霎时间冲破云霄。
徐向晚携剑冲出,直逼荆溪命门,对方后撤一步,长刀入手,挡在迎面而来的一击。
“你是谁?”荆溪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有些诧异。他的记忆中,除却孙夷则那几个,临渊应该没有这等厉害的人物才对。
“临渊,徐向晚。”
那女子剑法精妙,攻势凌厉,眉宇间傲气凌然,荆溪只觉得有趣,手上便也没个轻重。
叶星告诫他,尽量抓活的。可这人,她必须死。
荆溪咧开嘴,刀身下压,借着巧劲,在手背上翻了个花,刀锋便横劈了过去。徐向晚下腰躲过,手中佩剑寒光乍现,挡下这一刀。二人缠斗之下,四野冲出几道月白天青的身影,将那残存的黑影逐个击破。尹晓棠跃上石岩,张弓搭箭,荆溪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点,抬腿横扫,踹中徐向晚脚踝,对方吃痛,后退一步,反手一刺,剑身压住锋利的刀尖,凌空就是一掌。荆溪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下,借势攥住徐向晚的手腕,按着人一同滚到了山坡底下。
尹晓棠的箭矢扑了个空。
荆溪抢先爬了起来,持刀连砍,徐向晚滚了两圈,踩着一块碎裂的岩石飞身而起,与人拉开距离。
“你挺厉害的。”荆溪眨眨眼,“能告诉我,临渊像你这样的,还有几个吗?”
“无可奉告。”
徐向晚再次持剑攻上,荆溪却不急不缓地出招:“我听说你们临渊,有很多很多的规矩,孙夷则在成为掌剑前,是顾青的弟子。你是谁的?你也会成为掌剑,再成为掌门吗?”
徐向晚不答,剑气横扫,正要取其性命,却见头顶一道大雷劈下,徐向晚来不及躲避,被震开数尺,滚倒在地。
“噗。”
她喷出一口血,两指微屈,置于唇侧,一声长哨骤然响起,荆溪持刀逼近:“你是在让剩下的人赶紧逃吗?”
“掌门有令,我等势必守住临渊。”徐向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只是告诉他们,不必管我。”
她横剑于前:“今日,由我一人取你首级。”
荆溪眉头微蹙,双方刀剑相搏,冷铁发出刺耳的声响。徐向晚的剑势尤为激进,但灵巧有雨,力量不足,荆溪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破绽,一道暗器打过去,正中对方右侧肩膀。徐向晚闷哼一声,当即封住周围穴道,以自身灵气逼出了那个锋利的袖箭。
“咳咳。”她咳了两声,荆溪再次逼近,徐向晚抬手去挡,却发现右边胳膊怎么都抬不起来。她闪身躲过,又挨了一掌,心口闷痛,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再往后退,可杀不了我。”荆溪并不着急,好似胜券在握,徐向晚剑尖向下,扎进土里,借此支撑起身躯。
荆溪不言,挥刀劈下,徐向晚左手握着剑柄,以其为中心,凌空飞踢,正中对方腕骨。可荆溪却不觉得痛,只是轻轻松了手,换成左手持刀。徐向晚也以左手持剑,再胜一招。
荆溪终是露出了些许诧异:“你不是左撇子,也能用左手剑吗?”
“这把剑,我每天挥两万次,右手一万次,左手一万次。”
徐向晚挥剑,剑光竟如明珠璀璨,划开了这阴沉可怖的雨幕。
“自我师父授剑以来,整整一十八载,从未间断。”
徐向晚是孙重浪的弟子,入门时七岁,比孙夷则大四个月。
她不是孙重浪第一个弟子,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入门之时,临渊已在孙雪华的带领下,成为正道支柱。年年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不计其数。徐向晚也不是最有天分,最为聪明的那个。她入孙重浪门下,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师兄师姐身后巡山。从山的这头,一直走到山的那头。不能御剑,御剑就容易漏掉细枝末节,也不能偷懒抄近路,抄近路容易迷失在层峦叠嶂之中。
那时候,很多年幼的弟子都吃不了这个苦,要么下山而去,要么改投他人。
只有徐向晚坚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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