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闯人家藏经阁的柳穿鱼,自觉没理,不想闹出大误会。
就一路小心,绕开寺院重地。
……嗯?
是一座小院。
老松树前,青衣书生一个人面对棋盘,执着棋子,陷入思考。
院外,和尚们行迹匆匆,香客慌乱嚷嚷着,忽地响起小孩啼哭。
有人厉声高喝:“肃静肃静!我等奉命来搜查奸细……”
柳穿鱼默。
本想跟蔺书生打个招呼的,此情此景好像尴尬了。
自己……不会被当成奸细吧?
“贵客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剑帅难得纠结,就听书生突兀发问。
“……”
是突如其来的不服输!
柳穿鱼轻飘飘落在书生对面,居高临下,问:“你如何发现我的?”
自认为隐匿功夫很完美。
蔺不知有些诧异,浅浅一笑:“竟是恩公?”
读书人礼节多,起身作揖,遂回答:“非恩公缘故,是蔺某有一……门秘术,有人靠近,无论武功境界,便是宗师,也可察觉,约莫感觉得到来者是敌或友。”
书生一如既往地真诚。
连秘术也不隐瞒。
柳穿鱼小小的不爽一下被抚平了。
他乡遇故知。
蔺书生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请恩公落座。
听到外面嘈杂混乱,始终不见有人敲小院的门,柳穿鱼想想,爽快坐在石凳上。
“恩公也是为法会而来?”
“寻人。”
“可是顺利?”
“很顺利。”
“恩公此后欲往何方?”
“周国。”
“周国吗?”书生沉吟,建议道,“对岸情势复杂,近些日子不太平,沿关好几位宗师,集结军士,明里暗里布置诸多大阵。恩公……”
他顿了顿,像是怕言辞冒犯,些许迟疑:“恩公万事小心。”
柳穿鱼头铁,但不纯然瞎莽。
略思考,没顾忌书生目光,拿出玲珑骰子,抛掷。
指向正北……
目的是杀人。
杀真正跟自己有仇的人。
周皇帝虽是幕后,对方到底没“请客成功”,没真正做什么,总不好大喇喇跑周皇宫搞刺杀……有宗师坐镇的皇宫,刺杀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
这点仇且记着。
剑帅该谨慎的时候也足够谨慎。
玲珑骰子指向北,说明当日逃跑的另二人没走多远。
先把直接对自己动手的家伙搞死!
拿定主意,柳穿鱼对书生的好意提醒道了声谢。
蔺不知摇头:“恩公哪里的话。”
得知对方要回既县,就提议:“蔺某黄昏正要回新居,有船顺风顺水,恩公可愿同行?也免得恩公跋山涉水、旅途劳累。”
柳穿鱼没觉得累。
不过……
他问了一声:“阳水鬼何在?”
蔺不知回:“凫城海底遗泽开启,他去搜罗些天材地宝……恩公寻他可有要事,若是紧急,待我手书一封着人捎过去?”
柳穿鱼摇头。
并不关心阳水鬼干嘛去了。
凫城远在周国海州,看样子阳水鬼一时半会儿不得回来。
真是,心大!
说的是书生,好歹是个大官儿,孤身一人在外瞎跑,不怕被人绑票?
柳穿鱼话锋一转:“同行吧。”
蔺不知淡笑:“有恩公作伴,蔺某归程也有个说话的人。”
剑帅点头。
本来就是出于好心,怕文弱书生半途遭遇水贼,也算顺路,多当一回好人。
沧北郡西北、东临郡西南,是连绵许多高山。
走水路绕好大一个圈子。
对轻功绝顶的柳穿鱼,高山密林不影响他赶路,乘船反而比双腿慢一些。
无妨。
他其实不赶时间。
报仇归报仇,没啥心切的想法,否则当天早死命追杀几人了。
书生说,等无问寺和尚忙完,他跟主人家告辞,再启程上船。
柳穿鱼这才知道,假忌言说的方丈“贵客”正是书生。
巧了。
柳穿鱼虽有些好奇,但也不会没眼色,打探书生跟和尚的关系。
蔺不知捻起一枚棋子……动作稍顿,问起恩公,可会下棋,可要来手谈一局?
人家公开“邀战”了,剑帅怎可能认怂?
前些日子跟少庄主下棋,快速积聚他庞大的自信。
不敢自诩“棋圣”,起码当个“棋帅”没问题!
柳穿鱼目光炯炯:“来战!”
蔺不知嘴角弯起浅浅弧度,捡起棋盘上的黑白子。
“……”
“……恩公?”
“恩公。”
柳穿鱼蓦地醒过神。
哎?
书生温声提醒:“该你了。”
柳穿鱼:“……”
幸好!
他有一门睁着眼睛睡觉的独门绝技!
没让书生发现,他居然打起瞌睡!
真是……
围棋果真催眠啊!
书生棋艺高超,他没法像对少庄主那般,秋风扫落叶杀得对方七零八落。
好在自己棋艺应该长进了许多,跟书生打得平分秋色。
就导致,一局棋持续近三个时辰了,还未分出胜负。
日头西斜。
练功打坐可几天纹丝不动的剑帅,只觉屁股下面如针在扎。
难熬,坐不住了。
剑客从不认输,硬着头皮,拿起一枚棋子……
该落在哪里?
他快头昏眼花啦!
最终是书生先丢开棋子,并非认输,道着歉:“时辰已近,蔺某该与老方丈辞别,恩公……不如到船上后再接着下?”
柳穿鱼应着“好”。
等真上了船,对方着人安排餐食酒水,没提继续下棋,剑帅装作也忘了这回事。
很快,柳穿鱼被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这回的船,远非积金湖的摆渡破船能比的。
足足三层高,光看外面,就觉美轮美奂,内部雕梁画栋,更见富丽堂皇。
这还不止。
船内仆从大几十。
童子俊秀,丫鬟貌美。
二楼突出的位置搭建个露天戏台。
琴师演奏,舞姬跳舞,歌伎唱着小曲儿。
……
坐在三楼享用美食,透过特别贵的一种白纱,视野不受干扰,听歌赏舞,还不怕有人从外头窥视。
嚯!
柳穿鱼盯着书生。
一身朴素青衣,头发用布巾扎起,连个象样的发冠也无。
装模作样挺像那么回事。
竟是个藏着许多油水的大贪官!
蔺不知被盯得疑惑:“恩公,可是蔺某招待不周?”
柳穿鱼夹起一块清蒸胭脂鳕鱼——比鬼兄做得的鱼汤滋味好到天上去了——默默摇头,遂大快朵颐。
这时,有人敲门,小心翼翼询问:“大兄,我能进来吗?”
蔺不知没急着应答,先跟恩公说明:“是舍弟,不知恩公介不介意……”
没等对方说完,剑帅摆手:“随意。”
弱不拉几、走路慢吞吞跟没吃饭似的少年(?)走了进来。
柳穿鱼陡地反应过来……
莫不正是有十三个丈夫的林纨绔?
“大兄,弟弟想请你过目,两位少侠正是前日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啊,对不起,原来大兄有客人。”
不但是个弱鸡,还眼瞎。
柳穿鱼回过味了:难怪楼船如此奢华,原来主人是林纨绔!
林纨绔目光惊艳:“斯人如金玉,美异知高行!”
柳穿:?
啥意思?
蔺不知冷冷淡淡地出声:“这位是剑帅。”
“啊!”
林纨绔羞红的脸蛋瞬间发白,惊慌失措:“我真不是采花大盗,剑帅、剑帅饶命!”
双腿打着颤儿,哆哆嗦嗦,整个人要昏过去的样子。
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我马上着人送二位少侠下船!”
柳穿鱼:???
又是咋了?
目光飘过“二位少侠”,微微一怔——
「好不容易勾搭上的NPC,这就把咱抛弃了?」
「稳住,别露馅了,那边两个NPC可不像这个煞笔一样好糊弄。」
「哼,前一秒才对人甜言蜜语,转头就说人煞笔……老周,你不是也这样看我的吧?」
「怎么会呢阿阮,除了你,别人在我眼里是一视同仁的煞笔。」
「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可别又假戏真做。」
「阿阮你也太可爱了吧,这是游戏,又不是现实。」
「所以现实就假戏真做了是吧!」
「多久前的事啦,别耿耿于怀了,我不是解释过吗,被人灌醉、当成是你才……咱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能过好日子吗?乖。」
柳穿鱼眼神迷茫。
怎么说呢,完全搞不懂眼前是怎么回事。
第71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让人一脸懵。
名叫“周郎”、“阮咸”的两个玩家还在只有他二人的队聊里“打情骂俏”,蔺不知抬手制止林纨绔乱七八糟的话语,扬声喊着“来人”。
一下子涌入五六个差役。
书生面容冷肃:“将他们拿下!”
玩家们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们”指的是自己。
阮咸大声嚷嚷着:“喂,你们想干嘛……”
周郎特机灵,队友出声前就想跑。
柳穿鱼虽不清楚怎么回事,可蔺书生也算七分熟的熟人,察觉到玩家异动,以为对方要发起传送,弹指两道气劲,打中要跑的和挣扎的二人。
定身。
玩家没法传送,也休想自杀“死出去”。
蔺不知看向剑帅,目光放柔:“多谢恩公出手。”
柳穿鱼默。
看玩家队聊才发现周郎是想轻功跑路……其不知是何奇遇,竟学到一门橙阶身法,估计没少练习过,熟练度挺高,以至于对方自信满满,以为能在NPC眼皮下跑路。
也对。这里是沧北,远不在玩家允许活动的地图,禁止传送。
林纨绔这时腿也不抖了、脸也不发白了,情绪激动、两颊赤红,急声道:“住手!大兄!”
迎上书生清冷冷投来的目光,陡地打起嗝,气势瞬间萎了:“呃,大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二位少侠是弟弟的救命恩人,前些日要不是他们……”
没得到蔺不知指示的差役没住手,手脚麻利,给二玩家上镣铐、枷锁。
武功最高的那人,很粗鲁的一人给踹一脚,踹在腿窝里,凶神恶煞:“大胆狂徒,见大人还不下跪!”
柳穿鱼:“……”
蔺书生的手下不咋靠谱啊都,没看到两人被定身了吗?
这头,林纨绔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段。
——总结就四个字:“英雄救美!”
看到差役举动,满脸心疼:“嗳,你们下手轻点。”
玩家脑筋转得快,周郎在队聊里安抚着阮咸、让他别咋咋呼呼得罪NPC,等林纨绔说完话,他连忙跟着求情,姿态很低:“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真身,所以有些失礼,大人有大量,求饶恕小的这一回……”
不管对谁,总会耐心等对方说完话的书生,突兀打断玩家的言语:“周元丰、阮钦?”
周郎、阮咸双双神色骤变。
蔺不知接着道:“周卿权、阮光彦。”
一副翩翩佳公子作态的周郎,面色不大好看了。
蔺不知继续“报人名”:“周良、阮心……”
阮咸显然耐心不佳,突地高声:“什么意思啊你,有话直说,别装逼了!”
「笑死,大不了死呗,吓唬谁?」
周郎皱眉低斥:“阿阮!”
撑着笑容,对NPC解释:“请大人见谅,阿阮年纪小、不懂事,心直口快,其实没恶意。”
「老周!在外人面前这么说我!」
「乖,纸片人而已,连人都不是,咋谈得上啥外人不外人?」
林纨绔懵懵懂懂,看看玩家、又看向书生:“大兄,他们是?”
蔺不知也不故弄玄虚,冷声说明:“周郎、阮咸,三个月,流窜多地,犯下盗窃、诈骗、绑架、勒索,作案累计三十四起,期间险些害死三条人命,今又陷朝廷命官于险境,犯上作乱……罪大恶极!”
柳穿鱼听得一愣一愣的。
忙夹起一块胭脂鳕鱼压压惊。
玩家个个都是人才啊!
主吏大人当场宣判:二人发配煤山,做二十年苦役!
差役们威武高喝:“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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