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原本以为是老爷子又一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害他也跟着白高兴一场。
谢俊在得知这一消息之时,也很难接受。
顾媛在外面尖锐而嚣张,他作为丈夫没有不知道的,一直选择容忍,原因无他。
是因为他知道顾媛两姐弟从小不但不受顾清远待见,还被继母冯雪欺辱。
顾清远疼爱冯雪,从未对她欺负前妻之子有过半句埋怨,佯装视而不见。
直到顾清远死,他们都没有从顾清远身上分到一点点的父爱。
杀人视频曝光后,谢俊去监狱见过顾媛,顾媛却只是苦笑,说出来的话让谢俊又难受又可悲。
她说:”我也很害怕,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一直都没有真正安宁过,一念之间,毁了别人,也毁了我自己一辈子。”
“可是谢俊,我们三岁就没了妈,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你知道吗?我们也想得到得到他的关爱,哪怕只有顾欣然的十分之一。
可是没有,我只想父亲能多看我们一眼,可是终究,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得不到他半点关爱。
谢俊,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再拖累你,拖累谢家了。”
谢俊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该怪谁。
韩诺所做的一切,是为复仇,如此深仇,他处心积虑,也无可厚非。
他们似乎每一个人都有错,可每一个人又都是受害者,都有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谢俊站起身,拿起茶几上顾媛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将其撕的粉碎。
“爸,我不答应和顾媛离婚,不论如何,她对我,对您,对孩子都很好,既然她知道错了,我就等她出来。”
谢老爷子见状,嘴巴动了动,终究也只余下一声叹息。
谢家上下三代,从未有过离婚的先例,既然这是儿子的选择,他也无话可说。
——
惊恐愈演愈烈,韩诺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
中国的执法理念与国外不同,取保候审不是优先措施,羁押是常态,取保是例外。
取保候审很难,但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韩诺的幽闭恐惧症无法承受监舍的环境,但是否真是如此,却要通过司法鉴定。
只有拿到鉴定结果,韩诺才有可能被取保候审。
狱警将韩诺押上警车,韩诺夜夜难以安睡,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弥漫着恐惧,身体也止不住颤抖,全身肌肉紧绷,像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似的。
车子停到司法鉴定中心门口,韩诺整个人骤然紧张起来。
他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力道大的连手指都发白。
“我不去!不要带我来这里!我不进去!”
在场的也不知道韩诺到底正不正常,但鉴定是肯定要做的。
“老实点儿!跟我们进去!”
“诺诺!”早就等候在此的何问,见他被人拖出来,立刻跑过去。
仿佛像是看到救命稻草,韩诺惊恐挣扎,伸出手臂奋力的想要抓住何问,却被警察拉开,拖着朝前走。
韩诺悲苦回头:“哥!你救救我,我不去!我不去哥!我怕!我真的怕!”
来自灵魂深处的求救让何问听的心都碎了。
司法鉴定,他无力阻止,何问狠了狠心,转身离开韩诺的视线。
韩诺嘶声竭力的呼喊:“何问!你不要走!你救救我!哥——!”
尖锐的刺痛从心脏弥漫开去,闻声赶来的程默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问只是外聘法医,且范畴不同,他们之间很少来往,总共也就见过两三次。
“原来你是韩诺的大哥。”
何问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他其实一直都不太好。”
检测贴贴上胸膛,专业的法医将韩诺带到特定的房间门口。
这一瞬间,韩诺只觉得呼吸都被扼制住了。
“我怕!我真的怕!你们不要逼我!”
绝望和恐惧充斥着神经,韩诺满目哀求,奋力地挣扎着,两个警察都有些抓不住他。
几个法医面面相觑,拿着笔做着记录。
撕心裂肺的呼喊让何问红了眼眶。
程默微觉诧异,幽闭恐惧症因人而异,韩诺的心理障碍在之前他就有所发觉,但也并没有这样激烈。
看守所33个平方不能算特别小,他应该是可以承受,这突然之间,怎么会变得如此严重?
程默下意识地看向何问,他是这里的法医,会不会?
法医冲警察点点头。
昏暗的房间,在韩诺眼里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顷刻之间将韩诺拖进深渊。
监视器上的数值随即产生强烈反应。
何问的目光盯着这些不断起伏的数值,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两名法医都是江越帮忙找的,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痛苦。
韩诺大口喘息着,浑身颤抖的厉害,大汗淋漓。
痛苦、绝望、血腥、暴力。
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周而复始的划过。
接近40个平方,比起在之前的空间,这里的空间大一些,然而即便如此,韩诺依旧感到恐惧。
溺水般的窒息纷勇而至,韩诺有种濒临死亡的错觉,表情狰狞可怖,眼球突出着。
他抄起身边的椅子,愤怒砸着墙面:“放我出去!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椅子被砸烂,视线里再也没了别的。
韩诺无法控制,血腥翻涌而上,痛苦成倍叠加。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手骨上渗出血来。
何问隔着玻璃盯着房间里的人,心理难受到极点。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韩诺的恐惧症完全爆发出来后的失控和绝望却依旧让他难以承受。
因为是他教韩诺亲手撕碎自己。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仿佛世界末日,他被整个世界遗弃。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着血腥的画面翻涌而至。
韩诺痛苦的捂着脑袋,将身体死死蜷缩在一起,压抑将近一个月的恐惧爆发出来。
彻底崩溃。
伴着血丝,韩诺剧烈呕吐出来。
窒息、绝望、恐惧、无助。
韩诺最终发出一声悲凉的哀嚎:“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救救我,谢晨……谢晨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
无助的嘶吼在寂静中回响,监视器上心跳数值不断攀升,逼近临界值。
何问紧紧握住拳头,心里翻起阵阵绞痛。
再忍一忍!诺诺,再忍一忍!快成功了。
痛苦的碎片穿透灵魂,将韩诺拖入毁灭的空间,思绪陷入黑暗的混沌中。
承受不住了!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也就在韩诺抓住地面上残缺的尖锐木刺想要扎进自己身体之时,何问一步冲进房间里,抬手打掉他手上的东西:“诺诺!”
伸出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肩,那蜷曲着的人便如电击般一颤,向后缩了缩,避开他的触碰。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是姐姐打碎的……不是我……不是我……”
清冷骄傲的韩诺断断续续说出这样哀求的话,每一个音都在发抖。
门已经打开,韩诺彻底陷进自己的世界里。
惧怕黑暗,却再也走不进光明,连逃跑的能力都失去了。
何问觉得心里仿佛戳进一根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尖锐刺疼。
这得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把自己逼上绝路?
此时的何问也顾不得韩诺的拒绝,强行将他抱出来。
如同小时候一样,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别怕,哥在这呢。”
颤抖的身体难以控制,韩诺宛若筛糠,大口大口的不停呼吸,胸膛也随之剧烈起伏。
即便人已经出来,内心却还未脱离恐怖的环境。
僵硬的身体如同母体的胎儿一般始终保持着蜷缩状态。
“不要打我,别打我……”
痛苦席卷一切,脑子里全是各种杂乱可怖的回忆。
甩不掉,逃不了。
何问抚慰着他的后背,声音轻柔而缓慢。
“别怕,别怕,不会有人在关着你了,也没人敢关着你,没人打你的,哥会保护你,一辈子保护你的。”
儿时的承诺让怀里的人渐渐有了一丝反应,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轰然直击心脏。
韩诺恐惧的眼睛看向头顶,视线与那双漆黑的眼眸交汇,便再也移不开了。
淡雅的气息通过皮肤直往心里钻,韩诺望着何问俊美的容颜:“哥!我怕——!”
骤然而至的拥抱紧紧勒住何问的脖子,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韩诺颤抖的身体直往何问怀里钻,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嵌进去似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何问轻抚他的脊背,心里闷痛难忍。
曾经的自己,也遭受过虐待,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韩诺的恐惧和绝望。
“不怕,不怕,你最勇敢,你最乖了,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心理疾病会引起生理明显的反应,简单举个例子,恐惧时,人的身体就会有明显的反应,瞳孔张大,心跳加速。
我曾经看过一部西片,几个人去溶洞探险,却再也出不来,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怪物。
进去的人也被迫分开,女主在极度紧张之下,被另外一个队友拍了肩膀,结果她回身一刀就给人杀了。
基于这个基础,我才写出,人在极度恐惧下,是具有很强攻击性的剧情。
网上资料不全,一直听说什么精神鉴定,但到底是如何鉴定,我也查不到,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当然的臆测。
故,只当一看,请勿当真。
若有懂的宝宝,也请不吝赐教。
第68章
法医们连连摇头。
恐惧症的嫌疑犯,他们遇到太多,大多数都是企图逃避法律的制裁,假装表现的对监狱狭小空间的恐惧。
只是在怎么装,也瞒不过正常的生理反应,瞒不过监视系统,韩诺这样严重的恐惧症,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程默将怀疑深深的压进心底。
无论是不是刻意为之,韩诺承受不住是事实。
就算是,这个过程也绝不是那样容易就可以瞒过去的。
不厌其烦的安抚,韩诺将脑袋埋进何问的肩膀上,颤抖地哭出声。
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哭嚎之声凄凉而悲苦,听的人揪心的难过。
用了半个小时,韩诺才从绝望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身体已经虚脱,惨白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睫毛轻颤着。
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全身软的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
“没事了,诺诺,没事了。”
哄孩子的语气耐心而温柔,何问眼底翻涌着无尽的温柔。
韩诺看着他,眼里泛起一些晦暗不明的光。
他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最终还是眼皮无力地合上,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见他彻底平静,程默才走过来,为他细致包扎手上的伤口。
提醒道:“他病的很重,千万不能断了药。”
何问点点头:“我知道。”
恐惧滋生绝望,绝望滋生暴力。
患有严重恐惧症的人,在特定的环境、特定条件的刺激下,会有暴力倾向。
如同身体里关着的野兽被打开牢笼,冲了出来。
精神障碍和心理障碍最大的区别在于,精神障碍者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意识。
而心理障碍者,他的意识是清晰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种倾向不受控。
这样的心理障碍无法适应看守所的封闭空间。
在韩诺被押回看守所后,何问已经等在看守所门口,看守所同意将其保释,取保候审。
颤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韩诺哆哆嗦嗦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出门见到何问,他再也控制不住,冲过去,用力抱住他:“哥!谢谢你!”
这一声哥包含信任和依赖。
何问眼眶泛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韩诺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精神虐待。
他拍了拍韩诺的肩膀:“回家吧,哥给你做饭吃,有肉。”
整整一天,韩诺都没和何问说话,呆滞的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头顶的灯光斜斜打在他身上,凹陷眼眶里的睫毛透出一片阴影。
没有表情的脸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槁木死灰、生无可恋,这是何问此时唯一能对韩诺形容的词汇。
刻意自虐而加重病情,让韩诺获得取保候审的机会。
但同时,他的心理世界也彻底坍塌,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片死寂,已经没有半点生机。
他就像一颗外面鲜亮的苹果,内里却已经腐败成渣。
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自虐和自杀的倾向。
“诺诺。”
被呼喊的人过去很久才反应过来。
“哥……我没事的。”
“吃药,我看着你吃。”
木然接过水杯,韩诺吞下一大把药。
何问焦心地看着他。
他必须要给他一个支柱,给他一个希望,给他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勇气。
“诺诺,你别忘了你这么做的原因,也别忘了你这么做的目的,谢晨是你的,你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手?”
韩诺凄然一笑,沉郁的眸子仿佛梦魇里无边的黑暗,熄灭所有的光明。
“哥,你真的认为,他还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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