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景磨了磨后槽牙才止住更多难听话从嘴里蹦出来,他松开掌下之人,孟渔却急忙忙地扑上来重新抱住他,明明委屈得眼尾都在发红却放软了语气讨好,“我知错,下次不会了。”
傅至景停下起身的动作,任由孟渔胡乱亲他的脸,不为所动,孟渔显然有些着急,瞪着水润的圆眼,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听张敬说,孟渔是在一家破落的妓院里买来的弃婴。
他的母亲是个年老色衰的娼妓,生下了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老鸨原想趁夜深人静秘密将他溺死,是张敬去得凑巧才保住他一条命。
一两银子就是孟渔全部的价格。
如果没有傅至景,孟渔在二十多年前的冬夜就该死在寒潭里,又或者幸运地长大,也干起跟他母亲一样的行当。
傅至景迫使他仰起脸,烛光里,孟渔肤色白润细腻,羊脂玉似的温润,不禁阴沉沉地想,老鸨真是有眼无珠,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好,挂牌绝不止一两的价钱,说不定养成后会有不少恩客一掷千金。
然后呢,一辈子辗转卖笑,等傅至景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的时候,早糜烂在了肮脏的铜臭堆酒肉气里,哪还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当一时锦衣玉食的九殿下?
想法太下流,连傅至景自己都皱起了眉,可他依旧无法阻止用最坏的结果去揣测孟渔原先可能的悲惨命运,一时之间气息微微紊乱。
孟渔感受到若隐若现却不知缘由的怒意,懵懵地想去摸傅至景的脸,手却被攥住。
“怎么弄的?”
顺着傅至景的视线看去,孟渔靠近大拇指的掌心有刮蹭的痕迹,红通通的,蹭出了几条裂开的小口子。
今夜孟渔见了不少人,唯独傅至景开口询问这块不明显的伤,也许角抵时刘翊阳也发现了,只是少将军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血,所以不把这一点小伤看在眼里。
孟渔缩了下手想藏起来,傅至景抓得牢固,“说话。”
他这才讷声地将见过蒋文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隐去些不必要的细节,“被他推倒时蹭了下……”
“为何现在才说?
“你一直在问我表哥的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傅至景不悦地拿修得圆润的指甲刮弄伤口,见孟渔疼得五官揪起,竟低下头亲吻住。
孟渔唔的一声,缓缓躺回软榻,他察觉到傅至景似乎没那么气恼了,含糊地问:“我能睡在这里吗?”
傅至景擦去他唇角的水色,望着他眼底浓浓的依赖,故意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孟渔害羞地抓着温厚的掌心,声若蚊语,“可以……”
傅至景轻笑一声,一点也不留恋地坐起身,掌心也随之溜走,低声说:“今夜我没兴致,九殿下请走吧。”
孟渔脸上的红晕顿时烟消云散,浑身针扎似的躺在榻上,他如此主动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难堪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撒了好一会儿娇,傅至景才状若勉勉强强顺了他的意。
做错了事有惩罚,做对了却没有奖赏。
半个多时辰后,等孟渔得到解脱时,傅至景却以人多眼杂为由让他回自己的营帐。
孟渔全然被戏弄了,可回顾全程,傅至景都没有答应他只要他同意了就让他留下。
他万分委屈,拖着两条腿失落地站在门帘等禁军换岗,等了半天没等来一句挽留,不得不失落地离开。
他走不了太快,只好假意边走边欣赏月色缓缓地往自己的营帐挪步。
身后有脚步声,孟渔犹如惊弓之鸟般回头,见到刘翊阳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孟渔想起刘翊阳受舅舅之托护他周全,等人走到他跟前来,强行压下慌乱,“你做什么?”
刘翊阳绕着他看了两圈,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道:“你在傅至景的营帐里待了半个时辰两炷香。”
孟渔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我与他有要事商量,与你何干?”
刘翊阳似乎也懒得理他的事情,又上下将他打量了一回,才抱臂道:“走快些,我要歇息了。”
“你不必跟着我。”孟渔咬唇,“回去后舅舅问起来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他走得实在是慢,刘翊阳不接腔,反倒嗤笑,“软脚虾。”
孟渔本就难受,不愿意与他多说,忍着不适强行加快脚步,等进了营帐才长吁一口气。
他觉得累,也觉得冷。
离开时,他这样问傅至景,“你可不可以不要和阿丽雅走得太近?”
傅至景不止一次这般要求他,他每回都一口应下,可方才傅至景却连搪塞都不曾,沉吟半晌回道:“此事非我能做主。”
到底是做不了主还是有意为之呢?
孟渔想不明白,一把将自己摔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躲进被褥里,咬牙忍住了滚到眼睛里的湿意。
第23章
突厥部落是草原上的民族,套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因此今年春猎的套马大赛阵仗极大,数百匹健硕的大马已在猎场等候。
众人早早的就换上行动更为便利的修身骑装,孟渔的骑装乃二哥赠与,是鲜亮的杏子橙色,走动之间像一抹流光溢彩的云霞,与他活泼伶俐的性格相得益彰。
他几位兄长的骑装也各有特色,但皆是些低调暗沉些的色彩,二哥素有如玉君子的美名,一袭碧山绿的骑装更衬得他尔雅温文,五哥的衣饰要更奢华些,花青色纹路在日照里陆离斑驳,乍一看像极山林间缓缓流动的蛇鳞,七哥爱说笑,虽穿了身麝香褐,腰间的革带却别有趣味,挂了两只草编的蚂蚱……
孟渔巡视一圈,没见着蒋文慎,想了想往对方营帐的方向走。
蒋文慎孤僻寡言,几位兄长跟他年岁相差不小谈不到一块儿去,又因为没有利益往来极少与他走动,唯孟渔能近他的身,跟他说上几句。
前几年的春猎蒋文慎皆告病并未参与,衡帝知他性情古怪,应准他在京都修养,今年不知怎么的,孟渔在清点随行名单还未差人去问十二弟是否同行时,蒋文慎宫里的人倒主动来添上一笔。
孟渔以为对方开了窍,结果到了猎场,仍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篝火晚会角抵大赛都躲在营帐里也就罢了,今儿个的套马大赛可是重头戏,人来都来了,再躲着不露面岂不可惜?
他亲自去请蒋文慎。
人进了营帐一看,十二弟果不其然连骑装都没换,正坐在铺了狐皮的宽椅上专心致志地把玩着什么。
孟渔好奇地凑近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是长达近七寸细腻圆润的玉,说是玉又不像玉,他不禁好奇发问:“这是什么?”
蒋文慎对他的到来没有半点讶异,抬起眼来望着他,吐出两个字,“鹰骨。”
孟渔听说有些人喜欢盘玩动物的骨头,盘得越久表面越润,长此以往便如玉似的剔透,看样子蒋文慎手中的鹰骨玩了有些时日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擒得的猎物,加以剥皮剔骨细心养润。
他对此并无兴趣,没忘记来做什么,一笑后说:“走,和我去凑凑热闹。”
孟渔以为要费些功夫,可蒋文慎当即便把鹰骨收好站起了身,他心里高兴,逗道:“你就这么跟我走了,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
蒋文慎眨眨眼,“九哥去哪,我也去。”
“果真是我的好十二弟。”孟渔痛快地拍了下蒋文慎的肩膀,绕着对方走了两圈,忍不住捏一下他的脸,嘶的一声,“你是不是瘦了些?”
他记着蒋文慎是圆脸,可才不过半年多光景两颊的肉消散不少,五官越发突出,眉眼鼻骨高挺,与几位兄长越发相似了。
蒋文慎似乎没想到他会上手,愣了几瞬竟然逮了他的腕,将自己的脸往他的手心送。
手感颇佳,孟渔笑着又揉了两把,刚想收回,营帐里泄进一抹天光,傅至景掀帘而入,正好见着这一幕兄弟相亲。
孟渔想抽走自己的手,却未免显得太做贼心虚,何况蒋文慎抓得那样紧,他一时居然连指尖都难以动弹。
傅至景掠他一眼,神色自若道:“臣来请九殿下和十二殿下前去观看套马。”
孟渔哦哦两声,让蒋文慎放开他,可方才还对他言听计从的十二弟现下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执意要握着他的手,他见着傅至景已然蹙起的眉心,心里有些着急,语气不由得重了些,蒋文慎这才慢慢地松开了紧攥住他的五指。
孟渔的腕骨隐隐作痛,但没和蒋文慎较真,仍是笑吟吟的,“走吧。”
蒋文慎却莫名反悔,折身重新坐了下来,“不去。”
“文慎?”
孟渔不解,还想再劝几句,傅至景扬声,“九殿下,陛下和几位殿下正在等你。”
已然有催促之意。
他看看面色如水的傅至景,再看看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蒋文慎,恨不得身怀分身术,两边都不得罪,犹豫半晌后,他低声对蒋文慎说:“你若是想去了,随时差人知会我一声。”
蒋文慎不搭理他,拿出了鹰骨继续盘玩。
孟渔轻叹一声,前后和傅至景离开营帐,目之所及是傅至景的背影。
他今日穿了件很不起眼的墨绿色骑装,花纹极为单调,连发冠上都只别了一根玉簪,显然不想出风头。
是昨晚的话入了他的耳,怕被阿丽雅看上才故意穿得如此沉闷吗?
孟渔快步追上去,趁无人注意拿指头勾了下傅至景的食指,眉眼弯弯地笑。
他的笑容换来傅至景的轻呵,“与十二殿下独处就这么开心,我若是不找过去,你二人还要做些什么?”
孟渔心想果然要发作,唔的一声,“他是我的弟弟,我与他亲近些不应当吗?”
“你指的亲近是他握着你的手不放,还是你摸他的脸,摸得爱不释手?”
这话说得好似孟渔与蒋文慎有什么私情,可孟渔真心把对方当弟弟看待,更不理解傅至景为何要如此在意,心胸坦荡地回:“自家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
傅至景脚步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大概是这些年被傅至景管教多了,只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让孟渔不敢再出声反驳,但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因而倔强地抿住了唇。
两人昨夜才和好,今日又拌了嘴,原因还都大差不差,何必呢?
孟渔向来是先服软的那个,正想说些温言软语缓和二人的关系,还未张嘴先听得不远处阿丽雅银铃般的音色,“傅大人,九殿下,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蒋文峥也在,和阿丽雅几步上前,对傅至景道:“公主的马鞍坏了,想让你陪她重新挑一个。”
马鞍而已,为何偏偏是傅至景作陪?
孟渔多希冀听见傅至景出声婉拒,等到的却是一句,“好,那臣与公主先行一步。”
傅至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孟渔刹那微白的脸色,孟渔摆明了想跟着去,可刚迈出脚就被蒋文峥抬手拦住了。
眼见二人渐行渐远,阿丽雅正高高兴兴抓着自己的鞭子和傅至景说着些什么,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一个极为惊悚的想法在脑海里成了型,顾不得旁的许多,急于求证道:“二哥,公主对傅至景……”
蒋文峥示意他稍安勿躁,可他哪里冷静得下来,急忙忙想追上去。
“小九。”蒋文峥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一把抓住他的手,定声说,“公主背后是整个突厥部落,望你顾全大局。”
孟渔背脊的寒毛唰的竖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二哥,“可是……”
蒋文峥握着他的力度加重了些,“我收到风,突厥王有意将阿丽雅许配给文凌当侧妃,倘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于你于我、于傅至景和整个刘家都无益。”
他不知道二哥说的是真是假,可五哥没有母家加持尚能跟他们博弈个有来有回,如果娶了个部落公主,更是如虎添翼,往后多的是刀光剑影。
他的小情小爱在通往帝王之位的荆棘大道上不值一提。
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迎娶旁人再真心祝贺吗?他做不到。
蒋文峥见孟渔眼眶红了,温声说:“小九,我知你苦处,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你我都不知公主的真正想法,这事未必如我猜的那般。”
孟渔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他想说如果这一切真像二哥所言那么容易释怀,为何这些年来二哥府里只有二嫂一人?
他看不清这皇城所有的人,唯一能坚守的只有自己的心。
孟渔咽下酸涩,嗫嚅,“傅至景他怎么想?”
蒋文峥沉吟片刻,似乎是不忍他伤怀,只模棱两可道:“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
孟渔再看向远处已不见傅至景和阿丽雅身影,但也未再抬步追赶。
套马大赛如火如荼,群马奔腾的画面壮观无比,没千斤之力和高超技巧之人若是贸贸然上场极有可能在马蹄底下重伤乃至丧命,衡国和突厥部落的几位皇子皆英姿飒爽,在场上一展身手,三脚猫功夫的孟渔自然只能在场下观赏。
本该是热血沸腾的场景,孟渔却兴致缺缺,时不时往阿丽雅站立的方向望去。
少女激动地拍掌交好,方才陪在她身旁的傅至景也已然投入赛场当中,孟渔看了半晌却发现阿丽雅的目光并未追随傅至景矫捷的身姿,如果是真心喜欢,看都来不及,又如何会舍得分心把眼光分给旁人呢?
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微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尘土飞扬里,马蹄声嘶鸣,孟渔左右巡视发现她悄然离开了人群,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
草原观赛的人头攒动,只少一两个人无人会察觉。
孟渔快步跟上少女的脚步,来到营帐旁,先确认了禁军就在不远处,若出了事只要呼叫一声就能抵达,这才停了下来。
阿丽雅回过身姿态昂扬地看着他,“九殿下有话直说吧。”
孟渔愣了一下,暗赞阿丽雅虽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并不尽然,早就料到他眼里有话才主动离场引他来此处。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也属实难以眼睁睁看着阿丽雅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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