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另一只的孤零零地留在棺材里,这只也从未起过更换的心思,已与他融为一体。
易洪宇的母亲与他的相识是场错误,窦福是想着让自己尽快从阴影里走出,可他低估了自己对慕容芝的感情。
以至于多年以来都是无比封建保守的人陷入了两难境地。
一夜睡醒,他见到了枕边这个与慕容芝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孩,也见到床上的点点血迹。
他对慕容芝的爱让他无法承担起责任面对当前状况,他的道德感又让他无法丢下身边寸丝不挂的她不管。
易洪宇的母亲见到他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沉默不语,语调平静地说了一些在林循眼里甚至称得上是安慰的话——
“我会当什么也没发生。”
林循回头看向她,与慕容芝相似的轮廓与五官,神情仍带着初入社会的青涩,紧绷的唇线却明晃晃地表露着她并未像她所表现的那般无所谓——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也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但她仍是来了,并且不后悔。
“那位老板承诺我会给我十六万。”
林循记不清当时的感觉,只记得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把你银行卡号发我。”
后来才从窦福口中得知,她的弟弟得了重病,需要三十万。
他们家并不富裕,多年以来的治疗也掏空了他们的积蓄,如今纵使把家产全卖了也还差十六万,她的父母要她嫁人换十六万彩礼给她弟弟救命。她不肯,她在慈善网站发布信息,考察的人拍下了她的照片带回了公司。
窦福只无意间瞟了一眼就感到了震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林循失去了妻子慕容芝变得颓废,窦福的事业又在危急存亡之时急需林循扶持,而就在此时出现了一个与慕容芝容貌十分相似的人,十六万于这二人来说又只是九牛一毫。
林循觉得他与窦福在趁人之危。
他要来了她的银行卡号,给她汇款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易莲。
二人虽不再联系,但林循总觉欺负了人得负责,每年也定时转账。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会主动联系自己,甚至还有着一个前所未闻的儿子。
***
林循联系着岛屿负责人的电话,说了近期即将搬入让他购置生活用品。
谈话并未避开易洪宇,那边的通话刚一结束,易洪宇就问道:“你要带他到岛上?”
“到时候家里的产业就交给你了。”林循神色平静地点头,他清醒与醉酒状态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在此刻满心退缩的情况下,面上也仍带着物欲消弭后的矜贵。
易洪宇想说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但这显然不合实际,他既选择了这个家就得留下来继承家业。
只是以后的生活又要回归孤身一人。
也无妨。
自小到大林修逸的信息一直被捂得死死的,要不是少年时无意之间关注到他,后来也在第一时间收集关于他的各项讯息,哪怕是现在易洪宇也难以再查询到关于林修逸的资讯。
虽然不知道林循这番行径是意欲何为,但总归是林修逸的生父,不会害他。
问了地址在哪,二人就结束了交流。
林宅仍维持着购入奇珍花卉与萤火虫的频率,想来该告诉新就任的管家可以停掉一阵子了。
易洪宇想,即便林修逸身体不在此处也没关系,他大概已确定游戏里的那个视角就是属于林修逸的。
即使是在游戏里,林修逸的日子也仍过得单调乏味,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但目睹这种独属于林修逸式的修真生活也让易洪宇感到了一丝安心。
因为安装包文件等都是空白没法子更换设备,易洪宇只得一直随身带着这个笔记本,珍贵得很,不许别人碰一下。
现实世界相处不过一年的兄弟二人。
一人在屏幕里头,一人在屏幕外头,各自过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枯燥生活。
***
齐家。
因着林修逸突然出事儿姐弟俩也或多或少消沉了阵子。
林修逸在出事那天还让人给齐静送来了合作计划书,因着得管理家产也没多时间难过就迅速投入了工作之中,偶尔见齐思贤不是在调查那个一无所取的奇怪游戏就是和那个发展到线下的网友大吐苦水,也不知道网络另一边的女孩怎么受得了他罗里吧嗦一大堆的。
两人的通话内容不时从打开的窗户处飘进来,齐静忙活着工作大脑飞速运转,照理说她该隔断任何扰乱思维的存在沉浸于工作之中,好继承家族企业——可感性却让她无法合上那扇不时传来齐思贤低落声音的窗户。
他们不像林修逸家那样,从父辈兴起,没多少竞争压力。
齐家的富贵得依仗于爷爷奶奶,他们的父亲叔叔虽然也接受了一些家族的小产业但都未入二老之眼。
如今二老年岁渐高,爷爷洗澡时更是一个脚步没站稳摔了一跤,躺在病床上修养的日子才意识到该服老了,二人商量着从子孙中寻找下一个接班的。
前有叔婶想吞下他们的股份,后有一干长大的弟弟妹妹紧追其后。自家的爹妈比起商政更爱艺术,弟弟单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齐静没法不逼着自己尽快成长,她要争夺这份丰厚的家底。
否则爷爷奶奶百年之后,祖业就要落入那些豺狼似的叔婶手中,到时候他们一家又会沦落到何等境地——齐静不愿意想也不愿意赌。
静字半拉还是个争,这份祖业必须得由她争到。
齐思贤和那边说着说着还哭哭啼啼起来。
女孩声音听起来清爽又干净,讲话像是金玉碰撞之声,她说:“你别哭呀,我相信他肯定会醒的,你的爷爷过一两个月肯定也会好起来的——”
自家那个弟弟听闻是立马改了口风说:“我没哭,既然漱玉这么说了,他们肯定会好的。”
齐静也不知道这个从小跟自己斗嘴到大的弟弟怎么眨眼能在别人面前乖顺至此,要不是前面饭桌上见着还是一副大脑没发育好的样子她都要怀疑齐思贤是不是中邪了,只能说俩人是真的志同道合——那个女孩也着实厉害。
“其实我家有些中医秘籍,也许你带我去见见林公子,我能对着症状查查医书呢?”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女孩——但是那个疗养院离我们这儿比较远,而且也有请中医针灸都没法子,还是别辛苦到你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看你这阵子是真的辛苦,我们家的秘籍和市面上的不一样,从不外传的,我真的很想替你出一份力。”
齐静听到这里手指落在键盘上停了一瞬,她想起齐思贤去年认识的这个朋友当时就提出要见林修逸,她当时还觉得人是奔林修逸来的,这会儿又听见她提出要见林修逸是多少有点说不准。
可见了又能如何呢?
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持续这么久的来往总不至于是一直兜圈问林修逸吧?即使齐思贤偶尔不靠谱,齐静还是相信齐思贤不至于傻透气儿,自己还是先忙着吧——
第029章 幻影
尤溯源知道自己对林修逸来说就只是一个获取情报的工具。
但他对这种身份非常坦然,也在清醒时刻尽自己所能地提供消息。
倘若不是耳边嘈杂的声音太吵太闹,他一定能安静地把记忆里所有事情都仔细翻一遍。
偶尔收到林修逸的来信,问他关于简波与汤越池。后者的名字是闻所未闻,包括几年全修真界才俊大比也没有关于此人的印象,至于前者,尤溯源觉得有所耳闻,可他绞尽脑汁也难以记起关于此人的任何情报。
魔界降临后修真界总计组织反击支援大诚三次,头一次鱼龙混杂, 第二次派遣了各宗门较强的修士,最后一次就是新一辈的了。
在这三次里各来到诚洲的各位宗门长老他多少都会有些印象,应该是并未前来。心里记下这份异常,余光里那些幻影仍在不断扭曲。
在他心态改变后非但没有消减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逐渐凝如实质一般。
尤溯源好几次都觉得那些尖利的爪子会折断他的脖子,他甚至在蛇神牛鬼中看见了前世的林鸿瑜——
那身衣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因邪魔的血色彩各异,终是如同染料般凝固在那袭长袍上,成了统一的暗色调。
林鸿瑜站在那,腰腹处的衣裳面料还带着破洞。
他知道那身衣服原先的是阴郁的蓝。
尤溯源脖颈冷飕飕的,这个时期的林鸿瑜已经得知了自己辛苦修炼的前几年其实一直处于修真界编织的谎言之中,而自己所在意的人却在衰颓的大诚逐渐走向死亡……他能理解林鸿瑜的心情,他还记得在传送阵入口眼神坚定的少年说你们等我。
林鸿瑜并不像其它幻影出现时候嘶吼着生前的话,即使是幻影也只是死寂地站着,脸上沾染的血并没有擦拭,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是冰冷地投向虚空——即使并未被注视在发现林鸿瑜在他身边时也让尤溯源呼吸一窒。
手中的纸张散落,他强忍着微凉的后颈装作若无其事状捡起。
不能像对待其他幻影一样用刀剑劈砍——林鸿瑜对他而言与其他人不同。
前世的尤溯源被留在城主府时林鸿瑜还未出生。
当时他遇上了疫病,时常跟随城主夫人在城里救治灾民,二人的感情在前世胜似母子。后来林鸿瑜出生,他与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相处也是十分融洽。
直到魔界入侵,他见了太多亲友的死亡与邪魔的残忍神经变得麻木。
而林鸿瑜,时隔多年才得知一切都是骗局后的痛苦模样也令尤溯源不由落下眼泪。
留给众人伤感缅怀的时间不多,游荡的邪魔趁机来袭。
领头那只面上无毛长着像是马首一样形态,身体却闪烁着属于变温动物的角质鳞片一样的冰冷光泽。
尤溯源记得它,那就是杀了林寻松的凶手——
它抛着一个沾满脏污的人类头颅。
林鸿瑜疯了似的冲了过去。
那只邪魔身高三米有余,它的强大存留者有目共睹。
尤溯源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住林鸿瑜的衣角——
如众人所料,几乎是瞬间,尖刺一样的角质肢体迎了上去。
“噗哧”一声。
洞穿了林鸿瑜的腰腹。
沾着人类鲜血的前肢末端自他后背突出来。
那只邪魔看着手里仿佛按下停止键的青年,不感兴趣般地随手一甩——
因着这番举动它原先怀里的前肢头颅滚落在地。
直到这时尤溯源才看清了那个脏污的人类头颅究竟属于谁——
是林寻松的头颅。
它被林寻松阻挠良久,杀害对手后更是将他的头颅切割而下留作战利品抛玩。
在场之人不论战力如何,能活到此刻的皆是逃命好手。
先前有林寻松等人前方吸引火力他们多次迂回躲避换取苟活之机,如今林寻松已死,再无人是它的对手。
面对死亡的逼近,众人是无可奈何。
林鸿瑜倒在尸堆里一动不动,从尤溯源的角度甚至能通过他后背的伤洞处看到地面变异腐烂的虫子。
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活下来。
他和所有看向那边的人都有相同的共识——林鸿瑜死了。
一心想要拯救大诚的城主之子就这样没了。
无人有时间拿来惋惜。
那漆皮一样的马面泛起残虐的笑容,后足蹬地冲向众人,它身后的邪魔更是蜂拥而至,有的甚至走向了仍旧温热的林鸿瑜的身体——
这种情况他看得太多。
邪魔以折辱猎物为乐,半死不活的猎物通常会被分尸。
尤溯源根本没有功夫去看那边即将发生什么。
角质的肢体呼啸而来。
直奔面门的攻击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力气,倘若被击中只会脑花迸裂——
尤溯源就地一个躲闪。
却仍被其尾上倒钩触及额角。
皮肉掀起,血液几乎是瞬间铺满了视线——
一时是枣泥飞溅,血雾影重。
他擅长躲避,在死亡的极限边缘勉强苟住性命,可对手对他的攻击却简单的好似一只动物随意地摇了摇尾——
他们这些人会死在这里。
阴影笼罩,残存的灵宝灵器绽放出最后的光。
尤溯源听到同伴的痛苦嘶吼。
和邪魔的尖叫。
重重落在地面,他的小腿在剧痛中失去了知觉,止不住的血液自下半截身体流出,温暖的气温甚至让他浑身冷得颤抖。
他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放缓好几倍。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
尤溯源撑着地面抬头。
即使即将死去他也要看清即将杀了自己的东西究竟是怎样令人憎恶的姿态——
在血红的视野中,庞大的邪魔把他失去的半截腿骨连同衣裤咬的咔咔作响。
注意到他的目光。
它一步步走来、身影笼罩在尤溯源身前伸出前爪——
突然。
铺天盖地的藤蔓倏然铺开——
落上那具魁梧躯体的瞬间骤然收紧。
它脆弱的头部爆出筋脉。
前肢挥动着要把藤蔓割断,面容痛苦又扭曲,像曾经死在它手下的人类那般发出怒吼与惨叫。
尤溯源手指紧紧抠着地面,地上的尸块下不知何时布满了触手一样的树根,此刻仍在不断飞速朝外延申——
那个马面一样的怪物像是掠过的苍鹰一般,挣扎着肢体被那些诡异的东西轻易拖走。
顾不上阵阵眩晕,尤溯源眯着眼睛朝那边望去。
原本已经笃信死亡的人。
活着——
破烂的衣裳里露出他新长出的雪白得刺眼的肉,黑色的流动的树根一样的物质像是脐带一般连接着那片躯体扎入地面。
其余部分则像是泼墨画。
尤溯源这才发现——那灵活的藤蔓原来是树根。
那头邪魔被那些漆黑的树根锁着,以蜷缩姿态跪在林鸿瑜身边。
林鸿瑜面上冰冷的瘆人神情一闪而逝,再多的尤溯源看不清,他觉得自己兴许是失血过多记忆模糊了,他看见林鸿瑜一手抠着马面的下颌,一手掰开他颈下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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